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 第33章 第 33 章

井中射出的光柱璀璨夺目，逼得夜月黯然失色。

戈壁又重回喧嚣的怀抱。

秘境通道成功打开后，早已等的不耐烦的散修与众多小门派弟子便先一步飞进了光柱。

三宗两山倒是一点不急，待底下各色流光越来越少，挽鸿元君才笑着对自家弟子点了点头：“都进去吧，少惹祸，莫贪玩，别忘了一个月的时限。”

枯井前法光又现，眼瞧着那些流光如星尾曳过，不过一眨眼便就消失在光柱之中，郝媚媚凑至苏窈身旁，冲她亮了亮手心，低声提醒道：“在里面会合。”

苏窈微微点头。

在离开云舟之前，她朝某道淡静的雪色背影悄悄投去一瞥，随后就和其他人一起，毫不犹豫地飞下了云舟。

仅仅盏茶功夫，枯井四周又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三宗两山的飞行法宝还悬停在半空上。

易谷捋了捋修饰整齐的美须，不欲多留：“既然弟子们都进去了，那我等不如散去？左右不过一个月的辰光，回去打个盹儿，他们也就出来了。”

玉光真人望了望光芒仍旧逼目的光柱，沉吟道：“是否要留下一些人在此地驻守？万一……”

“玉光真人是在担心自家弟子？”挽鸿元君笑了笑，温言劝慰，“其实不必过于担忧，秘境入口在天亮之前就会关闭，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有过任何意外。至于弟子们嘛，适当地锻炼一下不是坏事。”

玉光真人摇了摇头，正要再说，忽听紫剑道君低沉启声：“我看留人在此地接应未尝不可。”

挽鸿元君惊讶地看向他。

“我同意。”这是一直默不作声的谢迎。

“别忘了奉掌门提到的那枚妖核。”紫剑道君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虽然并未查到什么，但我们亦不可掉以轻心。”

“自打数千年前魔界被封印，人间顺宁，天下大安，别说魔物了，连个正经的魔修都没见过，我瞧你们也是太过杞人忧天。”易谷觑了觑紫剑道君肃正的脸色，忙又改口，“……小心一些总归没错。大金，大木，你们今日便先留下来……”

同来的几个宗门，能出人的纷纷开始出人，唯有太玄山的云舟上没有动静。

褚紫月慢悠悠地抓了抓脸，小声对着旁边人说道：“早知道我们下山的时候也多带几个弟子就好了。”

“若真有事，只凭他们这些人是拦不住的。”

“师弟，不是我说你，出门在外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井上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点儿，夜风悄悄拂过云舟，卷起谢迎袖间淡淡的铃兰香气：“师姐，我先走一步。”

“哎，你去——”不待她问完话，谢迎便化光离去，走得十分干脆利落。

瞥见紫剑道君投过来的眼神，褚紫月只得转身硬着头皮解释：“我师弟有点急事要赶着去办，还望道君莫怪。”

他笑了笑：“谢迎的脾气还是同百年前如出一辙啊。”

“道君似乎挺了解谢道友的？”挽鸿元君问道。

“谈不上了解，只不过机缘巧合下和他在西水崖的妖窟中杀过一群妖兽罢了。那时他常在四海游历，战绩颇多，很快便闯出了名气，后来不知何故，他回山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

褚紫月在不久之后也回到了荒沙城，刚飞过城门，便收到了谢迎的传音符。

“褚师姐，我心有所悟，须得立即闭关一月，事出突然，还请见谅。如有不能决策之事，可至此处来寻我……”

褚紫月听着他用疏淡的语气念出闭关地，心中久久一阵无语。她的好师弟，他还能再不靠谱一些吗？他怎么忍心留她一人在城中面对那些人啊？

传音符中，谢迎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似有未尽之言：“此次秘境历练我心中略有不安，也许是我多思了，不过，还是辛苦师姐多加留意一下外面的情况。”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夜色中飞向了住所。

与此同时，古神秘境里，苏窈也长长地叹了声气。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和郝媚媚江芷三人分别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不仅没有伙伴在身边，甚至周围连个活人也没有。

