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谢沁箫惊吓出声:“啊——有毒吧!抓我之前提个醒啊——”
身体与地面形成了45度夹角。她立刻稳住身形,笔直站立起来,随后迅速转向黑衣人,一路尽力跟在他身后以至于不被拖拽。
黑衣人飞得太快,这使得她体力不支跟不上他的速度,跑得磕磕绊绊,身上也被撞得不轻。
她痛得忍不住喊道:“那个……大哥,能歇会儿不?我走不动道了。
“大哥——别飞了!我要被撞死了!咳、咳。”
她脑子里闪过自己是那架放飞不起来的风筝的想法,觉得画面有些荒谬。
黑衣人看她喘了几口气,将她带到地面上疾行。
谢沁箫走个路也是时常左脚拌右脚,眼看要摔倒在地又堪堪稳住。
黑衣人停住脚步,语气严肃道:“别想拖延时间。”
“你们对本小姐这般态度,小心我爹宰了你们!”谢沁箫怒气冲冲吼道。
“啧,你那爹都得听主上的话,更别说你了。快走!”说着,铁链在手中翻转了几圈。
这话什么意思?原身她爹是个首辅,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是皇帝要捉拿她吗?又有什么原由呢?
“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会儿吧。”谢沁箫双腿紧紧夹住旁边店铺的檐柱,屁股顺势下滑坐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黑衣人迈开步子,朝她疾步走来,手中的铁链也渐渐缩短。
“你,你要干嘛?”她心里慌乱,有些害怕。扭着屁股围着檐柱绕了一圈又一圈。
“蠢货!”男人不屑地嗤笑,将手中缠绕的链子甩在一旁。谢沁箫顿时察觉铁链有些松动,就在对方大步跨来,伸手要抓她时,她趁机绷开,四肢着地地往后爬去。
利用小摊子堆放的杂物灵活躲避,她连忙站起身来,向前冲去。
她不知道往哪里去,脚步却不停地胡乱跑着。
“呱哒、呱哒——呱哒、呱哒——”夜色如墨浸透三更,缓步徐行的马蹄声在静谧的街道里悠悠回荡。
她不顾仿佛灌了铅似的腿,猛地冲向左边的街道。
撞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如同墨黑般的毛发,它是那样细软顺滑。骏马载着它的主人,他穿着简便玄色锦袍,暗红宫绦松垮地套在腰封前,腰间刀柄缠着防滑的苎麻。
看到熟悉的马匹,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旺旺——”
黑色骏马“吁吁”叫着,踏着碎步停在了她跟前,前蹄在原地轻轻点动着。
手腕勾住垂落的缰绳,右膝触地,紧接着左膝也磕在了地上。
她的呼吸一深一浅,“恳请楚大人救民女一命。”
楚生笙翻身下马,垂眸看她,“为何要救?”
“楚大人,小人受命带小姐回府。”黑衣人抱拳作揖道。
“谢首辅竟有两个女儿,本官倒是头一次听说。”说完,视线抽离,转而聚焦到对方的方向。
“大人事务繁忙,哪能耗费时间精力去留意这些小事?”
男人躬身行了礼, “冒犯了。”
“不!我不走!”谢沁箫赶紧站起来抱住旺旺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哭着:“我不走!旺旺救我……”
“我,我不是你们家小姐,我叫春花,在次辅府邸做杂役。”而后抽泣声不断:“你看清楚我是你们家小姐吗?”
