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145章 摇摆（二）

再过几日，金寒接受了去“拜访”灵曲城主的命令。叶蓝微装作游侠潜入将军府，追问：“你这个时候出远门，雷君怎么办？”

“你找个人帮我看着呗。”金寒拿着扇子，漫不经心地抛出去又接回来，和颜悦色地对灵秀一笑，“姑娘，烦你去把此事给阿襄透露透露。”

灵秀瞥了他一眼，一拂衣袍，走出去了。

“你又在搞什么鬼？”叶蓝微说，“找个人妨碍你吗？”

“我只是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金寒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如果想知道，我回来说给你听，权当是放松心情。”

“呵，呵呵……”叶蓝微寒毛直竖，连连摇手，“这灵秀不是沧阳那一边的吗，这样的人你也用？”

“有何不可，反正我和她主子有很多意见不谋而合。”

金寒站在廊下，一边同来来往往的术师交代任务，一边等着小厮把车套好。半炷香以后，公孙襄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动作还真快。”金寒挑眉。

“您说什么？”小术师停下汇报，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继续吧。”金寒翘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等这名术师走开，公孙襄在他跟前站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两只小指头交叉勾在一起。

金寒也就不管她，转头呼唤“下一位”。

公孙襄这才有些着急，伸手扯住他的袖管：“你要出门？”

“见完这一批人就要走了。你有事？”

公孙襄抿了下嘴唇，把心一横：“我想出去走走。”

在这个当口出去，明显违背了城主的意愿。所以她睁着一双黑葡萄眼强调：“我是来通知你的，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金寒指指刚套好的马车：“去车上等我。”

“……啊？”她没反应过来。

“去车上等我，跟我去灵曲，这样够远了吧？”

公孙襄一步三回头，钻进车厢里，揭开帘子去看他。阳光穿透云层在他身上聚聚散散，他认真地和术师们说着什么，一把黑亮的长发被微风拨起。

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她这一等，就等了一个时辰。最后金寒忍无可忍，宣布道：“出门左拐就是魏阳来，你们找他去！”

他爬上车来，衣袖和发丝沾了骄阳的灼意，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连灌了三杯。

一阵轻微的车轱辘响，公孙襄闭上眼，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马车在中途磕碰了一下，也惊醒了她的梦幻。梦中的少年走在长风起落的街头，微笑着望她，双眸明亮，嘴角那抹弧度和从前一样，带着纯净的欢意，停留在这一刻。

哎，好久不见。

公孙襄茫然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枕在金寒的肩膀上。身旁之人一只手托着她的头，防止她东倒西歪扭到脖子。

察觉到她醒了，金寒那如漆墨凝成的瞳眸也看过来。

公孙襄知道他在车上也习惯闭目养神，就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靠过来的时候。”

“……”公孙襄觉得非常对不住他，一问时辰，才知天色已暮，他这条胳膊肯定是被压木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金寒的肱二头肌，只见金寒肩膀一动，手臂僵硬地向上抬了几下：“你睡醒了没有？要不换一边睡吧，总向一边弯着，腿会麻的。”

公孙襄醍醐灌顶，保持着那个姿势呆坐片刻，露出尴尬又痛苦的神情：“我一条腿动不了了。”

“动不了？”金寒黑眸中泛起了兴味，温热的气息忽然靠过来，痒痒地洒在她脸上，“正好我收点好处。”

“……！”公孙襄睫毛一阵飞快地颤动，慌乱中抬眸，看到他满眼的笑影散开，酝酿着坏点子，“你……你别过来！”

“嗯？你说什么？听不到呀！”

轻音撩耳，金寒身上的味道纠缠着她的呼吸，她感到一阵晕眩，薄薄的耳朵尖还被下巴软绵绵地蹭了一下。

……

奶奶的，襄爷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吧！

公孙襄猛地翻了个身，反制到他上方，两只手捉住，睫羽微垂，脸色泛红，在他头上悬停片刻，身子就压了下去。

金寒的眼里闪过失措。马车吱吱呀呀，极浅淡的阳光遛入帘子里，模糊的光线下，公孙襄意外地发现他的脸质感光滑，又有弹性，口感应该不错，于是张嘴就啃。

“别，饶了我吧姑娘！”金寒哭笑不得。

“还开不开玩笑了？”公孙襄骑在他身上恶狠狠地问。

“不开了，真的，你先下去！”神啊她居然用千斤坠！

公孙襄冷哼一声，慢吞吞地挪到一边。

金寒你变了，你看看你怂起来的样子，和被胖揍的纸老虎有什么区别？

事实证明，她忘了对方还有一个身份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杀神，猛虎就是猛虎，即使暂时收敛了爪子，也不会变得表现的那样简单无害。

