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从来最守军纪。”兰诺眸色幽深,原本淡漠的脸明显染上愠色。
“是吗?”尤里斯对他轻蔑一笑,不再看他,而是直直看进沈青禾的绿宝石眼睛:“你也从来不会叫我尤里斯副将,兰诺上将。”
沈青禾被尤里斯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觉告诉她,此人迟早有一天要把她怕皮抽筋,再把她切成一片一片喂狗吃。
她忍不住往兰诺怀里缩了缩。
兰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给她轻柔地顺了顺毛,正要绕过尤里斯往驾驶室走去:“如果你是来跟我吵架的,我现在没这个功夫,让开。”
尤里斯用身体拦住了他的去路:“你现在打不过我了,如果我非要跟你吵一架,你只能乖乖跟我吵。”
兰诺闭上眼,皱了皱眉,又睁开眼:“想说什么就直说,这里是战场,不是官场。”
尤里斯拿出个存储芯片,插入显像浮球,示意兰诺:“给这小东西听段音频,不碰她,可以吧?”
兰诺没说话。
尤里斯就当他默许了,点击播放。
浮球弹出一个巨大的虚拟屏幕,上面只有一段音频的频率图,用于统计频率变化的折线滋滋跳动着,从一开始的小幅度逐渐跳得癫狂。
沈青禾也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渐渐感到晕眩,这段音频像无数只无形的寄生虫,从耳朵钻入大脑,入侵、疯长,啃噬着她的每一个脑细胞,取代脑细胞的主宰地位,命令她张嘴,狠狠咬在兰诺的手臂上。
沈青禾哪里抵挡得住这种痛苦,张嘴就咬,直到隐约瞥见兰诺的手臂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了,疼痛才渐渐退去,她立马松了口,神色惶惶地看向兰诺。
兰诺的表情从头到尾就没有变过,也没看她,但牙齿仿佛是一直紧咬,刚刚才松口,额上也冒出了冷汗,顺着脸侧滑落,滴在她的头上。
尤里斯收起浮球,冷冷道:“证据确凿,上将还要包庇吗?”
“你……”兰诺喘了一口气,像是跟沈青禾经历了一样惊人的痛苦,也在强撑,但他立马平复气息,厉声道,“从哪来的这段密码?”
尤里斯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道:“戈娅教徒。”
兰诺的脸色已经不是微愠了,而是沈青禾从未见过的震怒:“我警告过你,离那些异教徒远点,你就是这样把我的话放心上的?”
尤里斯也怒了:“异教徒?你嘴里的异教徒给S18的老百姓送补给,建战时避难所,搞红十字会,而你的好领主只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S0拿永居,把别人家的孩子抓去战场送死……怎么?你给那帮老独裁当枪使还不够,为了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也要逞英雄?”
说着,尤里斯猛地朝沈青禾抓去,像是要生生捏爆她的头。
沈青禾听得云里雾里,渐渐咂摸出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她好像本来就是个人,只不过被某些人拿去做实验了才变成的猫,而且实验还失败了,也就是说尤里斯很可能是因为不确定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会不会残存什么危险功能,担心兰诺会因为她遭到这种危险,才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难道她是他们口中的半兽人?是戈娅教刚刚销毁的S17星居民?
那还得了!兰诺那么讨厌戈娅教主,肯定不会护着她了!
沈青禾吓得呜咽起来,用夹子音喵喵叫,死命地蹭他,企图唤醒兰诺内心深处的猫奴属性。
谁料兰诺非但没有因为刚才她对音频的反应而对她有丝毫怀疑,还侧身避开尤里斯的手,一巴掌朝尤里斯甩去。
尤里斯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却没有还手,而是不可置信地瞪着兰诺:“你为了一只野猫,打我?”
兰诺紧紧抱住沈青禾,掷地有声地质问:“你以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实验品?”