“嘶——”薄薄一层的皮子突然被黑衣人撕扯,谢沁箫也露出了本来的面容。
较圆的脸蛋上五官皱缩成一团,鼻涕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将头埋进了旺旺柔软的毛发中,声音苦闷:“楚大人,请您行行好。我记不清以前的事了,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会杀了我的。”
楚生笙瞧见她跟塞北如此亲昵,还给它另取了个名。此刻,他那张俊朗如刀刻的面庞上,眉头微蹙。
他阔步上前,结实有力的臂膀横亘在谢沁箫身前不疾不徐道 :“慢着。”
“她既是在本官府里做活,自然是要等到下一个人接替她。”
对方脸上未有任何表情流露,可谢沁箫却觉得那副清俊眉眼间辉光流转,熠熠生辉。
“对,我还没领工钱的嘞!”她赞同地点点头。
“哼,次辅也敢插手大人的私事?”黑衣人的声音带着冷笑,陡然拔出腰间佩剑,“那就休怪小的不留情面。”
剑锋虚晃,他佯攻试探刺去,楚生笙身姿灵巧,侧身旋步闪避,沉声道:“离远点。”
“嗯嗯。”她应声。
不用他提醒,谢沁箫早早看见黑衣人那蠢蠢欲动的手,于是她攥紧了塞北的缰绳躲远了去。
楚生笙见对方直刺他的面门,顺势向下斜切他歪头、退步,再一迅速侧肩躲过。
眨眼间,黑衣人已做出应对,后撤半步,手臂猛然绷直剑尖上挑,划出一道弧形的残影。
几招之后,楚生笙出手直接捉腕,男人瞬间五指扭曲。
“哐当”一声,长剑脱落坠地。
尚未等另一只攥紧的拳头碰到胸前膻中穴,就被楚生笙骨节粗大的左手死死擒住。
“楚大人饶命!是奴才不知天高地厚。”
一副狂妄自大的嘴脸变得出奇的快。
“楚大人息怒!是贱奴冲撞了您!奴才知错了!”
楚生笙不言,却松了手。黑衣人连剑也不要转身跑了。
谢沁箫牵着马快步走来,跪地磕头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民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嗯。”他长腿一抬,踏上了蹬脚,话语中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既已签了劳动契书,岂能随意离开?”
谢沁箫捡起易容皮子,拍了拍灰尘检查有无破损后,继续贴在了脸上。听到此话她颇为激动地点头: “是的,是的,大人所言对极了。”
而后拉着缰绳,领着塞北朝楚府走去。
路上马蹄声充盈了整个世界。
谢沁箫心里煎熬,如今她还要询问领导本人的家该走哪个方向,她着实有些尴尬。
作为自己家的员工却不识路,会不会觉得她太废物,回去就把她辞退了?
“回了府,你就搬去东厢房。”
“好的。”她不敢多问,就答应了。
等收拾完东西,已经没了力气洗漱,鞋子也没脱直接歪倒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谢沁箫谢家二姑娘与谢家大姑娘谢明棠相差五岁。”
楚生笙低头批阅奏疏,将建议写在小纸条上,旁边的侍卫再将纸条贴在奏疏上,闲聊般道:“属下近日打听到,谢明棠是在谢沁箫及笄时,以谢首辅流落在外的孤女身份入的府。”
“此次谢二姑娘离府因是禁足太久。”
“她二十又一被关,大概今年孟夏初逃出,随后在南市一个小院易容,拿着假照身贴入了府。”
侍卫初言加快了手中贴纸条的速度,想必是大人累了,看奏疏越发快了起来。
楚生笙屈起食指与拇指重重在鼻根处揉捻,“可有查到囚禁原因?”
“没有。谢首辅向来对二姑娘疏于照拂。奇怪的是,谢夫人去世没两个月,大姑娘就像是成了谢家的当家人,内宅的吃穿用度、府外的人情往来,全凭她一人决断。”
楚生笙修长指尖松开奏疏,楚生笙轻叹着,阖上双目向后倾倒,脊背贴着椅背缓缓放松,“进入谢府之前,是在何处成长?平日里又是如何维持生计的?”
