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落日 第3章 第三章

2012年10月末，已是深秋。

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刺骨的寒风裹着绵密的细雨席卷整个京禾城。

禾嘉商城三楼的一家游戏厅里，兼职生莫迟冉坐在柜台里，右手支着脑袋看向窗外。

窗子半开，经风一吹，雨纷纷扬扬落进店里，让温暖的室内闯入几分寒气。

莫迟冉把目光移回到桌上，她面前一本记事本平铺在面前，左手拿着支笔在上面圈圈画画。

欠老刘的一千，十五号还了，划掉。

欠朱姨总计一千五，昨天人家来催债，得尽快还。

……

本月生活费还剩40块。

本子上寥寥几个数字，写尽了当时莫迟冉拧巴的生活。

“小姑奶奶呦，窗子不关，你非把自己冻感冒了不可。”游戏厅的老板李志平往柜台这边走来，风吹到他身上的瞬间，他打了个寒颤。还以为是莫迟冉没注意，忙把窗户给关了。“把我书都给淋湿了。”

莫迟冉抬头看他，李志平快40岁了，是个有着啤酒肚的憨厚大叔。此刻他正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身旁书架上的书。

莫迟冉下意识怼他:“这不是摆设吗？都没见你看过。”

她没说错，李志平是个开游戏厅的，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看书。可他好歹也是个老板，胸中没点墨水怎么行，于是下定决心要多读书变成个文化人。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坚持看完一本。

李志平当没听见她说话 ，继续摆弄他的书架，还一边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很好。

莫迟冉则对着记事本上被红笔圈起来的40发愁，一把趴在桌子上。

李志平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但知道莫迟冉因为要还债，日子过得挺辛苦的。月末了，身上钱肯定没剩多少。

“转眼10月要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了。今晚发奖金，你赶紧去添几件厚衣服。”李志平看到她身上只穿着件薄外套，像个老父亲般操心地说道。

莫迟冉坐直身体看向李志平问道:“你这个月给我多少奖金？”

李志平脸上笑眯眯，伸出手比了个三。

莫迟冉对他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他又立马把大拇指和小拇指松开，摊开整个手掌，变成了个五。

莫迟冉这才满意的回过头，在本子上写下［奖金五百，再接再励］。

看李志平不说话，莫迟冉补充道:“谢谢平哥。”

“不谢，你应得的。”李志平盯着店里的几台游戏机回道。

要不是今天雨大，又是工作日，不然那几台改造的游戏机前绝不可能这么少人，而是该围着一大圈人排队。

这多亏了莫迟冉提出的营销策略:只要连续十次命中目标就能换一张兑换券，兑换一只特别定制的小熊娃娃。

其实莫迟冉有算过成功的概率非常低，但有一两个幸运顾客做到了，人们便争先抢后地也要来试试。毕竟小熊娃娃是特意从南方订来的，在北方很少见，便成了限量商品。

回过神来，莫迟冉才发现店里进来了两个男人，李志平正站在机器前给其中一个男的介绍规则。

另一个男人则双手抱胸，随意靠在一旁的墙上。他长相俊逸，身姿高大，穿着件黑色冲锋衣，神情倦怠，嘴角却勾起坏笑，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格外张扬显眼 。

“你别光站那啊！过来试试。”宋舟鸿好几次脱靶，瞥了眼傅良意，还以为他嘲笑自己，连忙解释:“这可是非常难的，没有你看着这么简单。”

傅良意挑了挑眉，漫不经心说道:“是吗？那你加油！”

“岁安不是快过生日了吗？等我赢了送给她当礼物怎么样？”宋舟鸿随口一问。

傅良意眉眼冷了几分，立马变得警觉起来:“我警告你，别对我妹下手。”

“放心，我可不敢”宋舟鸿听他的语气严肃，知道他没开玩笑。“不过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堪忧啊！”

没等傅良意回他，便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走到他们面前，满心期待地问:“哥哥，可以加个Q.Q吗？”

宋舟鸿毫不犹豫答应，结果小姑娘们看向傅良意，把手机递给他，宋舟鸿只得尴尬地扭头看他，恰巧碰上了他的视线，那眼神好像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你心里没数?”。

傅良意没有接过手机，而是指着身后那台游戏机问她们:“这个在你们学校火吗？或者说那个玩偶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喜欢吗？”

小姑娘们脸红地点点头，还以为帅哥要为她们赢兑换券，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他一句“不好意思，我没有账号”给拒绝了。

