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玉!”
妇人看见地上四分五裂的玉佩,也顾不得自身的疼痛,伸出手颤颤巍巍将玉的尸骸双手聚拢在手心。
她对着方宁怒目而视:“你害我好好的一块玉摔碎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我、我……对不起。”
方宁也被这一出吓得呆愣在原地,心神晃动,只能干巴巴吐出一句“对不起”来。
人在手足无措时,总会下意识寻求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人的帮助。
方宁在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是无意识的去依靠方轻。
也因此他没有错过方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晦暗神色。
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被现在这一出吓懵了,就算看到了,一时也分辨不出什么。
方轻望着眼前的妇人,沉声问道:“你要赔多少?”
“二十两!”妇人亦是一脸沉色回答:“小哥儿你莫要觉得我狮子大开口。你看看我这玉,这个价格绝对是值得!“
方轻看向妇人手心的碎玉。
瞧那质地,一看便是好货。
“娘,出什么事了?”
却在此时,一个老头带着一个一脸凶性、高大的汉子健步如飞走到了妇人身边。
开口的正是年轻的那个汉子,只见他的面上有一道不知何等利刃从他额间贯穿他整个面部的狰狞伤痕,使得他深邃冷硬的面容如恶鬼般可怖。
方轻还注意到这个汉子走过来时一瘸一拐,应该是个坡脚的。
老头和汉子长的极其相似,好似是父子。
听到自家儿子问话,妇人将玉佩残骸塞进他手里:“你瞧瞧!好好的玉佩竟成了这样子!这可是给你娶媳妇的钱呐!”
说到最后,妇人眼圈都红了:“你去从军那么些年,拼得一身伤,好不容易得到上头赏识,得了这么个东西,本想给你娶一个好媳妇回来,没想到……你们必须赶紧把这二十两银子赔给我!”
方轻方宁皆是一脸难色,他们手头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
二十两,他们怎么拿的出来。
眼瞧这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今日若是不把钱拿出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
方宁咬咬牙,这事本是他引起来的,和该他来想法子解决。
“要不我……”
“婶子,不小心弄坏你们的玉佩是我们的错,该赔的我们也绝不含糊。”
方轻直接打断了方宁想要说的话,他对三人道:“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次来县里根本就没有带那么多钱。要不这样!”
“若是三位信得过我,不妨随我兄弟二人回家一趟,我让家中长辈将这钱还给你们,如何?”
妇人一家子互相对视一眼,思索片刻后,点头同意。
他们也不怕这两个小哥儿不还钱,且不说他们家两个汉子,都是身板结实的壮劳力,虽说其中一个腿脚不便,却也根本不怕对方家里纠缠,他们甚至巴不得闹得越狠越好。
要是对方不打算换钱,他们也大可以直接报官,求县老爷为他们做主。
见彼此都同意了,方轻带着方宁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
卖他们的番商早已在他们纠缠时逃之夭夭。
他们只好先将买的土豆放在篮子底部,再将一些零散的东西放在上面。
于是,到了午时,等人的许三叔就看见城门处方轻兄弟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一身凶悍气的汉子。
“李老二,你们一家也来县里了?”
许三叔认出那一家是隔壁柳树庄的人,察觉方轻他们和对方之间氛围紧张,他问道:“这是咋的了?”
方轻并没有多言,只是简单将他不小心摔碎了这家人的东西,要回去谈赔偿的事说了,把方宁从这件事情里面摘了出去。
方宁也明白他哥的苦心,愧疚的低下了头。
李家人,尤其那个健壮的年轻汉子眼中诧异的望着方轻。
这倒是个知情谊的。
不过若不是他看中他这个弟弟,也不会……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一暗。
许三叔面上没什么波动,心里却唏嘘不止。
出门一趟便带着一身债回去,方家又有得闹了。
他瞅了眼端正老实的方轻,不禁生出疑窦,转而摇了摇头。
若不是轻哥儿是他们村里最老实的娃,不似那些个儿皮猴子,他怕不是要怀疑轻哥儿是故意在外头惹祸,好折腾家里那些人。
许三叔问李家的中年汉子:“你们可要坐车?我这车只能塞一个人先到镇上,之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中年男人名唤李安,家中排行老二。
他看了眼许三叔皮毛油光水滑的牛,直接摇头:“让我家婆娘上,先捎她一节,我和康儿走着就成。”
李康腿脚不便,李安本是想让杨康坐。
可是想到方轻兄弟都是未婚哥儿,他儿子坐上去不合适,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婆娘冯桂花也是这么个意思。
最后李安付了两文钱,冯桂花坐上了牛车。
等后面徐婶子大包小包回来,许三叔扬起鞭子。
李家父子随着牛车慢腾腾朝远方归去,他们的背影慢慢化作一个个小黑点,消失不见。
路过镇上,接上张家夫郎后,离家便更近了。
人总是对回家的路更觉安心。
徐婶子脸上的笑一路上就没断过,许三叔长叹一声,肉眼可见的放松。
除了方轻兄弟以及李家人。
方轻看向身边的方宁,握住他颤抖的手。
越是靠近南山村,方宁就越紧张,心里发慌的厉害。
方家成年累月的压榨,早已在方宁心里烙下对方家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像现在这样,他一旦惹出祸端,必定会引起他爷奶和爹娘的怒火。
更何况是从他们手里一下子扣出这么多的银钱,这就跟要了他们命一样。
他们回去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方宁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能让他和他哥脱离现在处境的办法,顿时恼恨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家里人再差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可是连累他哥,到时候家里一定会死命压迫他哥,让他哥快点赚回来这些从手里不得不拿出来的银钱。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错事害了他哥。
可是该如何做?