尤里斯一脸鄙夷,恶声道:“你情我愿的事,那些半兽人可没少拿好处。”
“好处就是S17被黑洞吞了?全族覆灭?”兰诺扣开手腕上的机关,那手环立马发出“滋滋”的声响,“加速回航,别逼我动手。”
沈青禾一脸懵逼,但感觉到兰诺似乎知道得很多,而且确信她跟戈娅没有勾搭,遂大着胆子撒起娇来,故意把声音压得很委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一眼兰诺,看一眼尤里斯,像是受尽欺辱,楚楚可怜。
尤里斯狠狠剜了她一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了又握紧,摔门走了。
等尤里斯走了,兰诺瞬间身形不稳,一只手按了按脑袋,似乎仍不能缓解痛苦,差点跌到地上,无奈,只能把沈青禾放到地上。
“兰哥,你怎么了!”沈青禾急得蹭他小腿。
兰诺没有理她,又缓了五分钟才终于站稳,他指了指浮床上的伤兵,声音又是一股毫不在乎的淡然:“开始吧。”
沈青禾却没有他这么快消化情绪的能力,还沉浸在刚刚尤里斯阴狠的眼神里后怕,忍不住问:“那个尤什么的会不会把我卖了啊哥,人家怕怕~”
“他不会。”兰诺的语气意外的笃定。
沈青禾不解:“为什么啊,他刚刚那么凶我!好过分的~”
兰诺抿了抿嘴,没回答,眼神示意她快点变布丁,可沈青禾却不依不饶:“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不然我就不给你变布丁!”
兰诺皱眉:“他本性不坏,而且我救过他的命。”
话外之意就是如果尤里斯卖了她,也必定会牵连兰诺,而尤里斯因为恩情,不会做出伤害兰诺的事。
沈青禾这才放下心来,聚精会神默念“我不要死啊”。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暖流在暗涌,可不知差了点什么,始终不能把脑海里的布丁具象化在眼前。
沈青禾一连试了几十次,均告失败,彻底慌了神。
如果她对兰诺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会不会为了谨慎起见把她扔出星舰?
沈青禾硬着头皮道:“我,我是被那个尤里斯吓坏了,状态不好才变不出来的!但是你放心,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
看着她绞尽脑汁,失败了再试,再试了又失败,焦急又心疼地在伤兵周围转来转去,没等她说完,兰诺已经再次把她抱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往专属她的休息室里走去:“嗯。”
不知为什么,就这么一个淡淡的“嗯”字,却莫名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好像在告诉她,他知道她的一切,他永远不会抛弃她,他会保护好她。
沈青禾依偎在兰诺冰冷的怀抱里,心里却暖暖的,也酸酸的。
在他眼里,她比尤里斯还幼稚,根本不配理解,甚至不配知道兰诺的心事和理想,她只需要乖乖做好一只猫,待在家里,等他周旋于阴谋的漩涡,等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等一个他要给她也要给全人类挣来的和平。
“为什么?”沈青禾知道兰诺懂自己在问什么。
兰诺的语气平静无波,有种隐约的同病相怜感:“碳基生命不多了。”
沈青禾躺回了猫窝,这时,兰诺的单片眼镜外上方亮起一个红点,他拉上沈青禾头顶的帘子,才按了接通。
兰诺好像刻意走远了,等帘子被拉开后,他抱起沈青禾。
沈青禾见势不对,挣扎起来:“哥,兰哥,你干什么?”
