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第2章 春——神仙姐姐

林知若一路北上，途中总是停顿。一方面是因为在东亭生活太久了，见什么都新鲜；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本人从未去过南屏书斋，路上常需与人打听。约莫走了有十日，这才到了江南境内。

单论环境而言，百濮与江南是大不相同的。百濮多山林丘壑，常有大片竹海，一阵风吹过，竹叶翻腾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江南则是彻底的水乡，一只竹篙，一条乌篷船，可以行到任何地方。纵使有风吹过，也只是轻抚船客的脸庞，又悉数化入缠绵蜿蜒的小河里。

林知若对百濮是没什么印象的，只在闲时听她的小师父讲过，但是对江南她是有感情的，毕竟她有限的生命阅历中，少数快乐时光的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河边的船家热情的招呼着：“小公子，可要坐船？”为了行动方便，林知若一般出远门都会着男装。

“去江南云氏！”林知若丢给船家一小串铜钱，径直向船篷内走去。

这船夫也是个爽快人，接了钱乐呵呵道了谢，就卖力的撑起船来，嘴里哼起一首自在的江南小调。

竹篙破开潋滟春水，惊散数尾银鳞锦鲤。林知若倚在乌篷船头，望着两岸青瓦白墙被涟漪揉皱成水墨长卷，还未来得及更多欣赏，船就靠岸了。

"小公子，云府渡口到喽！"船夫竹篙轻点桥墩，乌篷船灵巧地钻进垂柳帘幕。林知若刚要起身，忽听得石桥上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林知若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身着粉衣，面戴薄纱，半个身子仰出桥去，脚下已然不稳，眼看要摔入河中。林知若脚尖轻点，又借船篷垫了一脚，飞身越过栏杆，以右手环住那少女的纤细的腰，顺势转身，将那姑娘揽入怀中，这才在混乱拥挤的人群中站稳了脚跟。

“姑娘，没事了。”林知若慢慢松开双手。

那姑娘显然有些惊魂未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松开攥紧对方衣服手，慌忙向对方行礼。

“小女子越梓清，今日多谢公子相救，还未问公子尊姓大名。”越梓清说这话时慢慢抬头，正对上林知若对自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她忽觉脸庞滚烫，再说不出别的。

“在下姓林，江南多水，姑娘行路可要小心，告辞。”林知若本就顺手而为，得人家姑娘一句感谢已是心满意足，此刻她心中更着急赶往云家。

越梓清朝着对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再行了礼，心里对这位林公子多了几分好奇。

云府门前两尊嘲风兽石像浸在夕照里，口中衔着的夜明珠一尘不染。林知若早前就已经托人给云府送了书信，言明行程。刚到门口就看见正门大敞，院子里丫鬟伙计来来往往忙活着。人群中，一位妇人衣着华贵，浅蓝色的外衣上绣着白色的祥云图案，盘起的头发上戴着几只样式典雅的头饰，正是云夫人。彼时，云夫人正在交代下人们早早准备好林知若爱吃的糕点，收拾好她以前住的屋子。

“小姐估摸着就快到了，你们快些准备，大门也别关了……”云夫人话还没有说完，正指着门**代下人不要关门，免得林知若回来还要通报耽误了时间，就看门口一个青衣束发的少年。

“云姨！”林知若轻唤，声音带着些哽咽，双膝跪地，朝云夫人重重磕头。

云夫人这才敢认，疾步向门口走去，嘴里不断说着：“我儿回来了！我儿回来了……”

再到跟前，云夫人已是泪流满面，赶忙扶起林知若，拉住她的手不停抚摸。

“云姨，知若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望您。”林知若因为七年前的大病离开云家后，一直在湖心岛上生活，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便在岛上跟着于子谦修行，从未出过岛，更别提踏足江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如今身体如何？”云夫人并不责怪，只是一心惦念她的身体。