古神秘境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宽广。

眼下，她正飞在一片茫茫无际的芦苇荡上方，天晴风朗，水波轻漾，纯白的芦花如羽招展，一直漫进河道的尽头。

她沿着这条大河的下游飞了一会儿，虽然时辰尚早，但她还是想尽快找到两位师姐会合。摊开手掌，白嫩的掌心里爬出一只寻人萤，她定睛瞧了一会儿，见寻人萤毫无反应，便知自己距离她们所在位置尚远。

这只寻人萤是出发前江芷赠与她的，持有者若在感知范围内，它就会发出亮光并指明方向，算是一种挺好用的寻人灵虫。

收回寻人萤，苏窈运目四顾，正欲御动法器离开河岸去旁边的山谷中看看时，忽闻前方隐隐传来一阵打斗声，她止住了动作。

要不要去看一看呢？

她的好奇心并不重，可万一那人需要帮助，又或许是她太玄山同门恰好在此……没有纠结太久，心念微微一动，她便朝声音的来源飞去。

打斗的位置也在芦苇丛中，只不过因为双方的交手，周遭十丈内的芦苇都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一抹眼熟的蓝色忽从水面倒飞而出，险险躲过来自对面的一招重手。

这是……顾燕生？

苏窈没有料到自己会在此地碰见他，但不论如何，总是要比不认识的人好。

他的对手是一只颇为厉害的黑纹大蟾蜍，身形灵活，坑坑洼洼的皮肤上遍布毒素，不时会从口中喷出一些能腐蚀肉身的液体，叫人防不胜防。

苏窈将缚仙镯化剑，脚踩法器，飞速朝他掠去：“顾道友，我来助你！”

顾燕生闻之大喜，他匆忙避开下方袭来的快若闪电的长舌，百忙之中抽空望了她一眼，提醒道：“苏道友要小心它的毒液，此怪阴招甚多。”

苏窈应了一声，便将心神专注在眼前的战斗上。

有了她的助力，顾燕生霎时轻松许多，二人合作，不多久便将这只妖兽斩于剑下。

苏窈重新戴好缚仙镯时，身边已多出一个人。

顾燕生脸上挂着温雅的笑意，战斗后的气息还算平稳：“多谢苏道友出手相助，若没有你，我恐怕要多费许多功夫。”

“我也只是刚好经过而已。”她展颜一笑，明眸如洗，“顾道友也被传送到了此处？”

“是。”顾燕生苦笑一下，又指了指下方的蟾蜍尸身，“我本想随意挑个方向碰碰运气，刚飞到岸边，就被此物偷袭。”

苏窈跟着望向那只倒在芦苇荡里的黑纹蟾蜍：“顾道友把它收起来吧，黑纹蟾蜍用来制药倒是不错，待出了秘境可以和其他东西一起卖掉。”

“还是交由苏道友你收起来吧，既然此物是你我二人所杀，便该公平分配才是。若苏道友需要用它制药，也尽管拿去就是。”

她推脱了一会儿，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肯拿走，只好先收进自己的储物袋。

顾燕生孤身一人进入秘境，事前也未找人组过队，苏窈能在刚进秘境不久后就碰到他，不可谓不是缘分，心中思忖片刻，便问他愿不愿意同她们结伴历练。

顾燕生自然是一口答应，对于苏窈几人，特别是苏窈，他总是格外信任的。

苏窈遥望了一眼天空，与顾燕生一同离开河畔，朝山谷飞去。

……

苏窈连着几日都未曾发现郝媚媚二人的行踪，寻人萤感应不到她们的方位，她自然也束手无策。好在身边有顾燕生作伴，这几日过得倒也不算孤单。他们一边找人，一边在路上看到灵草灵材就顺手采集一下，若是遇上不太友善的门派或人多势众的队伍，他们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迅速避开，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虽然行为很从心，但苏窈和顾燕生并不觉得丢了脸。

将那群虎视眈眈的视线远远甩在身后，顾燕生吐了口浊气，又有些忍俊不禁。

苏窈扭头疑惑地望着他：“顾道友何故发笑？”

