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庶女 第104章 第 104 章

陈初兰是没有资格见老太妃的，除非老太妃特地点名要见她。但她一个小小九品伴读，岂会莫名其妙一点缘由都没有就入了老太妃的眼？估计，那老太妃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要陈初兰陪她过去。但拜见老太妃却只能由陈嬷嬷跟着进去。

老太妃住在王府主宅内的慈山院里。□□拜见老太妃。陈初兰在那七架五间碧瓦红墙的大屋之外静静等候。

苍老的梧桐，缠绕的青藤，沉重的石板路。一目所及，时间的痕迹喷涌而出。前方大屋显然新近装葺过，朱漆槛碧纱窗，但再是焕然一新，也抹不去一股腐朽压抑的气息。

秋风轻起，撩动衣袂。十几号人站在石板路两边一动不动。

非常安静。安静到在这偌大的一块地方，只能听见几片梧桐叶飘落地上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扇门边上守门的四个丫鬟突然行礼，口中呼道：“恭送公主！”

屋前等待的众人这才条件反射般地俱低头屈膝。

陈初兰双目盯着地面，等待那双熟悉的小脚停在自己的面前。但才转眼功夫，□□就长裙拖地，迈着大步，如风一般自她身前直接走过去了。陈初兰顿时太阳穴突突突突大起，她抬起头来，果见陈嬷嬷一张苦脸对着她。

显而易见，□□在老太妃那里受气了。

大庭广众之下，陈嬷嬷也不好对陈初兰说什么，只示意陈初兰快点跟上。

陈嬷嬷步伐很快，紧追着□□。陈初兰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

前方的□□径直走出老太妃所在的慈山院，待她走至藤轿边上，陈初兰也跟到了。

□□一个转身。陈初兰看清了她的怒容。扭曲的五官，愤恨的表情，可怖得好似一个小罗刹。

陈初兰吓了一大跳。

这样的□□她头次见到。

□□名声不好，缘由于京城盛传她动辄就打骂宫女，厉害起来甚至割人耳鼻，叫人生不如死。但相处了这么几日，陈初兰还真没见她有如传说中那般暴戾。虽说她脾气确实不好，很容易就发火，但也只是大喊大叫，乱砸东西罢了，当然，偶尔也见她掌掴宫女，但要真说她是女魔鬼，这还真冤枉了她。无非是个被宠坏的天之骄女罢了。

可眼下……

陈初兰真怀疑□□会拿刀砍人。

四下一片死寂。无人敢抬头看□□，除了陈初兰和陈嬷嬷。

□□一双眼睛赤红，一手指向边上慈山院洞开的大门，气得声音不稳：“她什么意思，她竟然……”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嬷嬷给捂住了嘴巴！

陈嬷嬷也是急昏了头，就算她是□□的教养嬷嬷，也不该大庭广众之下就捂住□□的嘴。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的小祖宗哟！”她满头大汗，“这是什么地方！”她示意□□看看跪在院门外恭送她的四个伺候老太妃的王府丫鬟。

幸而□□还是有点理智的，她用力掰开陈嬷嬷的手，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下，然后愤恨地“哼”了一声，一甩衣袖，扭头上了藤轿。她横眉怒目，瞪向抬轿的太监：“死了不成！还不快送本公主回去？！”

四个太监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地把轿抬起。

一行人朝芙蓉苑回去。芙蓉苑在大园子里，从老太妃的院子过去便是一段长路。

来时□□就有些不大高兴——因为陈初兰预先同她讲过，老太妃之所以愿意见她，可能是为了萧安被萧玉宸关禁闭一事。一路过来，□□就没什么好脸色。而现在，状况糟糕了万倍，也不知□□是在老太妃那里受了什么气，整个人就像一个待炸的火药桶，陈初兰非常怀疑，若递给□□一根鞭子，她是不是会立马就地迁怒鞭刑在场所有的人。

陈初兰很好奇老太妃对□□讲了什么。但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开口询问。要说平时，因着□□对她颇为看中，她倒还有可能插科打诨拐着弯子地问问，而眼下，别说提这个了，估计她胆敢发出一个声音，都会被□□一脚踹过来。

陈初兰乖乖地低着头，大步紧跟轿后。

陈嬷嬷不停抹着汗。

同样的路，现在回去就显得更长了。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芙蓉苑，□□要下藤轿，陈嬷嬷上去扶她。□□一脸铁青。因为是陈嬷嬷，倒不好将其一掌拍开，却也轻推了她一把，不要她扶，自个儿大步跨下藤椅，然后气冲冲地进屋去了。

