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纷纷侧头,目光钉在她身上。此时,她觉得她的脸已经烧起来了。
她反复吞咽着喉间的干涩,双手交握垂放在腹前,保持着笔直的姿态,目光死死锁定前方,强迫自己以标准的仪态走向目标。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短短五十米的通道在她眼中无限拉长,每一秒都被痛苦地放大,这段路仿佛成了永无尽头的漫漫长途。
终于她走到了太子身旁,太子却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好像是他被逼婚一般,他身着玄色大氅,红色镶边醒目,其上金丝绣出的巨蟒反倒衬得他温润如玉。
“捺印——”
两名宫娥分立两侧,各自托着盛放聘书的雕花瓷盘静立。
左手拢住翻飞的衣袖,右手拇指轻触印泥盒里的丹砂,在烫金的聘书上稳稳地拓下指痕。动作利落收势,顺势拿起绣着缠枝纹的丝帕,将指尖的红痕擦得一干二净。
“换聘书——”
声浪散去,谢沁箫接过太子手中的聘书放入宫女端着的盘中,随后取出自己的聘书递给了太子。
“礼成——”
待先前的宫娥躬身退下,另一名宫娥莲步轻移上前。谢沁箫与太子同时执起盘上的玉杯,太子唇角含笑举杯,向着上方虚敬一礼:“幸得父皇垂爱,赐儿臣这等佳缘。
“吾儿长大了,该成家了。”
太子浅啜半盏琼浆,抬手向谢沁箫遥遥示意,喉结微动间,将杯中余酒尽数饮尽。
谢沁箫面上浮起客套笑容,双手捧盏躬身行礼,“承蒙陛下隆恩。”
“不必拘礼。”皇帝撑着扶手,探身向前。
于天下人而言,太子的求娶堪称天大的福分,是无数世家趋之若鹜的美事。这桩婚事不仅是无上殊荣,更像是一道不容置喙的懿旨,既无拒绝的道理,更无推脱的胆量。
她就是没有什么胆量的人,所以她选择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
“开宴。”皇帝掌着扶手站了起来,“诸位随意。”
“开宴——”中常侍郎高声落下,跟着皇帝从麟德殿离去。
霎时间,嘈杂声此起彼伏,大殿内顿时人声鼎沸,宾客们纷纷离席,簇拥着朝中权贵举杯致意,或是推杯换盏,也有人稳坐席位,悠然品鉴着珍馐佳酿。
一美艳女子拉住了谢沁箫的手,“妹妹,你怎么从府里跑出来了?姐姐担心坏了。”
“爹爹去楚府寻你,你还不愿回。我们何曾亏待过你?”纤细柔嫩的小手捏了捏她的指腹。
她触碰的那一瞬间,谢沁箫感觉从下到上毛发直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没。”她向前一步错开,“我先去换身衣服,晚点来找姐姐。”
上扬的嘴角在她离开的瞬间恢复平静。狐狸眼轻眯,瞳中映着她红色的背影。
谢沁箫换了套蓝色破裙搭着织锦缎唐褙子,内里是浅蓝垂领衫,臂弯处挽着黄色披帛。她反复搓着胳膊,冷意是一点也没散去。
这谢明棠指定对原主做了什么?让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表达对她的抗拒,更别说主动上门找她。
谢沁箫打算就在周围逛逛,参加这种社交的宴席活动对于她来说很是心累。
纱帐阻隔了凉亭外的蚊虫,她枕着手臂,看着停留在荷叶上的蜻蜓有些出神。
暮色如墨悄然浸染天际。远处有道雾霭般的青影在对面一小片蓝楹花树林中晃动不止。
谢沁箫带着薄茧的手掌拍在栏杆上,借力撑起身子,指根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两三颗血滴落在木栏杆上居然绽放出朵朵萤光般的蓝莲花。
她连忙伸手将这异象遮住,转头看向站在台阶旁跟着她的宫女,看她正站在那儿出神。谢沁箫紧绷的肩,松懈了下来。
这时一株嫩芽从指缝中探出头来,这死木逢春,她的血难道可以枯骨生肌?
