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宫殿,这一次沈绣任由小太监进去通报。
大殿的帘子已经拉了起来,能看见龙袍金冕的皇帝和皇后的面容,纵使被权臣玩弄在股掌之间,但天下之主的贵气依旧耀人。
皇帝和皇后的目光都投向了沈绣,沈绣沉默片刻,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原主见了皇帝该说什么。
不过很快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骑在皇帝头上撒野的权臣。
于是沈绣又不发愁了,眼神淡如清水般扫过皇帝,自顾自坐了下去。
大胆。
什么皇帝,还敢让权臣行礼?
随着小太监尖细的声音落下,所有宫女太监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落座的沈绣。
沈绣修建细致的指甲轻轻敲打在桌子上,咚、咚、咚,每一下都让在场的宫女太监们心里一颤。
皇帝额角青筋暴起,忍不住握紧了龙椅。
自顾自,不行礼,把眼前的皇室都当成了空气,仿佛在自家后院一眼。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咽了口唾沫,太嚣张了。
首领太监的声音从殿上传下来,像是在找补:“传陛下口谕,沈爱卿为国事费心劳苦,令朕心疼不已,特免爱卿常礼。”
沈绣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绣手上已经抿过的茶杯显得这道口谕格外讽刺。
皇帝心头一紧,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往常沈绣虽然狂妄,但至少会点个头,就算是行过了礼,也给了皇帝几分薄面。
但今天,沈绣竟然连样子都懒得做了。
皇帝看向自己英俊端庄的小儿子,心中升起骨肉疼爱之情,但很快,又是一股悲怆如潮水般涌上。
沈绣是在用行动告诉自己,今天不可能放过太稚。
沈绣对皇帝的这番想法浑然未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太子”身上。
即便是已经见过了一次,但沈绣还是不自觉的晃了一下眼睛。
好出众。
相较于闻名遐迩这个形容,他更多了戾气和病气,目光有些疲倦,但是这疲倦恰到好处地添了高位的气势。
他应该从小就站在一个垂眼俯视他人的位置上,是浑然天成的贵气。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本种田文,沈绣一定会觉得他才是这本书的主角。
想到这里,沈绣又想起了小阁里那两个女子的话。
这样一副相貌,应当是很招人喜爱的,至少绝不会受厌恶,还是太子,在古代这种环境下,何至于让人宁死也不愿和他在一起呢?
嗯...要么是这两位女子性情刚烈不愿屈身不爱的人,要么.......
沈绣注意到“太子”白得不太健康的肤色和皮肤下隐约透出的淡青色血管。
莫非是有隐疾?
看沈绣没什么反应,刚刚传完口谕的首领太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还好,没有为难我。
就在首领太监夹紧腿准备偷偷撤的那一刻,沈绣那种缓慢而玩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让太子到我面前来。”
声音不大,却让首领太监打了个寒战。
皇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紧绷的视线看向元太稚。
元太稚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从小就受到他们的百般偏爱,元太稚也不负他们的期望,带兵打仗读书策论虽不如兄长,但也是一身英气,配得上皇帝之名。
只是,这孩子天性单纯,还有点激进,皇帝很怕他惹到这个权臣。
太监不敢忤逆,连忙提着衣摆走向太子落座之处。
然后,沈绣就看见那位俊美阴郁的“太子”身边,站起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年轻人。
沈绣:?
元太稚面带微怒,迈着四方步一身正气地走到了沈绣眼前。
沈绣大失所望,不由得嫌弃地揉了揉鼻梁。
原来那位并不是太子,为什么?凭什么?
这个披金戴银的到底哪里比得上人家?
沈绣又想起了那两个女子的话,对于很有抱负的人而言,和这个默默无闻还有点俗的人过一辈子的确挺难受的。
元太稚登时像是受到了羞辱,一片血红飞上了脸部。
这个什么意思!
元太稚眼睁睁看着沈绣对自己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带着些许轻视,仿佛在看一个看不上眼的二流货色。
他可是太子,太子!
