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阿莫?醒醒,我们要落地了。”
被晃醒的时候,少年还是迷迷糊糊的,额角因为先前睡着了不知觉滑靠的缘故,被飞行器的舷窗压出一片浅浅的红,加上半睁不睁的眼睛,更是难得露出一副没摸清楚状况的迷懵姿态。
他下意识偏头躲了躲窗外晃眼的光,哼出一声低低的鼻音,咕哝了一句:“落地……落哪儿?”
赛里斯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还能落哪儿?当然是回军校啦。”
雌虫紧接着就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连个喘气的话口都不留:“你睡得好沉,这么累的吗?我刚刚跟你的队友聊天,感觉他们都还好啊。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你们组里的狙击手,我听说这个位置是最考验专注力的,可耗大脑了,那你这么困也可以理解了……”
阿莫微微皱眉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是麻的,等到血液重新流通大脑才终于醒神,反应过来他们是在野外实战的团体考核结束后,被送回军校的路上。
好巧不巧,他和赛里斯被安排上了同一架飞行器。
此刻,雌虫滔滔不绝的声音传入耳朵,他难以置信道:“等一下,你刚刚还去…社交了一圈儿?”
“啊…我就是这样的,”赛里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也知道,我闲不住嘛。”
阿莫默默活动着肩肘,心想:这何止是闲不住,这是太有精力了吧。
他看着同伴神采奕奕,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由得生出一种比较的心累。
都是A级,虫和虫之间,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啊。难怪瑟林那时候……
少年的呼吸猛然一滞,望向窗外。
远方朦胧的天际线里,已然逐渐涂抹出帝都中心建筑群的轮廓,若隐若现。高楼的脊背交叠成一片锯齿般的阴影,静默而恢宏。
然而他把耳朵贴在舷窗上,听到飞行器掠过晴空,云潮翻涌的声音。
他又想到瑟林了,想到那个说不清是一念之差还是蓄谋已久的吻。
那算得上,是一个吻吗?
“对了,你等下还有什么安排吗?”闲不住的雌虫又凑过来打开了话匣子。
“安排?你是指什么?”趁那点隐秘难解的情绪还没有涨上来,阿莫努力把它丢到一边,状若平静地回问。
“就是时间还早嘛,好不容易结束了考核,难道你不打算放松一下?”赛里斯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说。
“我就想……回家睡觉。”不是听不出对方话里热情邀请的意味,但是他也实在没多少力气了,阿莫只能干巴巴地回答。
“也对,是要好好休息的。”雌虫倒没多在意,转而还操起心来,“不过你这状态,别回头自己在悬浮客运车上一头栽倒了啊。要不要我让我哥哥一起送你?还是你有家里虫来接?”
“你哥哥?你哥哥来接你吗?”阿莫有些诧异道,“他怎么知道我们这个时候回来?”
话一出口,赛里斯竟然表现得比他还要诧异,眼睛瞪大一瞬:“考核结束,学校就会通知的呀。报名表上不是问这一项了嘛?要填除了你之外的联系虫。”
哦。好吧。
阿莫木着脸。他就没填。
他活了这么大,还是无亲无眷,孑然一身,要说联系虫,就只有瑟林。可是当时,他怎么敢填瑟林?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不想被看出什么端倪,他礼貌地婉拒了,“不过谢谢你,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也行。那我们过几天再联系?我憋了好久,早就想约虫出来玩了。你是不知道,我哥哥之前给我搞的那些训练有多紧张。我跟你说……”
熟悉的夸夸其谈还在继续,少年的思绪却随着窗外的云一起飘远了。
他要怎么回家呢?他还能回家吗?他要回哪个家呢?
那些在紧绷高压的任务环境下被强行压制的念头,就像沸腾开水里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顶着那颗跳动的心脏,越顶越高,把它蒸在半空,蒸得潮湿又滚烫。
在那悬而未决,几乎要窒息的惴惴不安中,他试图去抓住点什么,回忆点什么。
回忆那时军雌怀里淡淡的蜂蜜香,回忆那军装外套上粗糙的纹理感,回忆那被他撞到的高挺的鼻梁,回忆那双琥珀一样深沉又通透的眼睛。
那里面流露出的是什么?是震惊,愤怒,失望还是厌恶?