就在方宁思绪烦乱时,牛车已经驶进了南山村。
他们到家了!
站在方家门口,方宁突然诡异的平静了起来。
反倒惹得方轻惊讶的望向他。
倒不是方宁缓过来,想到法子了。而是已经到了家门口,再如何也要直面他爹娘和爷奶。
不过破罐子破摔罢了。
院门并没有关,里面的人一眼便能看见门口的方轻方宁,以及他俩身边一看就不好惹的父子。
这会儿方家刚将饭菜摆上,人都比较齐全。
农闲时节地里没什么活计,所以方老太和方老头都在家里。
方富一口子早上卖完菜就早早就回来了。
这会儿都围着桌子坐着,他们身边还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夫郎。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轻的爹和阿爹。
全家人这会儿都盯着门口的几人。
“李二家的,你们到我们家来做什么?”方轻阿爹王叶的脸色不太好。
他正是柳树庄人,是从柳树庄嫁到南山村来的。
不过他家跟李家关系并不好。
缘由在十里八乡并不是什么秘密。
王叶和冯桂花没成亲前关系原是很不错,偏生王叶喜欢上了李安,结果李安娶了冯桂花,王叶觉得是冯桂花抢了他男人,就开始带着家里人接二连三找李家和冯桂花的麻烦,不止消磨了冯桂花对他的情谊,也使王、李两家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差。
冯桂花瞧他态度不好,推着兄弟进了院子。
只见她嘴角往下一拉,冷哼:“我当我愿意来你家?你怎么不问问你们家这俩不长眼的哥儿都做了些什么?”
她掏出怀里布巾包裹着的碎玉,直接甩到他们吃饭的桌子上去。
正正好掉在盛满菜的菜盘子里,顿时汁水四溅。
离得最近的方富方贵两口子身上最先遭殃,有几滴甚至落在他们脸上。
脸上的刺痛惹得四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发什么疯?!”王叶怒呵。
瞧着他们那狼狈样,冯桂花心头的火气总算消散了些许。
她狠狠啐了一口,插着腰大骂:“活该!”
“我好好的玉被你们方家的哥儿摔碎了!像王的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们家要是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李家跟你们没完!”
说完,就要抬手将方轻方宁其中一个使劲推出去。
她原是想推离她最近的方宁,但她看了眼方宁瘦弱的身板,瞬间放弃。
她这一推要是把人推出个好歹,她还怎么要钱,怕不是转过头来被方家反咬一口。
于是转而选择了方轻。
冯桂花伸手朝他背上往前一推。
“……”
冯桂花盯着方轻纹丝不动的背,陷入了沉思。
她想不明白,明明都是在方家受苦的哥儿,俩人体格咋就相差这么大。
“……”
方轻也是一阵沉默,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但最后还是顺势而为,佯装被推倒。
他往前踉跄几步,结果不知是地上铺的石子路太滑还是怎么的,他又打滑了几步,直直朝吃饭的桌前撞去。
谁也没想到这出。
惊慌失措间,围在桌前的方家几人想要散开,但是没有商量好 ,乱作了一团。
慌乱中也不知谁推了方轻一把。
方轻本就因为姿势原因有些失力,结果就是他径直撞向了桌角。
方轻只觉左额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穿过眉眼顺流而下,滴落在地。
头晕耳鸣时,他听见了方宁惊慌害怕的声音。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