元太稚心火狂烧,把他叫过来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元太稚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受到了鄙视,简直是对人格的侮辱。
元太稚刚想问问你这奸臣为何见了本太子不行礼,衣服突然一紧,一掉头便看见自己那三个小跟班惊恐地望着自己。
再回头,发现自己父皇母后也在忧虑地望着这边。
元太稚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原地站了一会儿,放下了手,还是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他得罪不起沈绣。
沈绣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可以回去了,好像放下了一个不怎么满意的商品。
喀拉。
太子的衣袍下发出几声骨骼摩擦声。
片刻后,太子顶着一张红如孔明灯的脸,冒着火坐回了座位上。
就在太子落座之时,身边的一个老太监突然流着汗向皇帝请罪:“陛下,太微殿下身体不适想先回府,请陛下恕罪。”
元太微垂眼凝视着自己泛白的指节,似乎根本没在意刚刚发生的事。
皇帝点了点头。
宋怜道:“废太子元太微,抱病四年不参政事,大人的确没有见过他。”
废太子?沈绣皱起眉,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原书中的确有这么一位废太子,这元太微原本是长子,出生后便顺理应当地做了太子。
据说他天资傲人,从小便是个精通各道的奇才,尤其在带兵打仗上,几乎是百战百胜,多有少年战神的美名。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被废黜。
选妃典礼早已备好。
沈绣倚靠在桌上,懒懒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佳人从眼前走过,个个美丽,个个精致,仿佛仙子鱼贯而过。
大约是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些相像,沈绣看了一会儿便有些眼花,生出了一丝困意。
其实太子妃的人选早已定好,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出一个时辰便问完了话,一大排美人零零散散离开,只余下家世显赫、才情出众、相貌明艳的两位秀女。
太监高声报出这两个女子的名字,熟悉的名字让沈绣愣了愣。
“金吾卫右大将军萧策长女萧蔷、次女萧茉亭。”
角落里,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紧绷着脸朝里看,如果是和陆熙严相熟的人,有可能能看出这个小太监曾经出现在陆熙严府上。
还真是她们两个被选中了。
沈绣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早已策划好了,只以为这两个人真的是刚刚才选出来了。
萧蔷和萧茉亭端跪在御前,眼睛里毫无光彩,沉默着听完太监的话。
沈绣捕捉到了她们眼中的刚烈之气,心说不好。
这两个人都不是普通姿态,万一真的一时气急,不愿受胁迫选择自尽,那真是害了无辜的人。
萧策是原主的爪牙,沈绣越想越怀疑这事是原主一手安排的。
将人安插在太子身边,不仅能时刻把太子的安危性命捏在手里,还能时刻探听动向,即便是太子登基,也依旧要受人摆布。
所以...极有可能是自己逼死这两个女子的。
沈绣烦躁地啧了一声,他才不能干这么没品的事情,逼迫弱者为自己牺牲,和逼良为娼一样低劣。
那边确定好了人选,皇帝踟蹰片刻,终于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沈卿。”
沈绣一下被提醒了。
如果沈绣安排人监视太子,那皇帝肯定不情愿,只要让皇帝开口拒绝,这两个女子就可以顺理应当地落选了。
沈绣一下子通体舒畅,应道:“陛下看我做什么?陛下的儿媳当然是自己做主,陛下觉得这两位女子如何?”
皇帝看着沈绣,浑身汗毛倒竖。
又是这种好像很舒适很慵懒,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姿态。
沈绣的肢体动作不断提醒着皇帝,即便是身处皇宫,他也仍然可以控制一切。
皇帝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用这种虚假的闲适提醒着自己:不配合的代价,你应该见过。
皇帝忍辱负责地低下了头:“沈卿考虑周全,朕,满意至极。”
沈绣:......
那边礼官殷切地想向沈绣表忠心,早已做好了准备,立刻宣布了太子妃的人选,萧蔷,也就是那个明丽女子为正妃,身为妹妹的萧茉亭为侧妃。
看了看元太稚,发现这毛小子还气冲冲盯着自己,对这二位女子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仿佛根本不在乎谁是自己的妃子。
沈绣啧了一声。
听完旨意的萧蔷柳叶眉死死收紧,她感受着妹妹的手在自己手里越收越紧,安抚地回握了妹妹的手。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位揽辔朝野的第一权臣。
她们就像两片浮萍,被迫屈从于沈绣的**之下,所谓生命,不过只是沈绣权欲宝座下燃烧的枯骨。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痛恨随着视线一齐冲向了沈绣,萧蔷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恨意。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妹妹也一样。
她们恨沈绣。
就在这时,沈绣笑吟吟的声音传入了萧蔷的耳朵:“陛下满意,我却觉得这二位女子虽然出众,但作为太子妃和侧妃还是有些不足之处。”
皇帝没懂沈绣的意思,但还是顺从道:“沈卿说的是。”
奸臣贬损皇室,也还常见,皇帝不知吃过原主多少窝囊气了,习惯地隐忍了。反正沈绣暂时不会真的对皇室下手,暂且忍耐,他说完也就没事了。
沈绣和善地笑了笑,皇帝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忍耐可能取悦了这位权臣,对方应该会放自己一马。
就在这时,沈绣从容不迫的声音在安静的宫殿里响起:“既然如此,就让二位太子妃跟我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