其实他不知道。他根本不记得。
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一触即分的唇,跟军雌硬朗锋锐的外表和桀骜不驯的性格比起来,实在是又薄又软,就像是蚌壳里的蚌肉。
即便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神经纤维也忠诚地执行了它的作用,把那触感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海马体里。
然后他都没敢看一眼军雌。他落荒而逃了。
直到现在。
然而逃兵总有要上法庭的那一刻,来接受裁决。在站上审判台之前,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法官还没有诵读他的全部罪状。
他没有被考核官从队伍里一把提溜出来扔进审讯部,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很快了。是候斩,缓刑,还是宽恕,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可糟糕的是,那颗煎炙着的心脏不可避免地在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身处未知的恐惧会放大每一次被水汽焦灼过的疼痛。
水汽源源不断,消极的念头,悲观的揣测漫成白雾裹住了他整个大脑。
飞行器开始下降的时候,他的心脏也跟着一起往下掉,终于“咚”得一声沉入黑水。
抵达地面,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他只是想,在知道答案之前,总归让他再见军雌一面吧。
他一直这样想着,连赛里斯被叫到序号去领回自己的星环,对他比了个下次见的手势,他也只能勉强提起一个笑作为应付。
“十九号,阿莫。”教官叫到了他的名字。
等少年走上前,军雌比对了一下信息,把星环递给他:“喏,你的星环。”
“恭喜完成所有的复试考核,你的家属已经在休息室里等你了,去吧。”
“我的……家属?”少年正没精打采地伸手去接,闻言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星环掉在地上。
教官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对啊,在你自己的学员休息室,别走错了。”
接着看他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也懒得再管,直接高声继续喊:“下一位,七十八号,西尔万·维拉。”
徒留少年在原地,脑海里被震出一声声回声。
家属,家属……我的家属?!瑟林,是瑟林吗?!
冰天雪地掉进冰窟里的小狼刚刚还冻得发僵,现下一个猛扑就冲上了岸,把水珠甩得四散飞溅,蓬着一身炸开的乱毛就要去找他的饲养员。
阿莫一路疾跑,气都不带喘地冲到休息室门前才堪堪刹车急停下来。
不得不说,眼前这扇门给他留下一点创伤后遗症了。毕竟上一次推门而入后的那些记忆,实在算不上多么美好。
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又开始胡思乱想。
万一不是瑟林呢?教官也有可能搞错了啊,他都没填联系虫,搞不好就是把其他学员的家虫带过来了。而且就算瑟林真的来了,也不意味着他就……
然而门内已经响起了声音,当然是来自他心心念念的那只虫。
“你杵在外面干嘛?门都不会开了?是要我请你才肯进?”
就是这语气听起来……可真不客气。
才从那湿漉漉的感觉中解放的心脏还没雀跃多久,就像被谁又狠弹了一个脑瓜嘣,弹得它委委曲曲地缩了起来。
熟知军雌的脾气,再磨蹭下去恐怕更讨不了好。阿莫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打开了门。
瑟林懒散地坐在沙发上,一腿翘起,一手撑着头,正对着他。
窗外阳光正好,有一束穿叶而过,蒙在他的侧脸,光晕柔和了嘴角那点微微勾起的弧度,可落在门口的虫眼里却是皮笑肉不笑。
阿莫攥紧了门把,他又有点想落荒而逃了。
军雌跟在他的脑子里装了感应器一样,一眼就看穿了他,手指轻敲了两下扶手,像是在威胁:“怎么?还要往哪儿跑啊?”
不给少年暗自琢磨的机会,瑟林又开口了。
“过来。”他说。
平静的语气让小狼汗毛倒竖,夹着尾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门缝。
然而军雌又说了一遍。
“过来。”
这次是完全命令的口吻。
这显然是最后通牒,少年一下就松手了。但军雌在房间里的存在感太强,他哪儿都不敢看,最终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点一点往内蹭。
“嗤。”瑟林似乎是被气笑了。
余光中,阿莫瞥见军雌放下了腿。长久相处的直觉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对方耐心告罄的信号,没等他跨出一步,那双军靴踩在地上的下一秒,他就被一把拽了过去。
军雌反身一推,把他压在了沙发上,还有一只手甚至被对方抓过头顶,动弹不得。
瑟林缓缓曲膝,一条腿挤进少年的腿间,欺身下来。
他看着那张震惊错愕的面容,不紧不慢地说:“你慌什么?”
