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沉沉知南许 第20章 第二十章触摸一颗会流眼泪的心脏

烟花随着音乐的律动窜向天际，在最高处猛烈的绽放，倒映在成千上万人的眼底，亮起又暗下。

南许盯着沉长风的评论「宇宙有星星，希望你没有烦恼」发呆，空中连连的响声久久不散，人群中不时传出的惊呼声，让他的心一惊，出走的思想才缓慢回归□□。

“看见没啊？！这烟花怎么样？我可是开着流量跟你视频的！够爱你吧？！”徐明来回切换着摄像头，对面的男人显然在家中的床上躺着，很安静。房间里回荡着徐明的喊声，和络绎不绝的烟花声。

男大学生不说话，撑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徐明，他知道现场很吵，要是交流免不了也要像他的对象一样大喊大叫。邻居阿姨会在一分钟之内杀到他门前。

“亲爱的，听说情侣一起看烟花会永远在一起的！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心思，这份心意你收到了吗？”王柯文说完胳膊被人推了一把，他回头一看是徐明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你好肉麻，离我远点……”徐明佯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和视频的对象聊未完的话题。

张帆安安静静地举着手机录像，南许才想起答应给沉长风录的视频，也和周围的人一样举起了手机，调整视角，找到最好的角度，点击了录制键。

他们所处的山丘上没有灯光，跃起的火焰像一枚枚信号弹，把黑暗的人群照出深浅的轮廓。重重的人影交叠在一起，南许看见有几对情侣在亲吻，尴尬地赶紧移开视线。

大气磅礴的音乐如浪潮般袭来，激起游人心中的层层激情，南许把视频发了过去，也许是受四周情侣的烘托，也许是受音乐的影响，他局促的站在人群中，心中有一丝落寞。

此时此刻，他没有可以拨打视频电话的人。烟花的响声离他越来越远，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点开了与沉长风的对话页面，点下了视频通话。

最后一排烟花从南许的眼中落下，沉长风的脸从手机屏幕中出现，他还是波澜不惊，沉稳有度地说道：“南许，怎么了？”

南许看着沉长风的脸，只是道：“沉长风，你真的有把我当做朋友吗？”

沉长风的背景看上去是在一家高档的会所，格调很高，他依旧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面对南许的质问，面不改色道：“南许，我现在不方便视频，等我回宾馆再打给你，好吗？”

王言在沉长风的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南许只听见了一句低沉的抱歉。

烟花秀结束，天空黑了下来，南许手机上的屏幕也暗了下来，星星没有被驱散。

繁星漫天。

四人从鸣沙山上缓步而下，带着不同的情绪。

王柯文和女朋友打的视频转换为语音电话，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大多数是没有营养的内容，在他们看来却是维系感情的不可缺少的养分。

徐明挂了视频，对着手机连着发了无数条语音，每一条都有一分钟的长短。

张帆觉得男大学生可怜，殊不知对方有多喜欢徐明这样的唠叨。

无穷无尽的分享欲是让两个人越走越近的秘密。

有来有回的聊天是朋友，亲人，爱人之间至高无上的礼物。

南许把防晒衣披在身上，夜风吹来，鼓起一个风包，风又从衣角下快速溜走，像是从未停留。

人群渐渐散去，消失在景点门口。商务车的车身轻微摇晃一下，自动门的关门声没有引起车内人的注意，淹没在吵闹的说话声中。两个半小时后，他们将会搬进下一个景区的居住地。

王柯文和徐明抱着手机不撒手，时不时对着说几句肉麻的情话。

南许的头靠着车窗，斑驳的破碎的夜景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张帆提醒他手机响了好几次，光斑以微小的时差转移到他的手上，手指在按下了拒绝的红色按钮后感到酸涩。像是好久没有灌注润滑剂的机械，转动时刮下了一层铁锈。

长风沉沉：「南许，你现在没有空接语音吗？」

晚上，八点五十八分。

南许想，如果沉长风在九点之后，能够回他的消息，他就原谅对方。

脑海中不知怎的，蹦出了“原谅“一词。

沉长风做错了什么？自己又为何如此在意？

晚上，八点五十九分。

南许抓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出些许黄白色，在黑暗的车厢内无人知晓。

从锁屏的信息中快速点进对话框，他输入完信息后，刚好是九点。

南许：「沉总，你睡了吗？」

他假寐地合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手中的手机，可他的心中却希望能够收到回复。

鼻腔里闯入熟悉的香水味，沉长风的轮廓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昂贵笔挺的西装，捏勺时遒劲的指节，喝粥时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喉结无声翻动。