“孩儿已经好多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云姨就盼着你能好好的。”云夫人说着就带林知若往府中走去。“我让他们准备了好多点心，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逸儿在外面有些事情，晚上才回来……”

林知若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云家。云夫人膝下仅有一子，对她视如己出，陪着她度过了人生许多第一次。

第一次叫娘亲是对着云夫人

第一次走路是牵着云夫人的手

第一次读书也是跟着云夫人一字一字的学习

……

暮色在八仙桌流苏桌帷上流淌，蟹粉小笼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林知若的视线。她咬破薄如蝉翼的面皮，鲜甜汤汁漫过舌尖，比东亭岛苦涩的药膳与寡淡的餐食温暖千百倍。云夫人絮絮说着她幼时趣事，鎏金烛台将两人影子投在屏风上，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云夫人早早让人备好的热水，洗去了她一身疲惫。

林知若换了一身旧式的裙装，披散着长发，静静地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望向头顶的星空发着呆。

“阿若。”一句柔声的呼唤传来。

一名俊朗的男子微笑着站在月亮门前，一身浅蓝色的绸服伴着夜晚的微风轻舞，腰封上也绣着白色祥云。来的正是云逸。

“兄长！”林知若甚至顾不上穿鞋，提起裙摆，赤脚奔向云逸，广袖与裙摆飞舞，隐约露出纤细的手腕与脚踝。她一把扑进对方的怀里，热烈的喜欢在月色下绽放。

云逸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林知若从自己的肩膀上薅了下来。

云逸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林知若的额头，语气温柔道：“你呀，还是如此顽皮。”说罢又仔细打量了眼前人。

林知若小时候身体不好，时常生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云家为了养好她，想了各色的法子给她补身体，她依然长得十分瘦小，比同龄的孩子矮了大半个头，在学堂里，时常被人嘲笑“病秧子”、“小矮子”。如今倒是出落的亭亭玉立，与当时大不相同。

“兄长…”林知若看着对面出神望着自己的云逸，“我们什么时候去南屏书斋？”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云逸这才缓过神来。

“额…明日就动身可否？”云逸征求着林知若的意见。

“明日就走吗？”林知若听后有些犹豫。

云逸猜想她可能是有些顾虑，又贴心问道：“明日可有安排？”

云逸这一问倒是让林知若有些脸红，不知道如何开口。林知若抓了抓自己衣服的袖口，青色的罗裙被压的有些皱巴，款式也是前几年百濮的流行款，与江南姑娘的穿着还是大不相同的，好在大小还算合适。于子谦是个淡泊之人，救治的多是一些穷苦百姓，因此岛上的日子也格外清苦，师徒二人很少添置新衣。这件罗裙还是一次义诊于子谦偶然救治了一位有钱的商人，对方硬是给了他一大笔感谢费，才有钱买了这一件。这也是林知若唯一能穿的裙装了，别的都是些粗布工服和一两身男装。今日见云逸还能勉强凑合，可若是去了书斋便免不了受人指指点点，连带着与自己同行的云逸都要尴尬。

云逸看出了她的窘迫，本来还庆幸她能恢复健康，突然间又有些心疼。“明日我们先去买几身衣服，下午再出发如何？”

“好啊！”林知若像个孩子一样，只了了一个小小的心愿便满足得很。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寻你。”商量好了明日行程，云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好…”林知若乖乖低头应着。

云逸见她没说些别的，便缓缓离去，步调里带了一点点失望。

云逸走后，林知若躺在床上，想着明日可以和云逸一同出行，心里止不住的开心，夜色未深便美美的睡去。

另一边云逸的觉就没这么好了。他从外面忙完就赶回来见对方，没赶上晚膳，他就想着带林知若去逛夜市，边逛边和她讲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趣事。哪曾想真见面后，竟说不出什么了，不免有些懊悔。

云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回忆起今日林知若朝自己奔来时的场景，心中又觉得一丝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