穿孔师 第2章 老板

陈远词把车停在了店外。

庭宛下车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一看，最先注意到门口左边的雕像——断臂维纳斯。

在雕像的右侧挂着个牌子，上面用艺术字写了“CY”二字。

庭宛有些奇怪，因为一般来说店名会直观地挂在店面最上方，可CY并没有。

“如果整体用黑色打底，那么一抹亮色出现就能吸引视线，”陈远词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指了指雕像，“所以你第一眼会去看维纳斯，然后再注意到牌匾。”

他说着走过去，屈起指节，在维纳斯的肩上敲了一下。

“咔哒”一声，门在庭宛面前慢慢打开。

庭宛愣了一下，扭头看向陈远词。

然而男人并没有注意她的视线，他走过去扶住了门框，回头看她：“进来吧。”

庭宛走过去，比他先进了门。

店里的装修比起一般的穿孔店，倒更像那种个性的酒吧。

通体都是黑曼巴的风格，墙角有块电子壁炉，紫色的火焰正在缓缓燃烧。墙上摆着纹身图案，大多都是带骷髅头的设计。地上铺着灰色的羊毛地毯，几张不规则的黑色茶几随意摆放着。甚至没有正经沙发，只有那种懒人用的一大坨沙袋在地上。

庭宛还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小吧台，后面嵌了几个支架放酒。

“这家店的老板品味还挺好。”她对陈远词说。

陈远词露出一个淡笑：“是么。”

里侧的房间出来一个戴口罩的男生，个子也很高，留着利落的圆寸。他往这边看了一眼，挥了挥手：“欢迎光临。”

还没等庭宛回应，男生又挥了挥手：“嗨，远哥。”

陈远词点点头：“忙着呢？”

“昂，待会还有个唇钉，小文在准备了。”男生说着朝懒人沙发指了一下，“美女你坐一会。”

庭宛正要说自己就是打唇钉的，身后的陈远词先开口了：“叫小文不用麻烦了，我来。”

男生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行那我先进去。”

庭宛等他进了房间，转过头问陈远词：“为什么是你来？老师你也会？”

陈远词没说话，走向小吧台倒了杯水拿过来。

庭宛接过道了谢，正要喝，只听男人慢悠悠地飘来一句：“因为我是老板。”

一口水呛在她喉头，庭宛好不容易咽了下去。

她难以掩饰惊讶的表情：“这是老师的兼职吗？”

陈远词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她：“注意事项都清楚吗？”

见她点头，他指了一下里侧另一个房间，“进去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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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宛进入小房间，里面放着一把医用躺椅，旁边的小桌板上有几包穿刺工具。

躺椅旁边立着一块黑色的屏风，后面是洗手池。

庭宛盯着穿刺要用到的那根针，突然后悔了。

……知道穿孔针有点粗也没想到有这么粗啊。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转身回家的时候，陈远词进来了。

他看庭宛盯着工具包看，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便走过去站她旁边，声音带点笑：“害怕？”

见庭宛抿着唇不说话，陈远词退后几步去把门开了：“我可以先送你回去，等你决定好了再来。”他淡淡地说，“如果是担心技术问题，我也可以和你保证我的专业水平。”

“没有，只是被这个针吓了一跳，我以为和我妈缝衣服那种差不多细。”庭宛开口，望向陈远词笑了笑。

男人表情没什么变化，庭宛的反应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陈远词关上门，指了指躺椅让她上去。

庭宛乖乖地躺了上去，看着陈远词坐到她旁边。

他在戴手套，眉眼被碎发挡住，看不出什么神态。

庭宛注意到他的手很长，有比较明显的青筋凸显出来。

等到陈远词拿出笔要给她定点时，她才意识到这个距离有点近了。

手指的温度透过手套传到庭宛的皮肤上，他的脸近在咫尺。

其实仔细看能发现陈远词的皮肤很好，双眼皮的褶皱有点窄，往下看的时候睫毛特别浓密。

他好像做什么事都淡淡的，没有多余的眼神和动作。

陈远词按照她预约时给的位置定好点，拿过小镜子让她看：“这里可以吗？”

庭宛看了眼嘴边紫色的画点，又想到了陈远词嘴上的那一颗钉子。

她忽然改主意了。

“老师，我想换成你那个位置。”