一进屋，一屁股坐在外屋正座上，胸口不住地起伏。

贴身伺候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和陈初兰一样，皆大气不敢出一声地找好位置垂首而立。

屋中仅有□□怒极的鼻息声。

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骂道：“她以为她是宸哥哥的祖母就可以威胁得到我吗？”

因为事先做好准备，陈初兰倒没有被吓一跳，只是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终于开始了。”

□□“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手“哗啦”一声，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立时屋里一阵“乒乒乓乓”瓷器破碎声音。

“我的小祖宗哟……”陈嬷嬷颤抖的声音里都快带了哭腔。这才来几日，这尊大佛就不知发了几通脾气，东西也不知砸了多少。陈嬷嬷期盼的眼光看向了陈初兰。

陈初兰头皮发麻。这个陈嬷嬷俨然把她当成了救世主了。可她哪有那等通天的本事！尤其现在，上前劝阻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又举起一个新摆进屋里的大花瓶，狠狠地砸向地面。花瓶碎片弹起，直接飞向陈初兰。陈初兰条件反射，一个侧身，躲过。而躲过之后，瞬间一身冷汗，吓得腿都有点软了。还好，还好，差点就破相了！

可□□根本没注意到她差点就伤到了陈初兰。突然大叫：“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居然数落我！说要讲与我父皇听！我偏砸了怎么样！我就算把她整个王府都砸光，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陈嬷嬷无力道：“小祖宗哟……你砸光了王府可让骁王殿下怎么办？”陈嬷嬷也知道把萧玉宸给抬出来了。只是这句话真没什么效果。

□□咬牙切齿：“到时候让父皇再赐一座王府给宸哥哥！”

陈嬷嬷语塞，再次看救世主一样的目光看向陈初兰。

陈初兰头皮更麻了。

□□还在咬牙切齿：“无非就是宸哥哥不听她使唤，不肯把她那宝贝孙子给放出来。哼！就算放出来又怎样！元宵十五那天，他便就进得了皇宫，我也要让他在父皇面前颜面尽失！”

陈初兰大概明白老太妃对□□讲什么了。

正如□□所说，老太妃想要萧玉宸解了萧安的禁，但萧玉宸没理会她，而萧安装病被抓包是铁板钉钉的事，老太妃根本就拿萧玉宸没办法，毕竟若要较真起来，萧玉宸伙同□□只要到皇帝面前一句话，那萧安就算元宵那日被允许进宫，也只有被皇帝嫌弃厌恶的命。于是老太妃便拿□□在骁王府里乱发脾气乱砸东西来做交换了：你让我家萧安进宫，且不去讲他装病一事，我也就不会到皇帝面前告你的状。

陈初兰无法猜到老太妃是用什么口气来跟□□讲这个的。但陈初兰想，就算老太妃口气温和，语意模糊，可只要被□□听出了一丝威胁之意，□□都会气炸了吧！本来□□对那老太妃就非常不满：一个年老的女人，自恃是先帝的后妃，骁王的祖母，便装病不肯见她，好歹她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而今居然要威胁她！□□怎么会是一个怕威胁的人？

果然，“我就砸了，我就闹了，怎么着？我还没怪她装病不肯见我呢！”

“哎呀呀！”陈嬷嬷急疯了，差点又没扑过去堵住□□的嘴，“小祖宗，这可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她连连摆手，同时又用警告的眼神瞪向屋里的宫女们。

能在屋中近身伺候的宫女当然不是蠢的，纷纷低下头来，表示自己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早就牢记于心。

□□一脚将凳子踢翻。现在她满腔的怒火需要发泄出来。“我父皇都不会这么说我！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那是因为三公子被禁足，老太妃她无计可施了呀！”陈初兰终于开口了。

陈嬷嬷顿时睁大眼睛看向陈初兰。她期望陈初兰开口，但此时陈初兰开口了，却又把她吓了一大跳。“兰丫头你说什么？”陈嬷嬷是希望陈初兰劝阻□□，可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经过拍桌子，砸东西，踢凳子，乱喊乱叫，火气已经消去了一点。至少现在陈初兰开口讲话，不会被她一巴掌拍死了。□□瞪着陈初兰，陈初兰的这句话入了她的心，她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公主你想呀，太妃她老人家若到皇上面前告你的状，你必定会把三公子装病不肯见你的事说出来，那么这样一来，究竟是谁的损失大呢？”

