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渡暗自皱眉,冷然的目光从这两个出现得完全不是时候的属下身上掠过。
她暂时还不想让红萼和摩柯也知道自己伪装的身份,更不想任何一个魔域的魔发现自己要送百里忍冬出魔域的事。
毕竟过多地和自己扯上关系,对百里忍冬而言可不算什么好事。
于是她只好依旧维持着伪装。
厉无渡顶着陈舟的脸抬起了头,刻意将声线压得又低又哑:
“路过。”
因为先前在矿脉内演戏时留下的伤痕与血污还在,所以此时“陈舟”整个人显得颇有些狼狈。
红萼将她和背上昏迷的百里忍冬细细打量了一圈,直觉莫名又敏锐了起来,总觉得这两人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一挑眉头,眼神带着疑虑地冷笑了一声:“‘路过’?这可不是合格的回答。”
话音刚落,便有随红萼和摩柯一同返回无间区的下位官魔很有眼色地站了出来,帮腔恐吓道:
“听不懂话吗?红萼大人问的是‘你们是哪个区的魔?从哪来的?要到哪儿去?’,给我老实回答,若胆敢有所欺瞒,便小心你们的狗命!”
厉无渡眸光一沉。
平素这种等阶的魔连进她护法殿的门都不够资格,眼下却敢仗着区区红萼的“官威”在这跟她吆五喝六。
若非她不愿将现在的马甲暴露给太多人知道,此魔如今便已有取死之道了。
见她不做声,那出来狐假虎威的官魔顿时更加来劲:“欸?我说你……”
说着他便想上前来推搡厉无渡,不料却被站在红萼另一边的摩柯突然出声喝止:“退下。”
那名官魔原本正在十分起劲儿地借着欺压拿捏野魔来拍红萼的马屁——他以前也没少这么干,然而今日刚起了个调子,便被另一位魔将大人突如其来地喝止了一声,他当即吓得浑身一抖,刚欲抬起的脚步也不敢再往前,只得讪讪退了回去。
空气里难以察觉的压迫感这才缓缓散开。
红萼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任摩柯开口。她知道摩柯的脾气——虽然看着婆妈小心眼,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家伙也可以说是谨慎得很,玩儿的是阴狠那一套。
若连他都察觉到哪里不对,那说明这两人绝非“误闯”的杂魔那么简单。
摩柯不知何时已将背在身后的手裹上了由魔气凝如实质的利爪,姿态却不动声色,缓缓开口道:
“方才我们的人说话有些不客气,但……”说着,他凝视着“陈舟”那张沾染了血污,但下半部分却有些眼熟的脸,眯起眼道,“你们二人伤成这副模样,又是从我无间区内匆匆向外赶去,看起来倒像是在我们这里惹了什么事后落荒而逃。是以二位最好还是解释清楚,否则就别怪我们职责所在,请二位回去下牢拷问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厉无渡抬起头,眼底掠过一抹暗光。
那是狩猎者在被人窥探时的冷意。
可为了计划,她最后还是又一次忍了被手下这群垃圾冒犯的隐怒。
“仇家追杀。”她压着一巴掌呼死面前这一群碍事玩意儿的冲动,声音嘶哑冷淡,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我与同伴不敌,只能逃亡,还请各位让开路,别耽误我们逃命的时间。”
摩柯闻言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仇家追杀?”
他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面上表情陡然森冷下来:“倒也是个好借口。可惜我在这魔域里混得久了,见得最多的,便是打着‘逃命’幌子的奸细。”
说罢,他向前迈出一步,脚下那片被魔气腐蚀的土地在他脚尖之下轻轻龟裂,一缕缕乌黑气息顺着裂隙爬开,如蛇一般在厉无渡脚边蜿蜒。
“你说有仇家追杀——是谁?哪个区的?谁手下的?因何结仇,要逃去哪?”
见状,红萼忽然灵光一现,隐约意识到了摩柯为何对这两人紧追不舍——此时正值魔域风雨欲来、隐要变天的时候,尤其他们此番回无间区也抱着些不可言说的盘算,此刻在边境撞见这样两个形迹可疑、似有古怪的野魔,的确不该小视放过。
正该抓住好好盘问一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以她也立即跟着目光灼灼地逼问道:“不错,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若是说不出来,或者让我们识破是谎言,你们便别想着走了。”
她舔了舔唇,语气中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在魔域,谎话一旦被揭穿,死得可会比真被仇家撕成碎片还惨。”
那几名下位官魔立刻心领神会般地笑了起来,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秃鹫,帮腔嘲讽威胁起来:“二位大人说得对,这种鬼话也敢拿出来糊弄人,怕不是当我们都是蠢的。”
“说啊——是哪一路的?把名字报上来!”