“没什么。”他抿着笑摇了摇头，见她还在执着地看着他，只好说道，“我只是觉得刚才苏道友跑走的样子特别好玩。”像一只受惊逃窜的小兔子。

饶是好脾气如苏窈，也不禁有些生气，灵动的眉眼微微压着，聚了丝郁气：“这群人自诩名门正派，可做的尽是些以多欺少的事情，一路上也不知抢了多少人的储物袋，着实可耻。”

他们认出了她是太玄山的弟子，本想先以花言巧语哄骗她一道历练，后续再行图谋，怎料她丝毫不上当，说走就走。

顾燕生早已收住笑意，待她说完，他望着流霞铺染的天际，仿佛沉思了一小会儿。忽然，他转过头来，深色的瞳仁里布着无比的认真：“下次若是不想忍便不忍，我陪你打。”

听到他这句话，她明显有些意外。

“说实话，我也很讨厌他们，不止你一人看不惯。”他坦荡一笑，向来温润却也充满神秘的眼睛里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恣意，看上去那才是真正的他。

苏窈眨了眨美目：“顾道友真要舍命陪朋友？”

一丝傲意自他面上划过，眨眼即逝：“也不见得一定会输。”

纵然不是必输无疑，单凭他二人定然也落不了好。她没有再说什么，她与他相识不足一月，其实能听到这样的话便已足够让他们成为朋友了，至于拉着他去打架什么的，她自问没有拖人下水的习惯。

夕阳尽沉，余晖渐收，无边的暮色自四方而起，黑夜又要再度降临在这秘境之中。

两道法器的流光从天边而来，飞速掠过一座座山峦，不过眨眼便去得远了，只留下翻涌不休的云气。

“快到了。”苏窈专注操控着飞剑，偶尔垂目看一眼掌心的寻人萤，确认方向无误。

不久之前，一直未有动静的寻人萤忽然躁动起来，给他们指明了郝媚媚二人所在的方位。于是，他们便丝毫不敢停顿地往这边赶来，以防万一，苏窈又拍了张传音符出去。

顾燕生紧跟在她左侧，二人御剑速度不相上下：“放心，既然她们也有寻人萤，定会知晓你正在找过来。”

她心中清楚他说的不错，可她还是有些不由自主地担心着郝媚媚。师姐斗法能力不强，为人又冲动了点，古神秘境虽不至步步危机，但用心险恶的人却是不少，只希望传送时江芷在她身边。

未几，一条近乎干涸的小溪蜿蜒穿过密林，狭长的水道似是将树林一分为二，远远望去犹如坠入林间的巨蛇，而在溪边的空地上，明黄的火光幽幽跳跃着，将周围深重的暮色劈开了一圈去。

火光虽然距离他们还很远，但苏窈确信那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寻人萤也在证明他们找的地方没有错，它的尾部剧烈抖动着，散发的光芒竟有些灼人起来。

流光像箭矢的虚影一般在天空中划过，短短几息，便已接近了溪边的那团光亮。

苏窈看见了郝媚媚，坏消息是，江芷不在她身边。她人事不省地躺在火堆旁，在她旁边，站着一个身形苗条的红衣女子，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人。

苏窈只能看到那名女子的背影，却不知她想要干什么，她正要提速俯冲，忽然发现女子指尖法光闪烁，当下再也顾及不得，缚仙镯自腕间脱出，化成灵剑朝下方空地上的人影刺去。

纯正的灵力携着夜风袭至，灵剑快若闪电般掠过树林，当梢上的叶片尚在瑟瑟摇动时，法术暴起的华光已在底下的空地上接连绽放。

苏窈护人心切，灵剑出手时就已带了几分敌视的意味。被她袭击的女子看上去似乎是在她的法器到来之际才堪堪避过，但她整个人灵活得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同苏窈的对招中不落下风，曼妙的身姿随着交手，时而飞到东，时而掠至西，颇为游刃有余。

苏窈收回灵剑，和顾燕生一起飞落到郝媚媚身边，结束了这场短暂的交手。

她望向对面正在缓缓下坠的女人，秀眉微蹙：“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