高大的身躯笼下一片阴影,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从发隙中漏下来,落进那双绿色的眼睛。
雄虫莫名有种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入侵了的错觉,连呼吸里都强势卷入了军雌的味道。然而他的细胞都是倒戈相向的叛徒,轻而易举就投敌了。
只留下前线那对无处可逃的黑色睫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颤抖个不停。
蝶翼上的阳光消失的那一刻,蝴蝶停驻了。
因为军雌俯首,吻住了他。
世界在一瞬间定格。
屋外树丛的虫鸣,屋内空调的风声,都被过滤成飘渺又遥远的寂静。唯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像是在数着什么倒计时。
四下,所有的声音又像潮水一样倒灌进来,他甚至能听清血液里的轰鸣。
压住他的那双唇,还是又薄又软,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比钳制在手腕上的压力还重。似曾相识的温热触感一下子就击穿了他的意识防线,脉搏鼓噪得愈发急促,血液奔腾着涌向大脑,他仍旧觉得缺氧。
少年本能地张开嘴,却只给了对方更深入的机会。
他被彻底占有了。
原来和喜欢的虫接吻,是这种感觉。
军雌松开雄虫的时候,他还是那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眼睛却瞪得一眨不眨。
瑟林端详似的跟他对视着,突然笑出了声。
他笑得又俯首埋在少年颈侧。他们压在一起,连胸口传来的心跳声都是共振的节奏。
他就这样搂住他的雄虫,笑叹道:“……我真是欠你的。”
阿莫好像终于从灵魂离体的状态回神了,犹豫着伸出手抱住军雌。
他轻轻叫道:“瑟林?”
叫了一句,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军雌倒是回应了:“嗯?”
少年的大脑还是乱作一团,有兴奋,有震惊,有无措,有不安。各种困惑和期待萦来绕去,最后偏偏挑了一个又蠢又不重要的问题。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我气了吗?”
“不生你气?”瑟林直起身,挑眉看他,“你想的美。只不过……”
他恶趣味地拖长了声音,观察着,不出意外地看到雄虫的脸上浮现出惊慌,“我更喜欢秋后算账而已。”
少年若真有一条尾巴,此刻恐怕是耷拉着,连垂头丧气地晃几下都做不到。
他抿了抿唇,不敢再问那个顶在他的舌尖,充斥着他的脑海的问题了,仅剩的勇气也只够他弱弱地请求:“那……你能过两天再去举报我吗?”
“举报你?举报你干什么?”军雌本来正好整以暇地等他的反应,没想到等来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
他闻言眸色一变,垂目掩住了,嘴角却勾起一个笑:“送你去审讯部里喝茶吗?”
“只是喝茶吗?”阿莫倒被他的回答哽住了,半晌才讷讷地问,声音里透出几分挫败的意味。
军雌一直把玩着少年的手,漫不经心眼都没抬:“怎么?那你还想怎么样?让审讯部给你准备一桌满汉全席?”
熟悉的玩笑话并没有什么效果,阿莫又沉默了一瞬,哑声道:“我以为,被发现的后果会很严重。”
“申请须知上每一页下面都强调雄虫严禁报名,违纪视作扰乱军务,最高以危害国安罪论处。而且……”
他越说声音越小,默默地在心里补充。
而且你那个时候那么紧张那么生气。
“哼,”瑟林哂笑一声,终于抬起头来,意味不明地睨了一眼雄虫,“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不是拦都拦不住吗?”
他刚要继续解释,却正撞上少年的目光。
少年一直在看他。
那双波罗的海漩涡一般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它像在留恋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
雄虫收紧了环在军雌腰间的手臂,他急切地越过了方才那干系重大的话题,只顾着他的心之所向。
他明明在渴求,问出的却是:
“那……你不会失望吗?”
“我失望什么?”军雌反问他,又迎合他,顺势低下身来。
“失望代价不够大,失望你不能完全掌控我。就像你觉得,有些雄虫掌控他们的雌虫那样。”
雄虫仰起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说到最后几乎要再度碰到那双温软的唇瓣。他停在那一步之遥的地方,仿若一只吻向日空,引颈受戮的天鹅。
他用气声说:“我完全理解的,我知道你……”
“你知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军雌飞快地啄了一下他的唇堵住那些话,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去捏阿莫的脸。
“你最该知道的是,没有谁舍得掌控自己爱的虫。”
“他们掌控,是因为他们恐惧。”
而恐惧,不会超过爱。
在少年离开的时间里,瑟林一直在想,当他吻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当他交付自己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当他戳破谎言剖白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又或者更早之前,当他说“一路顺风”的时候,当他在报名表上签字的时候,当他的购物记录里留下虫纹贴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在那么多个,明知踏出一步就要落入那望不见前路的未知深渊,却仍主动去拾负枷锁,甘愿让利刃悬梁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不论是他们的关系,还是他的未来。
深渊之后,就有一条写好了结局的大道坦途,可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有谁在黑暗里,摸着悬崖走,会不恐惧?
