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秋天 第6章 吞药

急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七个小时，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时君皓的心上。

他瘫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指尖还残留着时雨身体的余温，那温度凉得刺骨，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地上堆满了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麻痹。

凌晨三点，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雨的母亲苏晚从国外赶了回来，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装，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是刚下飞机就直奔医院。

“时君皓！我的女儿呢？”苏晚冲到他面前，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质问，“你告诉我，小雨怎么了？她为什么会进急救室？”

时君皓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短短几个小时，他的头发竟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晚晚，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涌上心头。

“你什么你！”苏晚一把推开他，泪水夺眶而出，“我早就告诉你，要多关心关心小雨，不要总是逼她学习，不要干涉她的生活！可你听了吗？你眼里只有你的事业，只有你的面子！现在好了，小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她的指责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时君皓的心上。他知道，苏晚说的都是对的。这些年，他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对时雨的关心少得可怜。他总以为，给她足够的钱，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就是对她好。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时雨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时君皓喃喃自语，双手抱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如果我当初没有逼她和峦柒断交，如果我能多陪陪她，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苏晚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她在他身边坐下，双手紧紧攥着，目光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小雨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像在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传来的护士脚步声。

清晨七点，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她服用的药量很大，对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后续还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和观察。”

时君皓和苏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苏晚急切地问。

“病人现在还在昏迷中，具体什么时候能醒，要看她的恢复情况。”医生说，“另外，我们在治疗过程中发现，病人的抑郁症已经从中度转为双向情感障碍，情绪波动会非常大，既有抑郁期的低落，也有躁狂期的冲动，后续的治疗会更加复杂。”

“双向情感障碍？”时君皓愣住了，他对这个病并不了解，但从医生的语气中，他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是的。”医生点了点头，“这种病需要长期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而且需要家人的耐心陪伴和支持。如果治疗不及时或者不彻底，很可能会再次出现自杀的情况。”

时君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医生，无论花多少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请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女儿。”

“我们会尽力的。”医生说，“病人现在已经被送到重症监护室了，你们可以去外面看看，但暂时不能进去。”

时君皓和苏晚来到重症监护室的窗外，看着里面躺在床上的时雨。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小雨……我的小雨……”苏晚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眼泪再次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女儿的脸颊，却只能隔着冰冷的玻璃。

时君皓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晚晚，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以后，我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小雨，我会好好照顾她，再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不满和担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接下来的一周，时君皓和苏晚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他们每天都会来到重症监护室的窗外，看着时雨，希望她能早点醒过来。时君皓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公司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副手处理。他每天都会给时雨讲他们以前的事情，讲她小时候的趣事，讲她曾经的梦想，希望能唤醒她。

苏晚则每天都会亲手给时雨做一些清淡的食物，虽然现在她还不能吃，但苏晚还是坚持每天都做，希望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吃到妈妈做的饭。

第七天的下午，时雨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时君皓第一个发现了，他激动地抓住苏晚的手：“晚晚，你看！小雨的手动了！她要醒了！”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时雨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立刻按下了呼叫铃。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赶了过来，经过一番检查，医生笑着说：“病人已经有苏醒的迹象了，你们别太激动，让她慢慢恢复。”

时君皓和苏晚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紧紧盯着时雨。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时雨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刚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她看着天花板，过了很久，才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时君皓和苏晚。

“爸……妈……”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小雨！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苏晚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雨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插着的管子上。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

她想起来了，她吞了药，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现在，她却被抢救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死？

死了，就不用再承受这些痛苦了；死了，就不用再拖累任何人了；死了，就可以彻底忘记峦柒了。

“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她喃喃自语，眼泪从眼角滑落，“让我死……让我死好不好……”

“小雨，你别胡说！”时君皓急忙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你要是死了，爸爸妈妈怎么办？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时雨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我考不上大学，我得了不治之症，我还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我就是个累赘，我活着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是的！小雨，你不是累赘！”苏晚紧紧抱住她，“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考不上大学没关系，我们可以复读，明年再考；生病了没关系，我们可以治，无论花多少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

“是啊，小雨。”时君皓也说，“以前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逼你，不该干涉你的生活。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爸爸再也不会逼你了。”

时雨靠在苏晚的怀里，听着父母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知道，父母是爱她的，可这份爱，却让她更加愧疚。

医生走了进来，给时雨做了检查。“病人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们要多开导她，多陪陪她，让她感受到家人的关爱。”医生对时君皓和苏晚说，“另外，双向情感障碍的治疗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建议你们让病人转到精神科病房，接受专业的治疗和心理疏导。”

时君皓点了点头：“好，医生，我们听你的。”

办理完转院手续后，时雨被送到了精神科病房。病房里的环境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时雨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她的脑海里全是峦柒的身影，全是她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

峦柒现在怎么样了？她应该已经出国了吧？她会不会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会不会已经忘记自己了？

想到这些，时雨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虽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她拿出手机，想给峦柒发一条信息，可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她已经把峦柒拉黑了，而且，她也没有勇气再联系她。

“爸。”时雨轻轻开口。

时君皓立刻凑了过来：“小雨，怎么了？”

“峦柒……她走了吗？”时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恐惧。

时君皓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她已经走了。听说，她第二天就坐飞机出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眼泪再次滑落。

峦柒，再见了。

祝你在国外一切安好，祝你能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祝你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而我，会在这里，慢慢治疗，慢慢康复。我会努力活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只为了有一天，能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当年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从来没有耍弄过你。

我对你的喜欢，是我这辈子最认真、最执着的感情。

只是，这份感情，注定只能深埋心底，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遗憾。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雨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声。阳光依旧温暖，可时雨的世界，却早已陷入了无边的寒冬。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治疗的过程会很艰难，可她别无选择，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为了父母，为了那些爱她的人，也为了心底那份深埋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