陈远词在她确认好之后便拿起了针，对着画点比划了一下。

庭宛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不是很想看他的脸，但是视线又有局限，于是便盯着陈远词的嘴唇看。

他的下唇很有肉感，左下方是一个圆形的小钉，右下方有颗痣。

居然是唇边痣吗……

庭宛还在感叹那颗痣长的位置实在过于完美，自己嘴唇上却传来一阵刺痛。

她瞬间皱紧了眉头，因为疼痛而激出了眼泪。

陈远词放下针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那副表情觉得有点好笑。

“已经好了。”他开口，从桌上拿了一个工具包递给庭宛，“注意事项等会发给你。”

庭宛睁开了眼，脑子接收的痛意还没散去，她有些迷茫地“嗯？”了一声：“可是我没有你的微信啊。”

陈远词开门的身形顿了一下，扭头看她：“我是说，发你预约的那个工作室号上。”

庭宛：……

她瞬间涨红了脸：“哦！”

陈远词留她在房间内缓解，自己去吧台洗了手，倒了杯水喝。

之前那个圆寸小哥已经摘了口罩，见他出来便凑了上去：“远哥，你怎么自己带客人过来了？”

陈远词说：“是我学生。”

沈昕了然地点点头，忽然又往楼上一指：“有人不高兴了。”

他八卦的表情太明显，陈远词不想理他，假装没听到一样洗着杯子。

沈昕见他没反应，又开口说道：“刚刚小文问我为什么穿孔被你拦截了，我一说是女客，她那个脸啊……”他努力地把嘴角往下扯。“那脸都拉成这样了。”

“很闲你就去扫地。”陈远词不想多说。

“哎远哥，我说真的，刚刚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沈昕笑了一下，用手戳了一下陈远词的后背，“你说我加她微信她会同意吗？”

陈远词拎起墙角的扫把往他那一丢：“不扫完别下班了。”

说完他也不理会沈昕的哀嚎，自顾自地坐到电脑前看设计图。

沈昕正举着扫把愁眉苦脸，里侧的房间开了，庭宛走了出来。

沈昕瞬间迎上去：“感觉怎么样？我们远哥技术很好的，只要你按照注意事项好好保养绝对不会有问题。”

女孩微微一笑，点点头。

庭宛的长相偏冷，不笑的时候有点攻击性，一笑就柔和了很多。

沈昕有点心痒，他摸出了手机正要说话，身后的陈远词先一步开口了：“庭宛。”

“过来。”

庭宛走过去站在他面前。

陈远词起身，稍微凑近看了一下唇钉的状态，然后点点头：“注意事项已经发过去了，我这里还有工作就不送你了。”

“跟他去付钱吧，”他用下巴指了一下沈昕，“你是我学生，给你七折。”

“啊。”庭宛有点受宠若惊，“谢谢老师。”

她依言跟着沈昕去前台付钱。

沈昕顺便介绍了一下自己，还不忘初心地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后续有问题你可以问我，工作室号回的慢。”

庭宛点点头，也拿出了手机。

付完钱，她也不多滞留，跟两人告别就出门了。

陈远词盯着设计图看，看着看着忽然走神了。

他想到沈昕说的话，回忆了一下庭宛的样子。

见到她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女生挺有个性，至少看起来是。

没表情的时候比较生人勿近，说话和行为却又特别安分，甚至有点呆。

在车上朝他要烟的时候，她的神情很自然。

庭宛的眼睛很好看，盯着他的眼神特别安静，像猫一样。

总体说不上特别好看，但也很抓眼。

他晃神的功夫，沈昕举着手机凑过来了：“远哥，你看。”

他的手机上赫然是庭宛的朋友圈界面。

陈远词顺势看了几眼。

庭宛的头像是一只黑猫，个签也是个猫爪印。

她开了三天可见，置顶是一首歌和一张背影照。

陈远词看见那张照片，忽然伸手点进去，只见定位是在俞城。

这张照片估计是胶卷相机拍的，大雪纷飞的天气，克莱因蓝的色调。

陈远词盯着那张照片，总觉得有股诡异的熟悉感。

2月份的时候他去过俞城，也是下雪的天气。

沈昕见他盯着照片出神，便收回了自己的手机：“咋了啊远哥，你也想加？要不我推你？”

