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 第25章 第 25 章

“一盏茶的辰光。”谢迎收回覆霜，目光轻淡地投在下方的苏窈身上，“落了几日功夫，你便险些连这点时间也支撑不住。”

“是弟子的错，弟子甘受责罚。”苏窈忍住泪意，声音夹杂细细的抖，却又带着不可撼动的坚定，“纵使废去一身道骨，弟子也绝不后悔拜入天玑峰，惟愿——”

“这是何意？难道你想自请离山？”他拢了拢长眉，打断她尚未说完的话。

她有些困惑地直立起身子，把眼泪使劲憋回去：“难道不是要逐我？可我……可我……”

她犯了那样的错，师父怎会还愿留下她？

“古神秘境开启在即，若一个月内你在我剑下还走不了百招，便闭关重修吧。”

苏窈以为自己听错了，生生愣了好几息。

师父的意思是，真的不会将她逐出师门？

她口唇急动，害怕这只是师父的冲动之言：“弟子不敢辜负师父期许，定当全力以赴！”

洁白的桐花旋落，随山风飘入桥下溪流，又在淙淙流水中急转而去。

谢迎缓步走向台心，衣摆轻轻舞动：“起来吧。”

苏窈清晰地感觉到心上那阵噬痛仍旧存在，那里还藏着她不敢触碰的情感。

违背伦常道理，本就不应存在的感情，令她变得荒谬至极。

她摇了摇头，似是下定决心，要拔除魔根：“弟子学艺不精，愧对师父几年来的悉心教导，以致心境失守在幻梦中生出魔念。弟子无能，恳请师父替我抽去这段记忆，弟子愿入清静海闭关。”

“你且上来。”

苏窈虽有不解，但还是听话地走上静心台。

“坐下。心定。”谢迎绕着闭目而坐的少女踱了一圈，视线如点水般掠过她秀丽脸庞，“凡所修行，先定心炁。心炁定则神凝，神凝则心安。”

“还记得你刚入山时，我教你的即心是道吗？”

她说记得。

谢迎却淡淡道：“其实你忘了。为师今日得空，便再重新教你一回。”

她用力攥了攥手心，旋即缓缓松开，轻声回道：“是，师父。”

“来，跟着我念罢。”谢迎自她面前无声经过，只有微微铃兰香气萦绕鼻端，“心等于道，道能于心，即道是心，即心是道。”

师父清冷的嗓音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魔力，令苏窈不知不觉跟着他的语速默念起来。

“心之与道，一性而然，无然无不然，故妙矣。”

字句越来越熟悉，她渐渐发出细微的声音：“以心释道，在有不滞于有，而不乖于无；在无不滞于无，而不乖于有……”

如果诵读百遍千遍就能让她拔除魔根，消去魔念，那她愿意听从师父的话去照做。

师父自然是不会害她的。

消除魔念并不容易，但淡冷的铃兰香气在陪伴着她，只要舍去心口上细细密密的噬痛，念快一些，再念快一些，她很快就会成功的。

谢迎不辨悲喜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轻轻传来：“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他的好徒儿，他相信她能办到的。

只是一点魔障而已，当年他也曾为此迷茫偏执过，他不善伤怀，迅速找到了解决这点魔障的方法。

作为他的弟子，她也可以。

……

经过一个月的不懈努力与加倍付出，苏窈终于通过了师父的秘境历练实力认可，为接下来的荒沙城之行开始做准备。

她未曾进入过修仙界的诸多秘境，虽然此次亦有许多同门为伴，但不论何时何地，只靠自身不求他人的实力修为才能给她带来坚实的安全感。

闲时听见那些师兄师姐们聊起，秘境大多是风险与机缘并存，运气、法宝、丹药缺一不可。苏窈无法判定自己运气的好与坏，唯有在其他两样上面做足准备，以防不时之需。

又一个月的时光飞速掠过，转眼便至八月初一，他们出发的这天。

辰时初，山岚未散，太玄山的偌大广场上，群集了七十余名身着门派服饰的弟子，均是由各峰挑选出来参与此次古神秘境历练的人选。

辰时二刻刚至，一声清越悠长的钟鸣传遍整个广场，原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的弟子们陆续收敛兴奋之情，变得安静下来。

集结时辰已过，他们该动身了。

从主峰上射来两道速度极快的遁光，一前一后落在众弟子眼前，白影清冷，紫衣窈丽，正是带队去往荒沙城的谢迎与褚紫月。

苏窈站在人群略微靠里的位置，透过一点缝隙看到了师父波澜无惊的俊美面容。突然，脑海中没有预兆地闪过一些记忆残片，她登时吓了一跳，慌忙挪开目光，不敢再看，只是迅速收束心神，引着自己游回坐在静心台上的那日。

褚紫月抿着笑意环扫众人一圈，薄袖微拂，一艘精致又不失气派的中型云舟被她抛至上空：“时辰已到，大家请上舟吧，我们要出发咯。”

从东南太玄山乘坐云舟飞往东陇洲极西，路上大约需要十日左右的光景，秘境开启是在八月二十日，这中间的时间足够他们赶到荒沙城了。

苏窈结束修炼时，外面时辰尚早，天光通明，远未入夜。她打开房门，一枚小小的传音符自走廊里蹿了进来，符文微微亮起，郝媚媚脆生生的嗓门响彻在不大的房间里头。

“窈窈，忙完了就来外面找我，有位新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以郝媚媚活泼且闲不下来的性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日内交到新朋友实属意料之中。这回历练，饱饱自然不能再继续撒娇卖萌求着跟来，而她常年窝在天玑峰上清修，相识的人不多，能在郝媚媚身边认识几个同门，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郝媚媚虽然心思不深，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拉一个人介绍给她。

露天甲板上，郝媚媚正和一位模样文静清秀的姑娘说着话，看见苏窈，忙用力挥手，招呼她过来。

苏窈靠近船舷，郝媚媚捞了她手腕上前，满脸笑意地给二人互相介绍：“这是天玑峰谢真君的弟子苏窈，与我一样，都是很好说话的。”

女子挽笑，朝她点了点头。

“这位呢，是开阳峰的江芷师姐，比我俩都要早入山修行，也是极厉害的！”

苏窈不由好笑：“江师姐道行深厚，自然是十分厉害的，可你加个‘也’字，倒显得不妥了。”

江芷看着她们之间甚为熟稔的姿态，脸上笑容不减反增：“不过是虚长些年岁罢了，苏师妹谬赞，论起修炼心得，我还要向两位师妹讨教呢。”

她性子温良，说话也很动听，很快便给苏窈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初印象。

三人聊起古神秘境中的历练，顺理成章地拉上江芷组成探险小队。

江芷道：“听说此次会有不少散修也要来，若是只有我们三人恐怕不够安全。”

“离秘境开启还有十几日，我们可趁此时间寻找合适的队友，倒也不急。”苏窈停顿片刻，提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进入秘境后，没有分在一处怎么办？”

到时不知各人位置，传音符自然联系不上，想要在一个古秘境中找出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会耽误大家的历练。

江芷凝眸思索几息，开口道：“我这里有个办法……咦，那远处是什么？”

本来在专注听她讲话的苏窈见她神情忽变，似有惊诧，便循着她的目光转身望向云舟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