两小姑娘火速跑开，傅良意对着那台游戏机若有所思。

“我都说了，你送这个，岁安肯定会喜欢的。”宋舟鸿在一旁煽风点火，傅良意果真改变了看法，开始折腾起游戏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傅良意依旧还在和游戏机斗智斗勇。宋舟鸿早就没耐心了，坐在一边和他暧昧对象煲电话粥:“傻瓜，这只是一种营销手段，很难做到的。你别闹，明天我给你买几个限量版的包……”

说着说着宋舟鸿看见 游戏机上的红色和蓝色灯光开始交替闪烁，这代表傅良意成功了，他赶紧跑过去祝贺。傅良意朝他扬起下巴，轻声一笑，很是得意的样子。

谁知直到灯灭了，机器都没有吐出兑换券来。傅良意拍了拍机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宋舟鸿看着他笑容僵在脸上，挂了电话，对柜台的店员喊了句:“你好，可以过来一趟吗？”

“怎么了吗？”柜台里莫迟冉听到有客人喊，不急不缓走过去问道。

宋舟鸿看清店员是个大美人，语气变温和多了:“美女，这台机器好像坏了，吞了我朋友辛苦赢来的兑换券。”

莫迟冉目光扫了一眼傅良意，又立马移到机器上。她检查了一遍，机器正常运行，没有任何问题。

“你确定你刚刚成功了，没有看错?”莫迟冉问傅良意。

宋舟鸿抢先回答:“我亲眼看见灯亮了。”

“可你们是一起的。”莫迟冉平静说道:“我没办法判断。”

傅良意对上她冷淡的目光，“店里有监控吗？”

“没有，店里现在也没有别人可以为你作证，不好意思，你只能自认倒霉了。”莫迟冉说话直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傅良意眉心微蹙起:“那那个小熊娃娃能卖吗？我可以高价买。”

莫迟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想又是个骗子，早说要买不就完了吗？闹这一出做什么？

她如实说道:“如果你今天遇见的是其他人，可以卖。但不巧，碰上了我，卖不了。”

“意思是碰上你，我只能自认倒霉了?”傅良意问。

“是。”

宋舟鸿在旁边站着，一句话也插不上，但冥冥之中感觉这两人之间有火药味。他赶忙打圆场:“欸，算了算了，没准岁安不喜欢这玩意呢！反正也没承诺她，换一个送她好了。”

傅良意胸口闷，赌气似的对莫迟冉说:“我今天非要再赢一次给你看。”

莫迟冉还以为他是和同伴说话，便没搭理他，转身回到柜台里。

傅良意看着她背影更加火大，他问宋舟鸿:“你觉得我行吗？”

“行啊！你非常行。”手机突然响了，被傅良意看到是他暧昧对象打来的，备注还是“宝贝”，宋舟鸿尬笑一声:“兄弟，我就不奉陪，先走一步了，你千万别和美女打起来。”

“滚。”

宋舟鸿走后，傅良意远远地看了一眼她。

莫迟冉穿着一件奶黄色的针织衫，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在打字，马尾扎得高高的，鬓间几缕碎发晃动，被她用纤细手指撩至耳后，十分干练清纯。

傅良意低声自言自语:“怎么变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莫迟冉打了个喷嚏，再次抬起头来刚好和傅良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先移开目光的是傅良意，他觉得莫迟冉的眼神像刀锋般冰凉又锐利，令他心底泛寒。

莫迟冉也很快把注意力放回在电脑屏幕上，她和学长学姐们组了个团队参加了青年互联网创业大赛，试图搭建一个专门的平台提供法律咨询相关业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快到晚上十点，商场每天关门的时候，李志平下午走的时候让她关好门窗，动作麻利点，省的被商场经理啰嗦。

她走出柜台，把窗户和空调关好，这才发现傅良意还在，“要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

“好。”傅良意被那游戏折磨的快要疯掉，她的话瞬间让他解脱。

走出商场，迎面吹来冷风，傅良意却只觉得凉爽。宋舟鸿把他车开走了，他只好等车来接。

背后传来“刺啦—”一声，傅良意回头看，莫迟冉正拿着瓶罐装啤酒，喝了一口。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被莫迟冉注意到，她竟然用双手挡着酒，生怕被他抢似的。

“喂，你明天还在吗？”

“什么？”

“我是说你明天上班吗？”

“嗯。”

傅良意看着她点头，唇角勾了勾:“那明天也得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