兰诺把她锁进了猫笼,准确的来说不是猫笼,而是一个微生态小房间,猫砂盆、猫粮、猫爬架等等应有尽有,连做烘焙的工具都准备齐全。
还有一只白色的通讯浮球。
兰诺给她讲了浮球怎么用,告诉她有急事可以用浮球联系她,留下一句“好好呆着”就走了。
沈青禾在小房间里疯狂咆哮,想要问清楚缘由,可门外只传来兰诺点兵的声音,坚定而严肃,大约过了一两天的时间,星舰落地了,除了她,其他所有人都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冥冥之中感觉兰诺可能会遇到麻烦,因此她必须弄清楚情况。
沈青禾抱着浮球研究了大半天,终于摸索出一种新玩法。
她命令白浮球从星舰仓库里呼叫来另外两个浮球,一个黄色,一个黑色,她让黄浮球给黑浮球打视频,接通后,把黑浮球调成静音,最后命令黑浮球去追踪兰诺。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虚拟屏幕出现了兰诺跪在行政大厅里的身影,他在向王座上皱眉的S18领主为她极力辩解,沈青禾听了一会,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还是被卖了。
至于是不是尤里斯干的,沈青禾才不会像兰诺那样把所有人都往好了想。
可如果真的是尤里斯……
屏幕上,一小拨人在不遗余力地给兰诺泼脏水,而尤里斯反倒一直在帮兰诺说话。
如果真的是尤里斯告的密,那兰诺的处境就已经非常危险了。
领主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对兰诺最大的心结并非怀疑沈青禾是否是戈娅的侦察机,而是她的价值是否足以抵消她身份的威胁,如果能,领主当然不会动兰诺。
可她的异能已经失灵了……
黄浮球传来尤里斯的声音:
“领主,兰诺上将当年死守S18立下了不世之功,请您给他一次证明清白的机会。”
领主似乎在明知故问:“怎么证明?”
立刻就有人提议:“让兰诺上将带上那只野猫,去打蓄水星,如果能拿下,就证明那野猫是干净的。”
尤里斯开始极力阻拦。
沈青禾立马用白浮球查蓄水星。
蓄水星是S18最后的水源,除了S0自己的庞大水库,包括S18在内的其他所有星球的水源早已枯竭,S18自己的水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现在,正因为蓄水星被S0不死军攻占,才逼得S18星不得不绝境突围,破釜沉舟。
S0星当然知道蓄水星的重要性,没了水源,S18必会不战而亡,因此在蓄水星设下了最庞大的镇守兵力。
这一战,如果没有她的异能加持,兰诺的结局只有一个——战死沙场。
沈青禾知道,兰诺不会带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去的。
但如果,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沈青禾开始摆弄桌上的烘焙工具,叼起面粉和水壶往碗里倒,吃力地咬住手动打蛋器搅拌,一不小心碰翻了碗,面糊洒了一地。
还有转机,会有转机的。
兰诺这样的人,这样无私得令她匪夷所思的人,怎么能这么快领盒饭?
“嘶……”沈青禾不小心被地上的碎玻璃划伤了肉垫,却并不疼,身体里的暖流比之前汹涌了些。
她把血舔干净了,又跳回桌上,拖出另一只碗,倒面粉、倒水、搅拌、打发蛋白……
如此这般不知折腾了多久,在她已经累得浑身发抖时,意外发生了。
沈青禾被自动打发器高速旋转的铁棍绞秃了一小块,正要放开,却被卷走了那块地方的皮肉,接着卷断了腿骨。
她是不会放弃的。
沈青禾受伤的部位开始渗血,血珠汇成线,汩汩流淌,一条腿松松地挂着,她咬牙忍着疼,把拌匀的面糊推进烤箱。
“叮——”
蛋糕出炉,沈青禾咬下一口,伤口还在流血,骨头还在断着,但她体内的暖流再次有了涌向爪心的趋势。
她可是沈青禾啊!天选之女怎么会输?
此想法一出,沈青禾的眼前爆发出一阵炫目的白光,等她睁开眼,桌上出现了一个跟她刚做的蛋糕一模一样的新蛋糕。
沈青禾吊着断骨从桌上弹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
“天不亡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青禾断掉的骨头瞬间接了回去,她兴奋地绕着变出的新甜品转起圈来,在心里回味一番刚刚的感觉,脑海里浮现出兰诺坚定必胜的神色。
她又变出了一块布丁,咬一口,伤口的血立马止住了。
沈青禾忙用白浮球连线兰诺,音频接通得很快:“我变出来了!带我一起去!”
话音未落,她小房间的门就开了。
兰诺难得对她黑了脸,压抑着暴怒沉声道:“为什么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