不，他还想沉长风的声音，带着疏离感，冷清却张弛有度的嗓音。

手心中迟迟没有传来信息的震颤，他的心融入苍茫沙漠里的夜色。

南许睁开双眼，点开手机屏幕，刺眼的亮光又让他忍不住微微合上眼睛。

一条提示信息淹没在各式各样的广告中，他眯眼从缝中窥探而去。

「XXX网站，小南瓜，您的blog有一条回复信息，点击xxxxxxxxx可以登录查看。」

「风吹运动」回复信息的时间是在昨天中午，南许想，停更了十一年的博主也会偶尔登录blog进行回复？这感觉真是奇妙。

「风吹云动」只回了两个字，仓促又像是思虑了很久，意料之中的回答。

风吹云动：「谢谢。」

车厢内两位吵闹的人已经在后座酣睡了起来。

在某一刻，南许是羡慕王柯文和徐明的，他们敢爱敢恨，大大咧咧，不开心的事就如同过眼云烟，开心的事便享受在当下。

潇洒恣意，不像自己，并没有如同表面上那么轻松自在，反而是强硬地吞下负面情绪，试图自我调节。

两个半小时的时光将四人送到了新的地方，今晚他们会在草原上度过。

“同学们快醒醒，我们到了。”司机打开了车门，从驾驶位翻身而下，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陷入沉睡的四位年轻人吓得浑身一颤，从梦中陡然坠入现实。

风里有青草的清香，吹散了南许脑海中浮现的高大身影。几声闷哼从车厢深处传来，四个人下车时，行李箱已经被放置在一个个白色的蒙古包里了。

“天哪！！！住蒙古包！！”王柯文顿时清醒了不少，只有他面对新的住处表示了惊讶。

南许并没有感到奇怪，群里司机发来的行程表上有标注今天住的是什么地方。第一次住蒙古包还是让他有新奇的感觉，这一次，王柯文提前找到了张帆，表示想和对方住在一间屋子。

“我实在是受不了徐明了，求求你了，张帆，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王柯文瘪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张帆。张帆知道他是装出来的可怜，可还是心软道：“你去问问南许，他同意了我就没关系。”

南许在王柯文问他之前就在一旁听见了，温柔道：“只要徐明不要太吵就行。”

“我保证！”王柯文的保证让徐明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有一个人帮另一个人保证的？

草原上的蒙古包是淡黄色的，底部纹着一圈深蓝色的图腾，最上方有数字编号，是用来安排游客入住的。

铁制的门外有一块用来遮风的布，里面放置着两张双人床，简单的一桌两椅，空调，厕所，电视机一应俱全，抬头能见到星空顶。

“这不就是把宾馆搬到了草原上吗？太哇塞了！”一个身影比南许先窜进了蒙古包内，在室内各个地方随处走动起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设施越来越完善了，带着私人厕所和空调的蒙古包在过去十年是想都不敢想的。

“真的很不错……”南许把行李箱打开，一股潮气从底层泛了上来，徐明抢先一步打开了空调和电视，看样子对方暂时不准备休息。

“还有WiFi！”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徐明一边默念着密码一边在手机上输入，一阵熟悉的视频音乐声闯入南许的耳际，他下意识去找手机，却听到徐明的声音：“我这有WiFi，才给你打语音电话的，你在干嘛呢？”

“在想你呢……”慵懒的男声从南许的身后传来，他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仓促地抓了两件衣服进了卫生间。

语音电话到南许洗完澡都没有结束，他开始后悔没有把张帆留下。

“徐明，我要吹头发了，会不会吵到你们聊天？”南许将头发陷入干燥的毛巾里，得到了暂时的舒缓。

“没事，我边洗边跟你聊。”

徐明从南许的身后走过，吹风机里传来巨大的噪声，洗发水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南许的头发不短，比普通男生的头发略长一些，脖颈处的黑发在热时黏在皮肤上，冷不丁传来一下瘙痒。

他甩了甩七八分干的头发，关掉吹风机，想着徐明等下也要用，没有拔下插头。

疲惫感在身体陷入床时才从脚底涌上来，困意在他的眼皮上踩踏，可他倔强的没有顺从，反而是拿起手机，继续逛着「风吹云动」的blog。

2011年2月13日，晚上7点23分。

「把痛苦从体内剥离出来，只用这具□□去体验人间，不要带着任何感情去与人交流，否则你会换来失望。」

2011年2月17日，晚上8点30分。

「不要试图征服所有的负面情绪，要学会与它们共处。必要时，利用它们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2011年3月1日，晚上8点03分。

