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 第7章 第 7 章

“既出山必入市，其实红尘人间不失为修炼本心的好去处，希望这次下山你们能有新的体悟。”宋茅背起双手，遥遥望着远处热闹繁华的城市，一派仙风道骨。

“师叔，你可真好！我要在这里多玩几天！”饱饱冲上前开心地抱了宋茅一下，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装的全是对人间美食的渴望。

“走吧。”宋茅不自在地清咳几声，率先抬步从树林中走了出去。他当然不会承认入城主要是想满足饱饱的心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确实该给这个小家伙长长见识。

此处还在鄱国境内，而他们身处的这座城池正是鄱国的都城。

尚未真正进城，便已感受到了人山人海的压力。都城中不知在庆祝什么节日，街头巷尾处处张灯结彩，人流络绎不绝，茶馆酒肆客满为患，各种商铺里也热闹得紧，沿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宋茅带着几人费力地穿过拥挤的人潮，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

苏窈落在最后面，追上来时不禁擦了把汗，细声感叹道：“好多人啊，比我小时候看过的灯会还要热闹呢。”

“吓死我了！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郝媚媚跳过来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师妹，你以前生活的地方也有这么多人么，那你出门可怎么办？！”

苏窈微微一笑，正要作答，那边厢接待他们的掌柜闻言立刻热情答道：“几位贵客瞧着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都城吧？其实平日里都城也没这么多人，只不过马上就是千秋节了，再加之邻国来了不少客人，所以最近这城中格外的热闹。”

“何为千秋节？”方英好奇问道。

“凡间皇帝的诞辰。”令狐玦淡淡接道。手指借着衣袖的掩藏，快速施了一个除尘诀在长凳上，这才坐下吩咐，“给我单独开一间上房。”

看见他的小动作的苏窈，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远远就发现这几位贵客气度不凡，眼前坐着的这位俊美公子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掌柜自是不敢得罪，只打了个哈哈道：“公子说的没错，千秋节啊便是当今圣上的生辰，其他小国可没有这样的排场嘞。说到房间，咱们这边还剩最后两间普通房，几位若是不嫌弃将就将就，如何？待后日过了千秋节，城中也就没那么挤了。”

“连一间上房都没有？”令狐玦颇为不悦地盯着掌柜，无怒自威，叫人感到莫名害怕。

“罢了，就要这两间房吧。”宋茅出声拯救了此刻正在心惊胆战的掌柜。

两个房间，宋茅带着男弟子挤一个，女弟子们挤一个，饱饱不肯离开苏窈与郝媚媚，便机智地变回原身土行兽，跟着她们一同进了房间。

进房之前，宋茅叮嘱众人道：“我们只待三日，三日后便启程去找梦石精。所以趁着目下有空，想出去玩的就去吧，切记勿要惹事生非，其他的我不会多管。”

饱饱郝媚媚点头如捣蒜，在房间里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在方英的白眼下一人拉住苏窈一侧，如脱缰野马般冲出了客栈。

一入繁荣的大街，苏窈身旁的一人一兽便有些控制不住了，什么都想看上一看，摸上一摸。

在他们彻底失控前，作为以前在凡人地界生活过的苏窈，好心提醒他们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兴奋的劲头稍歇，只见饱饱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堆稀罕宝物来：“有这些还不够？足以与凡人交换了吧。”

“自然是够的。”她轻轻笑了笑，“只不过不好直接用这些东西去换。”

苏窈带着他们在路上问了本地人，寻到一家典铺，当了几件不算贵重的东西出去，为他们接下来几日的吃喝玩乐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段时间都城内不设宵禁，苏窈他们直到一更天后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客栈。除了她，郝媚媚和饱饱手里都抱着不同的吃食，一边吃一边不忘念叨着第二日的安排。

“我说，买这么多东西你们吃的完吗？”踏进客栈大门，苏窈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

“师妹小瞧谁呢。”郝媚媚嘿嘿一笑，又往嘴中塞入几粒酸甜可口的蜜饯，“不怕吃不完，就怕不够吃，好不容易下山一趟……”

话音未绝，楼梯上忽然多出一双做工极好的长靴，以及随着下楼动作微微摆动的衣角。

苏窈抬头看去，是正要出门的令狐玦。

因着被他们挡住了路口，令狐玦不得不停住脚步，毫无感情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小山般的吃食，最后落在苏窈清丽明净的脸上。

只是停留一瞬，快得几乎以为看花了眼。他从他们中间高傲地步过，目不斜视。少年身姿颀长挺拔，乌黑的发尾叫门口的夜风吹得轻轻飞扬，也将他满含嘲讽的声音送了过来：“不思进取。”

“……不思进取是说我们？”郝媚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然呢？”饱饱哼唧两声，同时不忘往嘴里填东西，“说我们不思进取，我看他也没正经到哪里去嘛！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出去，怕不是想去凡间什么又青又红的楼里找快活……”