没有谁,只是他自愿要走。除了崖顶的那束光,他别无所求。
那支撑他的能是什么?
答案,军雌再熟悉不过。
尔于彼,犹尔愿之于尔;尔所图之珍之,爱之重之,亦若是。
从此枷锁变成了绳索,他们同系一带,同负一重。
他们之间隔着那道天堑,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要跨过它的虫,从始至终,都是少年。
他走了那么远,那么远。
于是站在光下的虫想,一步之遥了,他怎么能让他跌落?
少年的吻就像月夜的昙花,如梦似幻,转瞬即逝,他唯一抓住的,是味道。不太好,又腥又涩。
哪儿有虫的信息素,是血腥味儿啊。
他那时就摸着唇想,如果有下次,他要亲自去吮那花里的秘露,吮它的味道。
然而花朵在骤雨中颤颤巍巍,还是吝啬得很。
刚刚有些不满的心绪,在看到雄虫再次大脑空白的表情后,顿时烟消云散。
瑟林心情颇好地揉了一把少年的发,站起身:“走,去医院。”
阿莫呆愣在那里,脸上的热意去而复返,明明只是蜻蜓点水,却让他连耳垂都红透了。
也不知道舌头和脑子是哪个还没转过弯来,他只能结巴着道:“去……去医院干什么?”
“你说去医院干什么?”瑟林帮他整理了下领口,把他拉起来。
少年这才发现,军雌戴了帽子和口罩,把那头耀眼的红发和声名赫赫的面容遮了个严实。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说了要算账,自己想想这次要在疗养部呆多久吧。”
感应器显然太灵敏了,军雌扫都没扫他一眼,就猜到少年想干什么,无情地拒绝了他:“求情?没门。”
他话这样说着,手却没松开。
阿莫哪里还顾得上撒娇,他只是闷头想,他的心跳声未免太大了。瑟林肯定都听见了,每一只路过的虫也听见了。
全世界都要听见,都要知道,他在被他喜欢的虫牵手。
但是,牵手意味着什么,接吻又意味着什么呢?除了刚刚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军雌好像也并没有说过,他喜欢他,他接受他,他们要在一起。
攀上山顶的攀登者对着那束光左看右看,他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了太久,不敢相信那双光还会自己照到他的身上。
要自己问吗?要怎么问?瑟林会回答吗?如果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怎么办?
他神游天外了一路,自然注意不到,有双压在帽沿下的眉眼弯得好像落在湖中央的剪叶,飘荡出一圈圈涟漪般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直到一道声音从身后插入进来。
“阿莫!你还没走啊,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呢!”
嗯,想也知道是谁。
飞扑过来的身影一把勾住了他。
“啊……”到了面前,一如既往神经大条的赛里斯终于发现旁边还有一只虫,讪讪地放下了胳膊,“这位是……”
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缩了缩脖子。天呐,突然觉得有股冷风。
这种气场和他第一天见到阿莫时的冷漠不同,同样都是生虫勿近,空气里反而不时爆出点恐吓似的火花。非要对比的话,应该说是闲虫勿扰的不爽。
只不过路过的一条狗都是闲虫,不被踢一脚就算是好的了。
阿莫被突然袭击,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军雌,眼见对方口罩还好好戴着,帽子下也没露出一丁点儿头发丝,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他松开手,侧身一步正巧上前挡住瑟林,一手在身后摆了摆,示意军雌往后退一点。
军雌微不可查地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阿莫只好把一头雾水的赛里斯往外拉几步,顿了顿,低声道:“是……我的老师。”
虽然对方做了伪装,赛里斯还是觉得那挺拔的身形,那锋利的侧脸轮廓眼熟得很,他正冥思苦想,猛然听到阿莫这么说,瞬间把刚刚的思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表情难掩激动,兴奋地喊:“真的吗?真的吗!那不就是你上次说过的,你喜……”
“咳!”阿莫慌得直接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打断他,面色微微发红,眼神飘忽偏偏不敢往某处瞥。
“我懂的!我懂的!”赛里斯回拍了他一下,想压低声音继续八卦点什么,又后知后觉,“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黑发的少年差点被迫当众社死,根本就不想看他,但也不好自己开口赶虫,只能无声地用目光谴责他。
“好嘛好嘛。”赛里斯心虚地摸摸鼻子,“你早说是他来接你,我肯定不过来啦。”
“嘿嘿,那我走啦。加油!加油!”他跟交接什么重要任务一样,临走时手还挥了一下,跟少年敬了个礼。
阿莫简直感到心累,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目送走这尊大佛,生怕他半路又想回头搞什么幺蛾子。
等到他再回头,发现瑟林还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抱臂看他。
雄虫看不清军雌的神色可直觉在告诉他有问题,于是走到军雌身边,悄悄拽住他的衣摆,钻到帽沿下抬头,去望那双向来情绪鲜明的眼睛
“你生气啦?”他有些底气不足地问,又想解释一二,“你别介意。赛里斯就是那种性格,他虫其实很好的。”
“我没生气。”瑟林高高挑起了眉,语气里倒听不出什么不满,“我生他的气干什么?他又不是我的谁。”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军雌话里有话?