「今天的云好美，但我错过了拍它的时机。没有关系，每一天都是崭新的，都会有崭新的云。」

2011年5月20日，晚上6点58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日子，周围的人都结伴同行着。但我并不孤独，我还有我。」

2011年5月26日，晚上7点11分。

「我渴望被爱，可我更害怕受到伤害。」

2011年7月28日，晚上7点09分。

「今年的生日，我不准备再许愿了。我的生日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

南许隔着手机屏幕触摸这一个陌生人的心脏。

迟缓流动的粘稠血液，铿锵有力的心跳，微微用力就能掐得出眼泪的心脏。

“南……南许，你怎么了？”徐明取消了免提，仓促地对着手机另一头的男人说了一句，挂断了语音。

在南许的面前蹲下，用手小心翼翼地掖下被角。

看着像是受到惊吓的，把头埋起来的兔子一般的少年，轻声问道：“南许……？”

毫无征兆的雨，像南许的眼泪一般，从布满星辰的夜空坠入松软的泥土，簌簌的雨声严严实实地被挡在门外。

“我没事，徐明，睡醒了就好了。”哽咽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他闭着眼睛，把喧嚣的世界阻挡在外。

徐明平日里不正经，可现在的气氛，他也自知不适宜开玩笑，柔声安慰道：“南许，我知道你的心情复杂。一来呢，我们旅游完就要面对人生的抉择，从学生一下子变成了大人。压力可想而知。二来呢，我们四个要各奔东西，以后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朋友了。多的是事业上的勾心斗角。”

南许亮晶晶的一双眼睛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看着一条都没有猜对却依旧振振有词的徐明，心情竟然好受了许多。

原来有人说说话，转移注意力是会好很多的。

情绪被那个人来回拉扯着，却要靠其他人来消除，想起来真是可笑。

“徐明……”南许的声音清晰了不少，修长白皙的手指将脸上遮挡的被子压了下去，眼眶是粉红的，有一份楚楚可怜之相。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烦闷的雨夜适合聊些感情话题。

徐明蹲得腿麻，坐在了床沿上，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言杂乱无章。

南许却听得很入迷。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分享身边的一切事情，白天想他，晚上想他，有时候梦里还会遇见他。想要了解没有相遇之前，他的过往……只要有一天没有和他聊天就会觉得浑身难受。Emm……还会将他的梦想，视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

徐明觉得最后一句话是他文化沙漠中唯一的绿洲，这片绿洲是被南许挖掘出来的。

“分享所有的一切，不是朋友才会干的事情吗？”南许想，他跟沉长风解释的「朋友」一词也许是错误的。

“好朋友确实是这样，分享一切，这一点和恋人很像，有的人会把恋人之间的喜欢和朋友之间的情感混淆。恋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不过朋友不会是恋人。”

徐明后悔没有把这么有哲理的话用文字记录下来，因为他说完就忘了。

“南许，你不会情窦初开了吧？是班里的吗？”

难以掩饰的兴奋感，让南许的眉头紧皱，因为他知道，让他问出这样的问题的，是「风吹云动」的共鸣博文。

可他也想起了沉长风。

南许摇摇头，说：“没有。班级里的同学只要他们不来找我聊天，我是不会打扰他们的。”

除了班级上必须要交流的事物，其余的就是对方来找他聊天。主动的情况很少，但也有，多的是发信息问室友要不要带饭，或者是问辅导员生活上的问题。

沉长风是第一个以外人的身份彻彻底底闯入他生活的男人。

“徐明，是关于沉总的。他说只有我一个朋友，可张帆说像他这样成功的男人，不会缺朋友……我今天拍了视频给他，他转给我两百块钱。我心里有点难过，感觉对方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

人与人的烦恼是不相通的。

痛苦也是。

“南许，你让沉总给我转两百块钱，我当他的朋友。”徐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在手机上哒哒哒打起了字，像是在吐槽。“我说你为了这事情躲在被窝里哭？我真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多年之后，徐明想起这个燥热的夜晚，后知后觉，南许一直这么在乎「朋友」的身份，是因为他想在沉长风的心里有一块只属于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