苏窈忙伸手捂住他的小嘴巴，秀眉微皱：“饱饱，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话？那些都不是好地方。”

饱饱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瓮声瓮气地答道：“自然是从书上看来的啊，我这不是学以致用嘛。”

“学以致用不是这么用的，这种话你一个小孩子说出来不好。”她放下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饱饱将她的手从头上扯下来，语气不满：“我比你大了几百岁呢！我才不是小孩子！”

她不与他争辩，只柔柔一笑，目光纯净而温暖：“好，你说不是便不是罢。反正令狐师兄说的话你们莫要放在心上，他不是针对你……我们。”

“我看他是嫉妒你。”饱饱说。

她摇摇头：“他何需嫉妒我。”

时间飞快掠过，眨眼便到了千秋节这日。

“咦，下雨啦。”郝媚媚推开窗户，雨丝迎面扑来，上方的天空灰蒙蒙的，铅云低垂，整座都城陷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

苏窈尚在入静，闻言结束修炼睁开眼睛。凉风入室，连闯进来的空气也是湿润的，她的视线越过那扇小方窗，修士极佳的眼力让她能看清空中飘落的如毫雨丝，只是被天气影响，总觉得心里闷闷的。

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郝媚媚托腮呆望着窗外，雨水沾湿娇面也浑不在意：“杀千刀的鬼天气，也不知这个节还能不能办成，哎。”

饱饱抱着自己圆滚滚的本体坐了起来，双眼忽地瞪得大大的。他本来挨着苏窈睡得十分香甜，可属于他的妖兽的直觉却在刚刚发挥起作用，罕见地给他提了个醒。

城中有妖气。

念头刚落，另一间房里，宋茅传音喊他们过去。

隔壁房门微敞，三人一兽甫进去就感受到气氛的不同。苏窈心口猛地一跳，正为自己准确的直觉惊奇不已时，却忽然瞥见令狐玦远远地靠坐在房间内侧窗户下的竹榻上。

玄衣黑发，如玉侧颜，一双长腿似是无处安放，微微屈在榻沿，平日里张扬的少年气温柔地融于这幕临窗观雨的场景中，叫看者不禁失神。

抛开品性不说，苏窈承认他的外表很具有诱惑性，但也仅此而已。

在她调转目光后，令狐玦仿佛后知后觉般往门口望了过去。

“我叫你们来，是因为城中有事发生，我们恐怕不能那么快离开了。”宋茅坐在圆桌旁，面前置着的半杯热茶早已凉透。

方英看了看郭皋，又将目光移向宋茅，不明就里：“什么事啊？能比我们的任务还重要？”

郭皋重重咳了一声：“师妹，莫要妄言！”

“清晨修炼时，我与令狐师侄察觉到了今日灵气里的些微不同——”宋茅话锋突转，如同临时考查，“你们难道连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

面对宋茅的灼灼目光，郝媚媚开始扮瞎子。她睡到刚刚才起，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她啊啊啊！

“弟子惭愧。”自己实力不济，苏窈没有多余的解释。

“我知道！城中藏有妖气！而且还是只大妖！”饱饱变作人形，脸上得意却又没有得意太久，“我本来就想告诉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先知道了。”

“饱饱说得不错，这只妖的修为不会太低，至少已是化形期。”

苏窈与郝媚媚不由对视一眼，忧心忡忡：“连师叔也没办法将它找出来吗？”

“此妖十分谨慎，若不使点手段，很难将其逼出。我怀疑它躲在城中不是一两日了，至于为何挑在今日露出马脚……恐怕是冲着千秋节来的。”

“千秋节，城无宵禁，百姓狂欢，除了各国来贺的客人，我听说晚上皇宫里的贵人们也会出宫。”苏窈说完顿了顿，好看的眉微蹙，“这么多人聚在一处，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天下太平已久，无论妖修还是魔修，都算得上行踪罕见，他们与人修向来不来往，乖僻邪性的行事风格足以令大多数人望而生惧。

“妖就是妖，只要一出现肯定没有好事！”一贯温厚的郭皋突然愤怒地捶着桌子，却不小心忘了身为妖兽的饱饱还在屋内。

不过饱饱正在走神，待他们辩过一轮后才慢慢开口：“人家或许有自己的苦衷也不一定。和人修一样，妖是分好坏的，也有善恶之别，魔才是最坏的！”

宋茅阻止了还想说话的郭皋师兄妹，正言厉色道：“不论此妖是好是坏，只要教我们碰上，自当要竭尽修仙之人所能。待会儿令狐师侄与郭师侄随我一同出门布置五行阵法，你们几个留在客栈中莫要擅动，除非收到我们的传音符，可明白了？”

裹挟着湿意的风自客栈大开的门外闯进来，吹进二楼的客房，不甚温柔地晃着苏窈的耳铛。铃舌不断碰撞的清脆声渐渐靠近，她偏头往下面看去，原来是有个挂幡的半仙来投店。

“师叔，我想帮忙。”她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