“没。”陈远词回头继续改设计图，“别忘了扫完地再回去。”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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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宛到家已经快九点，她刚进门脱鞋，一只丰腴的黑猫便跳上了鞋架，朝她喵喵叫。

“怎么啦？”庭宛抱起它，朝沙发上走去。

黑猫叫viki，是她捡来的。

viki应该是饿了，它从庭宛的怀里跳出来，在自己的碗旁边转圈。

庭宛叹了口气，一边斥责它吃得太多，一边心软地给它拿冻干。

经过客厅的照片墙时，庭宛忽然停下来。

她看着其中一张照片有些出神。

那是一张男人的背影，尽管镜头有些晃动也难掩男人的身形比例极好。

这是她2月份去俞城拍的其中一张，她记得当时正站在山顶上看雪，周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她拿着相机想拍一下另一边的山，没想到被一个男人的背影吸引了视线。

那人很高，黑衣黑裤，发丝被风吹得扬了起来。

这一幕和当下的氛围实在太搭，庭宛没忍住拍了一张。

其实她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如果当时能上去给人家看就好了。

这张照片被她洗出来挂在了照片墙上，还被赵清橙嘲笑过。

“连脸都没看到就把人放在家里啊？还放c位呢。”她笑着捏了一下庭宛的脸，“可惜了，要说你看上人家我就去帮你要微信了。”

庭宛拍掉她的手：“明明是因为这张氛围感很好。”

回忆被viki的叫声打断，庭宛伸手碰了一下照片，她到现在还能记起当时那个画面的冲击力。

viki又在叫了，庭宛蹲下来给它倒了冻干。

“贪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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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词关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了。沈昕借口说家里有事丢下扫把跑了，留下小文还在清理店面。

“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就行。”陈远词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没注意到身后的小文正朝他走来。

他刚抿了一口酒，腰身突然被抱住了。

“远哥！”小文两条胳膊紧紧地锁住他，声音有点抖：“远哥，我，我……”

“哎，”陈远词握住她的手臂，想用力又怕弄伤她，“你先冷静一下。”

小文摇了摇头：“远哥，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但是我不想再忍了。”

她说话时带上了一点哭腔：“远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陈远词早就料到她要说什么了，闻言只是叹了口气。

他就应该早点让小文走的。

“我知道了，你先松开我，这样被看到了对你不太好。”陈远词尽量温和的说着，试图掰开她的手。

两人正在纠缠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女声：“那个……”

声音一出，屋内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小文一惊，手也松了。

陈远词立刻挣脱开她，转身退后几步，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吧台上。

他抬头看去，只见庭宛正站在门口，面色尴尬。

小文一见是她，涨红了脸从沙发上拿起包，从门口跑出去了。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陈远词很快冷静下来：“怎么回来了？”

庭宛依然有些尴尬，她指了一下里侧的房间：“我的挂件不见了，来看看是不是掉在这里了。”

她原本都要上床了，正打算检查一下明天的穿搭，突然看到自己包上的挂件不翼而飞了。

那枚挂件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她又回到了CY，想看看是不是丢在了这里。

没想到居然碰上刚刚尴尬的一幕。

陈远词点了点头，并没有解释刚才的事情，而是先她一步去开了里侧的门：“进来看看。”

庭宛赶紧跟上去。

她在地上找了会，终于在屏风旁边看见了挂件。

庭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出门。

陈远词正站在吧台边洗杯子，见她出来了便指了指沙发：“等我一下，待会送你回去。”

这个点打车有点贵，庭宛也没有推辞。

她掏出根烟，点燃，然后安静地抽着。

陈远词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转身看到她正出神地望着地面，手里的烟已经快见底。

“走。”

两人坐进车里，一股凉风灌了进来。

“回学校？”

“没有，我是出来住的。”

庭宛拿出手机导航，一路上就没再开口。

寂静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下车，庭宛和陈远词道了谢，转身走了。

陈远词却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点了根烟。

他需要考虑换个店员了，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一次。

一想到庭宛站在门口那个眼神，陈远词忽然有点想笑。

她当时看起来很想掉头就走，但是丢了的挂件又让她不得不站在原地。

陈远词坐了五分钟，再次发动了车子。

月影下，车子缓缓融入黑夜，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