初言无奈地摇摇头道:“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大人,睡会儿再起来看吧。”
“再过一刻,若未看完就叫吾。”
“是。”
“大人,谢首辅亲自要人来了。”初言闯入室内,在屏风前单膝跪地抱拳。
碧泉绿与艾绿交叠的复斗罗帐之后,楚生笙单肘支着绣枕,眉心紧蹙,周身散着拒人千里的烦躁。
“出去。”
“是。”初言起身关上了门扉。
一只宽大的手掌掀开层层罗帐,他睡眼惺忪,缓缓起身。
“谢二小姐正在前厅与首辅对峙。”初一躬身禀报。
“嗯。”
两人闲庭踱步,离前厅尚远就听见谢正居怒气值拉满的声音:“今天必须跟我回去,时下虽倡导女子抛头露面谋事、自由营生,但你尚未出阁,长住男子府邸,难免遭人非议。”
女子似是沉默无言。刚走近一些,便看见谢首辅如铁钳般攥住谢沁箫的手腕,而谢沁箫拼了命地向后挣脱。
谢沁箫以为今天的休沐生活会轻松自在些,可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有人来叫她,说她爹来了。
心里免不了跟陌生人社交而烦躁。刚一碰面,原主那所谓的爹看到她戴的面皮丝毫不影响他认出自己的女儿来,他攥住谢沁箫的胳膊就往门外拽。
谢沁箫慌乱中死死揪住一旁侍卫的衣袍,指尖几乎掐进布料里,双腿抵住地面咬牙切齿往后挣才勉强和对方形成对峙之势。
“谢大人。”蒲青蓝色衣摆携着清冽气息跨过门槛,楚生笙声音沉稳有力。
谢正居也不管损不损形象,仍然拽着谢沁箫不放 ,直直盯着她:“楚大人,吾女叨扰多时,我这就将她带走。”
“请便。”话音透着散漫轻飘飘落下。
“你——”谢沁箫有些震惊他这样说,昨晚遵循原则的人呢?真因为她不认路,就要把她辞了啊。
“你” 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此刻却让她在这样的处境里进退维谷。
“小哥,请你也往后退退吧。”她想借旁边侍卫的力逃脱谢正居的桎梏。
“谢小姐严重了,属下不过是府里的奴才,哪担得起您这样的称呼?”侍卫慌张后撤半步,之前被谢沁箫拉扯的时候,他就惊得浑身紧绷,权贵人家的家务事他可不敢掺和。
这突然后撤半步的力道,让谢沁箫维持平衡的力气瞬间瓦解。左手一不注意就松开了衣料,向谢正居倒去。
她胡乱挥手带着谢正居往地上摔去。
站在谢正居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将要归天的谢正居。
“谢大人要闹去府外闹去,要是在我这出了差池,我是百口莫辩。”语气中辨别不出半分喜怒起伏。
谢正居站稳脚跟,拂平衣摆,面色阴沉道: “楚大人这是何意?小女在你府上,是福是祸本官一概不知,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才真真是难辞其咎!”
谢沁箫趁乱从地上爬起来,躲到梁柱后,心里直犯怵。若真被抓去了,肯定再也逃不出来了,她会疯的。
“爹,你回去吧。我想自己找事做,不想被困在院子里了。”她努力去迎合,声音怯怯的。
“你大姐整日念叨你,都病了好些日子了,快回去陪陪她。”谢正居的语气真像哄宝贝女儿一样,他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谢沁箫乖乖点头,又连连摇头。想她个屁,被关院里那么久也没见有人来看她。
“您回去吧。我不走,我就要待在楚府,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做梦都是幸福的。”她胡编乱造着,就是不想回去。
“比我在家里吃得都好!你看我都长胖了不少。”
闻言,楚生笙眉峰微不可查地轻挑。
谢正居立马垮了脸:“再不听话,老子打断你的腿!”
“养你这么大也不知道感恩!真应了古人的话:‘不孝之儿,犹如狼心狗肺’。”
“回去看看你姐姐怎么了?”
说着说着,谢正居朝她走来,伸手要去拉她。
谢沁箫见他过来赶忙跑到前厅门口,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也懒得废话,“呸”了一声转身使了轻功就跑出了楚府。
“人既然已经离开,想必谢大人也没留在这的理了。”
“你这小儿,休得狂妄!要不是圣宠得望,哪能年纪轻轻就坐到高位?小心翻船!”
“聒噪。”
初言走近询问:“主上今日要去何处走访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