到达红铺林已是十日之后，天空仿佛兜着满满一江雨水，泛出深邃的宝石蓝。

金寒声称自己还有事，让人送她先去灵曲。

“我就不能在这里等吗？”经历连日的赶路，公孙襄两只手撑在太阳穴上，很衰地揉了揉。

“不能。”

“那几个大笼子是做什么的？”

金寒不作声，睫毛的阴影覆盖而下，黑亮的瞳仁中闪露出一抹警意。那是一种仿佛野兽的，极富抗拒性的目光，它在勾着尾巴提醒旁人不要靠近自己圈下的范围。

公孙襄僵住了，可纳闷地看着他，自己明明没有招惹他好吧！突然的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瞬间，那种慑人的视线马上被他收回去了，他沉默地站了站，皱起眉头轻吁一口气，压低声音又带上她熟悉的温和：“公务在身，你就先去城里逛逛，我们灵曲见，好吗？”

公孙襄半眯着眼睛。……不对，这感觉不对。

“带走！”金寒淡淡地下了命令，便不再管她的作何反应，直身往南边而去。

叶蓝微跟在后面：“往南是驻龙城，往北是灵曲，你这是要……”

金寒并不回答，轻轻一跃上了树梢。不远处那段灰蒙蒙的城墙，被浅薄的雾气轻轻笼罩。一轮橘色夕阳贴在天上，但原该照耀四方的温度却被困在金盘之中，无法送进城去。

“驻龙城，现在已经判若死城了吧？”

“是啊……”叶蓝微顺着他的视线，尽管什么都没见到，却也很是感慨，“关雄死后，他们拥立了一个新城主，成天地花天酒地，性格暴虐又没本事。这座城本来就不富裕，很多城民经不起折腾，携家带口地出走了。还留在此处的，大多是一些老人，舍不得故土，不愿背井离乡。”

金寒眯着眼看了许久，笑道：“枭蛟王耐不住寂寞，我要给它带点邪气回去。”

“怎么带？”

“待会你就明白了。”

金寒点齐数十名手下：“去那城里捕捉人丁，尽量要身体康健之人。有主动交出小孩子的，就放过他一家。”

叶蓝微面露讶异之色：“你从前好像并不凶残的。若不是知道邪气会影响到人，我还以为你被夺舍了呢！连我们教主都不会为了杀而杀。”

金寒瞥她一眼：“你也小心点。”

“什么鬼！”叶蓝微叉腰怒目，“你还想拿我怎么样？”

金寒按了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小心被影响到。”

叶蓝微索性脱离团队，把帐篷安在驻龙城外十里处，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可第二日清晨，一阵吵嚷喧哗声还是将她的好梦惊醒。她将帐帘狠狠一掀，满脸阴沉地喝道：“做什么，都在做什么？！”

这些术师是金寒的心腹跟和沧海教的混编队伍，马上就有人过来解释：“启禀堂主，属下们也正摸不着头脑呢。金寒大人今早撤回了抓人的命令，周围的弟兄可都听到了！可是方才，又有使者来责问为什么还没把人带过去。”

“属下们一早把人放了，现在只好重新抓回来，不小心惊扰到您，还请恕罪。”

叶蓝微皱起眉头，总觉古古怪怪的：“你们去忙吧，我看看去！”

不远处，一群老老少少牵着孩子，排成一条长队。队伍的尽头有名术师一一登记他们的身份，然后把小孩子推进一只大铁笼。偶尔有几个孩子哭着扑向父母，又被亲爹亲妈强拉着送回术师手里。

一个略显眼熟小姑娘在那边劝说，结果被谁推了一把：“你懂什么！你又不是这城里的人，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姑娘被人如此对待，立刻也怒了，指着鼻子骂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这群丧天良的！”

叶蓝微看清楚那人，心里直呼“真巧”，随后闪身到她面前，笑嘻嘻道：“大小姐别动怒，须知这些人都是自找的呢！昨夜还有人想逃出去报信，可刚出城门，热心街坊们就把他的父亲送到咱们手上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胡说？”萧敏身边站着一名俊逸朗秀的少年郎，隔开了她的手。

叶蓝微眯起眼：“哟，这位水灵灵的公子哥是……？”

同样的俊哥儿她看过不少，不过这一位，胜在眼睛里清澈地投射出“惩奸除恶”的光芒，绝对极品。

“这是我师弟肖玉瑾。”萧敏面色不快，话题又扭回去，“你方才说，那人的父亲后来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