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 第13章 第 13 章

离开鄱国境内，太玄山几人朝着下一个任务所在地飞去。先前在鄱国都城浪费了不少时间，是以接下来的路程都以任务为重，一刻也不曾耽误。

顺着舆图的指引，他们飞了六日，终于到了丹凤岭。

根据门内典籍记载，丹凤山脉下生长着一种奇特的石精，其质坚硬，融进各式法器后，若法器受到外界攻击，能转化一小部分力量为己用。只是石精难寻，炼化费事，在它身上得到的那点益处与付出相较起来，便有些舍本逐末了。

余晖已尽，暮色四合。绵长的深绿山脉一眼望不到头，走兽归家，倦鸟还林，苏窈率先发现底下有几户点着灯的房子。

宋茅淡声道：“我们下去借宿一晚，待明日天亮之后再找石精。”

余下几人无任何异议。

法器华光破开夜空，降落在房屋不远处。

他们选了一户带院子的人家，饱饱自告奋勇，前去敲门，脆亮的童音很快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有人托着一盏油灯出来隔墙询问，一番问答过后，里面的村民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觑见他们的模样时，他紧张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去。

“你们进来吧，只是我家不大，你们若要借宿，怕是得委屈一下了。”

宋茅跟在他身后踏进院子，笑意温和：“老乡哪里的话，有间能睡的柴房便可，我们习武之人不讲究这些。”

“你们，是习武之人？”村民回头又将他们仔细打量了一通，满眼的怀疑。他们贵气不凡，气质出众，可若说是会武的，他们身上又没有普通武者那股刚劲之意。

宋茅他们自然是不怕他怀疑的，只点头称是。

屋门口忽然一阵骚动，一下子从屋内冒出来好几条人影，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望着这些个质朴的村民，饱饱不由问道：“老乡，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吗？你家好热闹啊。”

他摇摇头，火光照映着的爬满岁月痕迹的面容上多出几分沉重：“他们都是旁边的邻居，来我家商量上山找人的事情，哎。”

郝媚媚倾身凑近苏窈，同她低语：“看来又有事情做啦。”

“此地发生了何事？老乡若不介意，或许我们能帮上一二。”宋茅诚挚说道。

他们的到来，对这里的村民而言无异于救兵天降，未消多久，他们便弄清楚了此间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些村民都是本地的猎户，从前人最多的时候能有个五六十户，虽然村子偏远，去一趟城镇不容易，但生活安顺，还是有不少人留在了这里。靠山吃山，村民们一年到头的生计全寄托在这世代居住的丹凤岭上，可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却着实吓走了不少人。

最开始是两个半大孩子在山里采菇子时消失了。全村出动一半多人上山寻找，连着隔壁的山头也翻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找到，大家都知道这是凶多吉少了，虽然痛苦，但日子还得继续下去。谁料没过多久，丹凤岭又接连失踪了好几个猎户，同样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背负着悲伤与恐惧的村民纷纷逃离此地，最终只有十来户没有搬走。

不是不想走，只是他们无处可去。

留下来的猎户决定将平时的活动范围缩小至半山，不求猎物有多少，能混个温饱便行。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十几年，直到五日前进山打猎，消失的一家三口，他们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后山的那条小路上。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搁在石墩子上的油灯忽然爆开灯花，清晰地响在众人耳畔。

有村民在这声动静之后幽幽说道：“一定是那座山神庙！里面的山神回来了，吃掉了那些失踪的人。”

翌日，宋茅带着苏窈几人，代替村民们上山找人。

七人分作两队，沿着猎户们平时踏过的路线往外层层找去。山高林密，岚烟缥缈，他们借助术法搜起来很快，但碍于环境不得不在林中穿行，走多了那些不能被称为路的地方，郝媚媚也不禁发起牢骚。

“宋师叔就不能施个法把这几座山变秃吗？这样下去要找到什么时候，眼看任务期限就要到了，石精还没影子呢。”

跟在她身后的苏窈闻言，正欲开口，不防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郭皋突然停下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规劝道：“郝师妹，锄强扶弱是我们仙门中人与生俱来的责任，理当放在第一位。而且，若是将山林化为乌有，山下的村民日后又该如何生活？”

郝媚媚扁起嘴，光速认错：“对不起嘛，我只是有一些着急。”

“没事，有我们呢。”苏窈捏着她的肩头，细声安慰。

三人加快速度，一路疾行，在另一座山的山腰之上，瞥见了高处几道于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轮廓。

想必这就是村民口中会“吃人”的山神庙了。

苏窈抽出一张传音符，低语几句，手指松开，传音符消失在眼前。他们三人继续往上走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宋茅几人便已赶来同他们会合。