少年眨了眨眼睛,那点忐忑不安的勇气鼓动着冒出来,眼睛里流露出小兽一样试探的光芒:“那你是……因为我不高兴吗?”
身边已经没有几只经过的虫。
雄虫大着胆子,微微踮起脚。
第一军校的白桦树早已生长了百年,苍老的树皮凹凸不平,像是被剥落的陈旧的羊皮纸,不知记录过多少虫成长又奔赴的身影。
垂落的树阴郁郁葱葱,遮在他们的颈肩。忽而起的一阵风掀起绿幕的一角,整片白桦林都窥见那一瞬光影交错间相拥的身姿。
连风都偏爱。
隔着那层薄薄的口罩,雄虫吻在军雌的嘴角,他轻声说:“别不高兴。他知道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林潮骤然涌动,山海相逢,叶片哗哗作响,窃窃私语,不知是迎合了谁的悸动,谁的怦然。
瑟林的眼底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搂住少年的腰拥过来,声音被口罩和亲吻闷得有些含糊:“喜欢我,还这么怕我被发现?想把我藏起来吗?”
阿莫被他这样拥着,又脸热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军雌的手臂拦住。
他只能别开脸,声音比军雌还闷:“我是怕给你惹麻烦。”
他嘀咕道:“你自己戴的帽子和口罩。”
言语微妙间似乎泄露了点什么。
军雌低声笑起来,去抓雄虫的手,惯会哄他:“嗯,我的错。”
他的眼神闪烁几下,“下次再和你一起来,就不戴了。”
“下次?一起吗?”少年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眼睛比林梢最高的那片叶都要亮。
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疑惑地歪了歪头,“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结束考核,这个时候回来的?我没有在报名表上填你的联系方式。”
这个问题他从见到瑟林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瑟林好像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一样,清了下嗓子装作不以为意:“哼,要从系统里看你的报名表,对我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哦,”少年眨了眨眼,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又好奇地追问道,“那你怎么填的啊?那些身份不都是要验证关系的吗?”
他记得报名时被特别强调过,联系虫的身份需要通过系统验证,以防信息泄露。
瑟林的唇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他缓缓凑近几分,几乎贴着雄虫的耳朵,温热的呼吸拂过那片敏感的肌肤。
林风再起,叶片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的侧脸上,显得那双赤褐色的眼眸愈发波光粼粼。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炫耀,几分得意,还有几分说不清的蛊惑:“有一个不用验证啊。”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雄虫微微的颤栗。
阿莫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有浓郁的蜂蜜香味扑面而来,钻进他的每一个感官细胞,盖过树林的喧嚣,跨过晴空的色彩。
他听到军雌慢悠悠地说:
“我填的是……”
“未婚伴侣。”
家人们!有没有觉得我写这种咳咳的情节比起上一单元进步了(没有拉倒)?我的天呐好难写呜呜呜,后面还有几次机会我再练练手。争取写到我们整本书最做恨的小情侣的时候,技术已经炉火纯青!
顺便一提,比起写小说,我感觉自己更适合去做导演啊(bushi)。我每次写个场景脑子里就要先有画面,除了人物动作姿势,周围的环境啊,光的调度什么的都得先想的明明白白。所以我描写的废话很多(裂开),有人提过,但是我一直改不了,而且我也很喜欢自己的风格(受不了了)。摆烂了,就这样吧,可能多写写想法就变了。
还有,喵的这个榜单为什么要两万字啊!我崩溃了!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又上学又打工的苦命人,晋江你不要为难我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为你,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