气头之上的□□“哼”了一声，道：“就算她不去告我，我也要把她一家装病的事告诉给我父皇听！”

陈初兰道：“公主玩得开开心心回宫，然后跟皇上说三公子装病，与公主怒气冲天地回宫，在被太妃她老人家告了一状的同时，委屈地同皇上说三公子装病一事，你觉得那一个会让皇上动怒？”陈初兰忽略□□“她一家”这个词，盛怒下的□□或许会把老太妃事也说出去，但待她冷静了，她绝对不会讲。没有当场逮到的事，讲了反而会让皇帝觉得这个孩子太不懂事，存心要给长辈找麻烦。

□□听进去了，思索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原来那个老女人只是在吓唬我呀！”

“公主！”一个“老女人”的称号把陈嬷嬷吓得不清，她脸色发白地警告□□。可惜□□置若罔闻。

“对呀！”陈初兰道，“老太妃只是在吓唬公主而已。”

“她竟敢吓唬我！”□□继续发怒。

陈初兰道：“公主，今天可是要去狩猎呢！”她终于讲到狩猎了。

□□还是一副气炸了的模样：“我当然记得！气死我了！本来心情好好的！全被那个老女人毁了！”

“公主！”陈嬷嬷声调提高了。

陈初兰冲着陈嬷嬷苦笑了一下。她只能尽量让□□不再砸不再闹，可没办法管住她那张嘴。

□□死命跺脚，好似要把地板跺踏：“气死了！气死了！”

陈初兰道：“公主殿下可别气了。我们玩得开开心心，就当刚才在太妃她老人家那里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就行了！”

“不行！”□□怒道，“我心里不舒服。”

“我知道。”陈初兰安慰道，“公主被气着了，心里堵得慌，就是想大喊，就是想大叫。”

第一次有人说到□□的感受，□□不禁就愣了一下。

却是陈初兰继续道：“不过……再大喊，再大叫，也不能让自己心里好起来呀！还不如现在就好好准备，毕竟再过半个时辰，骁王殿下就要派人过来了。还有，”眼见着□□又要说什么，陈初兰笑道，“公主殿下你玩得开心，到时候气着的可是别人，别人见吓唬在你这里行不通，事情原该怎样，结果还是怎样，不就会被气个倒仰，搞不好……”

“搞不好还真的气病了。”□□噗嗤一声就笑了。陈初兰最后这话可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她现在对那老太妃是厌恶到了极点。

□□笑了就好。虽不能让她怒气全消，至少，她接下来是不会再乱砸乱吼了。

陈初兰偷偷地冲着陈嬷嬷吐了吐舌头。老太妃会气病的话可不是她说的，是□□自己讲出来的。

见陈初兰这副模样，陈嬷嬷轻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萧玉宸就派人来了。来人是五日前在萧怡处见到的那个丫鬟。她通知□□准备，说王府外已经清场，一切妥当，再过两盏茶功夫便可启程。

□□瞬间就兴奋起来，仿佛先前在老太妃那里发生的不快根本不存在一般。可以出去狩猎的喜悦淹没了一切。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初兰，你说的没错，要玩就玩个痛快，那个老女人，秋后算账也不迟。”弄得陈嬷嬷又是一声哀叹。

院中停着一顶轿子，□□随时准备上轿。

却是那丫鬟正要离去的时候，突然冲着陈初兰眨了眨眼。

陈初兰一愣，便请□□示下说是要送一送这位姐姐。

□□同意了。

陈初兰送着只有一面之缘的丫鬟出了屋门。

屋门之外，那位丫鬟甜甜地冲着陈初兰笑了一下，道：“我叫红鹃，是王爷屋里的丫鬟。”

她是萧玉宸屋里的丫鬟，陈初兰早就知道。毕竟，只有大丫鬟才有可能被萧玉宸带在身边。但是，才十二三岁就成了大丫鬟，陈初兰不禁对她佩服起来。

“这次出门，我也跟去呢！”只听红鹃说道，“届时还请陈四小姐多多照顾。”

“哪里的话，”陈初兰忙道，“只有我请姐姐照顾的份呢。”

红鹃笑着客气了一番。

却是陈初兰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敢问姐姐，这次和我们一起出门的还有哪几位姐姐呢？骁王殿下身边有个阿娣姐姐我是见过的。”

果见红鹃点了点头，道：“阿娣自然也是要去的。还有一位倒是新的。”

“新的？”陈初兰意外，竖起了耳朵。

“是太妃身边的如意姐姐。”红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