无论有没有找到失踪的人，这座废弃的庙他们是一定要探一探的，更别说目下什么收获都没有。

修仙之人，对于各种邪物气息最为敏感，是以，当他们距离山神庙越近时，越能感觉得出那座庙不同寻常，连带着周边都充斥着**的味道。

时值正午，一轮艳阳在密林外的空中高高悬挂着，刺目的阳光被拥挤的枝叶切割成无数碎片，艰难地落在他们脚下的荒道上。林内阴暗潮湿，瘴气横行，到处是蛰居的毒虫，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会来的地方。

“这地方好烦。”方英跺了跺脚，望向宋茅，“我们难道不可以用剑劈完再上去吗？”

“不知情况，不要擅动。”宋茅说道。

村民没有告诉他们山神庙附近的情况，不是不说，而是他们也不清楚这里有什么。村人迁下山已久，从十几年前那些人失踪时，有个参与找人的村民在这边听到了山神庙里传来的怪声之后，自此再没有人敢上来。

“好漂亮的花。”一枝长在荒道旁的粉色花朵吸引了郝媚媚的注意力，她弯下腰想去摘，却被宋茅出言阻止。

“勿要乱碰，当心有毒。”

郝媚媚及时缩回手，略带新奇地说道：“你们看见了吗，这花儿的花蕊居然会发光诶。”

饱饱在旁嘲笑：“少见多怪啦。”

“就你见识多！”她揪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脸。

“哼哼，那当然。”帝女桑就是他给认出来的呢，在这方面，他毫不自谦。

“这些花，似乎越来越多了。”苏窈微皱秀眉，目光一直望进荒道的尽头。成簇的粉色大花随意地在道上盛开着，颜色艳丽又十分招摇，散发着微微亮光的花蕊立在瘴气中，隐约有种诡异的美感。

虽然已经撑起了护身结界，但她心底仍然有些毛毛的。

再走不过盏茶功夫，他们见到了那座早已荒弃的山神庙。

昔年还算漂亮的建筑在岁月与环境的侵蚀下变得破败不堪，高大的院墙被风雨扫塌了一半，苍翠的爬山虎紧紧贴住墙壁，挤入裂隙，翻进墙后的庙院里。坚厚的门框屹立不倒，半扇褪色斑驳的门扉斜斜挂在框下，欲坠不坠，几乎开满了一条路的粉色怪花顺着颓垣断壁张扬地占据了这座荒庙。

宋茅神色严肃，沉声开口：“我与令狐师侄先飞上去探查一番，你们留意周边情况。”

苏窈的灵剑早就召出握在手中，她与郝媚媚一左一右护着饱饱，运目四顾，不敢松懈。

“我总觉得这些花好像在盯着我！”方英蹙眉扫视着那些无处不在的花，忽然手腕一翻，剑光疾出，眨眼间便削平了一片地。

郭皋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他深叹了口气：“师妹，宋师叔说的话你又当耳旁风了。”

“我……”挨说的方英面色不虞，转脸看见身后的郝媚媚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禁怒瞪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郝媚媚笑意盈盈，甚至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当然是看师姐好看啊。”

“两位师姐，师叔在喊我们进去。”苏窈带着饱饱纵身飞上院墙，目之所及，却是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如果说粉色怪花是这座山神庙迷惑肉眼的表象，而近乎铺满偌大内院的妖藤才是它的最终面目。数不清的黑色长藤，扭曲纠缠着从庙宇深处钻出来，足有儿臂粗的藤条捅破墙壁，盘绕梁柱，似扩张的巨大脉络，一寸一寸地占满了此处。

地上遍布着成堆的枯骨干尸，有飞禽走兽的，亦有人类的。

山风悄然拂过，携来一股叫人作呕的气息。深绿色的藤叶随风簌簌抖动，妖藤安静如初，仿佛不知死期已至。

村民十几年前所听到的神庙怪声，是它在抽动身躯，往外生长的声音。

“……那些失踪的村民都死在了这里。”郝媚媚站在苏窈身旁，望着长藤下面的累累白骨，心下一片哀凉。

苏窈微叹一声，朝上方的宋茅喊道：“师叔。”

宋茅颔首：“将村民们的遗骸收起来，我们带回去。”

太玄山几人围在庙墙之上没有冒险落地，只是待他们收好骸骨，也不见妖藤有所动作，看起来像是沉眠过去了。

宋茅引出灵火，点燃了这座不祥的山神庙，将盘踞的妖藤一齐推入火海之中。

紫色的火舌迎风而长，炽烈的温度瞬间灼醒了妖藤，但很快，冲天的灵焰便卷着它的哀号化为厚厚的灰烬。

令狐玦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太阳即将西沉的天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一天结束得太快了些。

这种别扭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天色转黑，浓白的山雾从林中腾起，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崇山峻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迷雾，和怎么也飞不出去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