“要真是仇家,我等也好替你们‘报仇’,哈哈哈哈……”
厉无渡背着百里忍冬的身体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恍若对面前这群官魔、魔将的恐吓和威胁无动于衷,闻言只微微抬了抬眼皮:“你们是在质问我?”
红萼最见不得有同性在自己面前敢做出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即冷笑一声道:“怎么?问几句话就不耐烦了?还是……怕我们追问下去,会露出什么破绽?”
说罢,她又缓缓逼近几步。
此刻她离厉无渡不过三尺,魔气如暗潮一般在两人之间翻涌,魔将级别的威压正一点点加重。
“报上名号,来自何处,受谁统辖,仇敌是谁。若有一句答不上来——”红萼微微俯身,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会亲自把你脑子里的东西一丝一丝扒出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抽出了腰间挂着的长鞭,“唰”得一声当着厉无渡的面抖落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这片区域的氛围骤然一紧。
摩柯和身后的其余官魔们也纷纷开始亮出武器,看着像是随时就会跟着红萼一同动手将厉无渡二人拿下的模样。
而就在这紧绷到几乎一触即发的气息里,厉无渡终于有了稍大一点的动作——
她嗤笑了一声,将背后的人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为首的摩柯和红萼,轻描淡写道:
“看来,你们是非要见血,才肯让路了。”
那一瞬间,风声似乎都微妙地有所停滞,紫红的天色映出她眼底如寒星般的光。
红萼被面前人这与以往遇到的大部分野魔大相径庭的狂妄态度噎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顿时颇觉荒谬地发出了含着怒火的笑声:“呵呵,好,好,真是很久都没有见过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野魔了。既然你不愿意活命,那就受死吧!”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长鞭便化作一道炽烈的血光,破风而至!
“嗤——”
空气被鞭影撕裂,厉无渡脚尖一点,险险避过,随后翻腕捏诀,将一道道符文打入周围各处的土地中。
那些符文乍一看杂乱无章,实则在瞬息之间连接成线,如蛛网般蔓延在破碎的地表上。
符文入地,紫红色的土壤顿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动,微微震颤了起来。
“嗡……”
一圈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波动乍然浮现。
红萼的鞭影一落,本应直接抽在厉无渡身上,却在离她不到半尺之处猛地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斜斥而开,鞭影打在地上,激起大片焦黑的尘浪。
“阵法?”红萼眼神一凝,立刻反手抽鞭再攻。
厉无渡神情冷静地扮演着陈舟的人设,只凭借着灵活的身法腾挪闪避,根本不与她正面相搏,过程中双手却一点儿也没耽误地不停结着印布阵。
因此每当红萼的鞭势将要逼近时,地面上那密密麻麻的阵纹便亮起一道,将攻势偏转、卸散。
这阵法避实击虚,守中带遁,再加上厉无渡以假乱真的伪装,令她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靠巧技活命、修为不高却精于符阵的小魔修。
摩柯眯起眼,原本探究深思的目光逐渐被轻视替代。
“原来是个玩阵法的……哼,也难怪。”
他说着,猛地抬手。
只见摩柯掌心回旋的魔气流窜到指尖,凝成十根漆黑的指爪,下一瞬便朝着厉无渡的心口掏来,带起大片破碎的黑气,像是撕裂空间的裂口。
“红萼,别浪费时间。”摩柯冷声道,“破了她的阵,把人带回去细细用刑审。”
“好。”红萼对这提议甚是中意,立即笑着应声道,双鞭同时化为两条血焰巨蟒,从两侧猛扑而至。
阵纹骤亮,厉无渡脚步一错,似退非退,竟在刹那之间借着阵势的反推力拔高身形,整个人掠上半空。
就在飞掠之际,她手中又一连捏出数道法诀。
“咚!”
符文炸裂,尘土翻腾,地面骤然崩陷。
红萼被震得后退半步,鞭影微滞。
摩柯也被打断了杀招,不得已只好先站在原地冷眼盯着厉无渡的动作。
他看出了端倪——那阵法虽巧,却并非什么高阶禁制,而是一种借地气掩身的障阵,能扰视线、能错方向,却禁不住真正的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