她摘掉那嫩芽,往对面看去那林中的青影摇来晃去地转着圈,好像是在打醉拳。她想着多学些招式,防范于未然。
“星月,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这片区域离承恩殿稍远,都没什么人,她也不敢靠太近,怕被发现,躲在一棵较为粗壮的蓝楹花树后,她探头去确认那人在干什么。
一个高大的男人,整个人左右乱晃着,他的脚步虚浮凌乱,垂在身侧的手,有猩红的血水从虎口不住地蜿蜒而下,再顺着指尖在地上点点晕开。
他的脚步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咚”的一声巨响,男人低着的头就猛烈地撞上了树干。
“咦,看着就痛。”谢沁箫在一边看着,她不由咧着嘴,这么大声感觉不是一般的痛啊。
疼痛让男人得清醒了些许,他顺势靠在树上,用那滴着血的手去擦嘴边流淌着的血水。
鲜血顺着指尖成串坠落,男人烦躁地甩动手腕,飞溅的血滴在树上炸开。随即又用手背狠狠蹭去嘴角的腥甜,掌心黏腻的触感让他又重重甩了下手,指缝间的血沫四散飞溅。
男人始终没有抬头,谢沁箫看那个身形气质不敢确定是不是楚生笙,只好一直在旁边观望。
却见那男人仰头靠在树干上试图缓解不适,奈何并没有用。他索性靠着树滑坐在了地上。
谢沁箫看清那张糊了满脸鲜血的面容才敢上前察看,“楚大人?你受伤了?”
“能说话吗?”她蹲在他的右侧,微微俯身,细细打量着他低垂的面庞。
“跟着你的侍卫小哥呢?”
他目光涣散,瘫软地垂着肩,肢体看起来也软绵无力。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健硕、武力值爆表的一个人,也会受伤。
谢沁箫从腰间荷包掏出一张淡青色丝帕跑到池边找了个下脚的地方沾了点水,又快速返回蹲下。
“得罪了。”
三指稳稳捏住楚生笙的下颌,动作利落地为他擦完脸后,回到池边搓洗干净丝帕,又帮他的手指、手掌擦拭干净。再次清洗完丝帕后,她将帕子塞进楚生笙大掌中,让他帮忙拿一下。
她卷起楚生笙的宽袖 ,握着他的手腕左右翻看着臂膀,“不好意思,我看看你其他地方有没有大量出血。”
他的袖口上早已染了不少鲜血,她判断不了哪里受伤出血。将右手袖子卷起来时,很明显手肘窝有个大洞,但没有血水流出,半个上臂却是青紫肿胀。
“怎么这么大个洞?”
大洞有五毛硬币那么大还泛着黑,看起来有些恶心。
这可咋整?脑子灵光一闪,她挤压着指根那还未愈合的小口子,准备将血滴进他的伤口,担心伤口里面有东西残留也不敢直接让伤口愈合。
她便死死捏住楚生笙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手指使劲一捏,他嘴唇微微张开。她将捧着血珠的手迅速拍在他唇缝间,血珠顺利进了他的嘴。
谢沁箫还担心不够剂量,多次反复挤压指根喂血。等楚生笙手肘撑地坐直身,她才停止动作。
“好些了吗?”
“嗯。”声音听起来极为微弱。
她扯出被楚生笙按在地上的丝帕,“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
楚生笙在宴席结束前一刻就打算回府,出了麟德殿没多久,就察觉到手臂的异样,他掀开袖子一看,一只甲虫在啃噬他的皮肉,他伸出双指将其牢牢夹住,手臂用力向地上一挥,甲虫瞬间四分五裂。
他没预料到的是这甲虫不是一般的虫子,于是中了招,刚开始手臂肿胀酸痛无力,他就让初一快步去请御医,后来脑内逐渐昏沉,意识模糊。
楚生笙本是朝着太医院走去的,却误打误撞地来到了麟德殿偏僻的花园。
在回承恩殿的路上,谢沁箫刚好碰见领着御医四处寻人的初言。
她让星月去告诉他一声,楚生笙在蓝楹花树林里。初言远远朝她抱拳道谢后,拉着御医匆匆走了。
初言赶到的时候,楚生笙已然没了先前萎靡疲惫的状态。
“大人!你受伤了?快让御医看看。”初一看着楚生笙胸前一片血迹,他急忙拉着御医往前推。
御医摸了摸脉,端详了一下伤口,“是蛊虫,根据大人的描述应该是控制精神类的蛊虫。”
“蛊都是有毒素的,可是根据脉象来看,没有任何问题。大人还是请专业的蛊师来治疗吧。”
“蛊虫引起的肿胀,应当是毒素侵染了经脉,还请大人速速寻蛊师救治。”
楚生笙翻身下马,大步向次辅府门口走去,他冷冽道:“彻查谢府。”
一个深闺小姐能轻易抑制蛊毒,必不简单。
“属下这就去安排。”初言转身出府。
谢沁箫兴致勃勃地拿着针往指尖上戳,将血滴在她摘的一根树枝上,见蓝光闪烁,没过一会儿,树枝上慢慢长出一株嫩叶。
“哇噻!这么牛逼!”声音虽轻得似呢喃,语气中的惊讶难以掩饰。
她又找来几朵枯萎的花拿回屋里安静测试着,结果也是一样的,花儿重新绽放还生了根。
她高兴着有了金手指,下一秒泄了气,可是是个奶妈,应该还是治不了自己那种,因为她手上的针眼还没有愈合,自己都救不了,要这金手指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