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金玉坪时,日头已偏西。阿拂头顶的鹿角渐渐隐了,银发却没变回黑色,只是冰蓝色的眼睛浅了些,倒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清艳。她摸着自己的银发,有些不安:“这头发……变不回去了。”
“这样好看。”燃羽替她拢了拢头发,“比墨色好看多了。”
江月白也跟着点头:“嗯,像雪落在发上。”
阿拂被夸得红了脸,偷偷看了眼许飞云。他正背着受伤的石鳞狼往山林走,听见这话回头看了眼,嘴角竟也带着点笑意:“走吧,该下山了。玄灵大会快到了,总不能一直耗在太山。得早些回门派。”
往山下走时,阿拂跟在许飞云身边,燃羽和江月白走在后面,江月白忽然低声问:“阿羽,你真的只是懂点小法术?”
燃羽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夕阳落在她眼里,映得瞳孔有些金色,她忽然笑了:“不然呢?难道我还是神尊不成?”
这话是玩笑,江月白却心头一跳。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像这样走在身边,就很好。
下山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山脚下的村落里飘起了炊烟,景辉几个弟子正帮着村民收拾院落,见他们回来,景辉连忙迎上来:“师兄!门派传信了,让咱们尽快回去,玄灵大会还有半月就要开了!”
“玄灵大会?”凌恒眼睛一亮,“正好!我也得回江阴派备着了!”他转头看向容清竹,挠了挠头,“清竹,我……我大会结束可以来找你吗?”
容清竹轻轻“嗯”了声,把个小布包塞给他:“这里面是些疗伤的丹药,你……你比赛时别太冒失。”
凌恒笑得见牙不见眼,把布包揣进怀里:“我知道!”
“有猫腻!他两绝对有猫腻!”
江月白点点头:“阿羽说得对。”
分别时就在山脚下的岔路口。凌恒往江阴派的方向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直到身影拐过弯才消失。
归一派的弟子往门派方向赶路时,燃羽和阿拂也跟在后面。江月白走在燃羽身侧,忍不住问:“阿羽,你要去归一派吗?归一派就在浮玉山,青州就在附近,我们.......还可以去看枫叶。”
“好啊,那就去看看嘛。”燃羽摘了朵白色的小花别在江月白耳边,“听说四大门派切磋,肯定热闹。再说了,你不是要比赛?我得去给你加油。”
江月白的心像被花瓣扫了下,软乎乎的。小花带在头上有些别扭,又不想摘下,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嘟囔道:“我修为不算顶尖,说不定拿不到好名次……”
“不会的,”燃羽凑到他跟前笑,“我觉得你会拿第一!”
江月白的脸又红了,连耳根都透着粉。许飞云走在前头,听见这话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江月白自小性子内敛,还是头回见他被人逗得说不出话,嘴角竟也跟着弯了弯。阿拂走在他身边,见他笑,自己也悄悄松了口气。
往归一派去的路走了十日。越靠近山门,灵气越浓,山路上不时遇到其他门派的弟子,都是往归一派去的,玄灵大会四年一次,四大门派的弟子都会聚在归一派切磋,算是修真界的大事。
到了归一派山门外时,正是傍晚。山门的白玉牌坊下站着个白须长老,见许飞云带着人回来,捋着胡子笑:“飞云可算回来了!你师父整日念叨你呢,其他弟子呢,让我瞧瞧,哟,这是带了朋友回来?”
长老的目光落在燃羽和阿拂、容清竹身上,许飞云连忙介绍:“长老,这是燃羽姑娘,阿拂姑娘,还有容姑娘,是我们路上认识的朋友。”
“好好好。”长老笑得和蔼,“既然是飞云的朋友,便一同进来吧。玄灵大会人多,正好添些热闹。”
燃羽跟着众人往里走,望着山门后层叠的殿宇,江月白走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指路边的亭台:“那是占星台,那边的浮峰是外门弟子住的,我也……住在那里,后面的几座是内门师兄和各长老的住处,那是炼丹房,清竹姑娘或许能去看看……”
他说得认真,燃羽听得也认真。这玄灵大会,说不定还能撞见那个黑衣人。不管怎么说,先留在归一派,总是没错的。
归一派的客房依着山坳,青瓦上爬满了常春藤,推开窗便能看见谷底流走的云。燃羽和阿拂同住一间,容清竹在隔壁。阿拂坐在窗边梳着银白的长发,总带着点不安:“这头发总不变黑,会不会让许师兄难办?”
燃羽闻言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长老都没说啥,你瞎琢磨啥?再说你救了许飞云,归一派的人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要实在不行,我帮你变回去?”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叩声。是江月白端了两碟点心来,一碟桂花糕一碟松子酥,都是膳房刚蒸的。他把碟子放桌上时,目光在阿拂银发上停了瞬,才低声道:“后山有温泉,泡着能顺顺灵力。你们要是想去,我明日带你们去。”
阿拂眼睛亮了亮,又偷偷瞥向斜上方,许飞云住的静室还亮着灯。燃羽瞧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明日去正好,泡完精神好,还能瞧瞧大会的热闹。”
江月白蹭了蹭碟沿:“那我先回了,你们早些歇着。”转身要走又回头:“桂花糕别放凉了,凉了就不甜了。”
等他走了,阿拂捧着桂花糕:“神君,你这位小白花好像比以前爱笑了。之前见他总是闷闷不乐的”
燃羽咬着松子酥望窗外月色:“是吗?”
往后几日,三人把归一派逛了个遍。容清竹常去炼丹房,归一派的炼丹长老见她很有天赋,还破例让她进药圃认药,阿拂跟着许飞云看弟子练剑,许飞云教招时会特意放慢,她站在一旁看着,燃羽多数时候是跟着江月白的,有时在占星台看星,有时在演武场,江月白练剑时,她就坐在石凳上剥松子。
转眼就到了玄灵大会当日。
演武场搭起四方看台,归一派弟子穿白衫站两侧引路,各门派的人陆续往里走。燃羽和阿拂、容清竹坐在归一派看台上,刚坐下就听见喧哗,江阴派的人来了。
江阴穿着墨色锦袍,面容清瘦,眼尾下垂,瞧人时总含着冷气,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子,最前头的高个青年腰间挂着玉牌,走路时下巴抬得老高,正是江成文,数月不见,他又猥琐了些。
“又是江阴派先出场,还这般高调。”阿拂凑到燃羽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低。
燃羽没作声,只盯着江阴的手看,他左手食指有道浅疤,和那日黑衣人挡剑时露出的疤痕位置分毫不差。
江月白一见他,眼神就暗淡下来。
江阴派的人走到归一派看台前时,江成文瞥了眼许飞云,嗤笑一声:“许师弟倒是清闲,不像我们,赶路赶得脚都磨破了。”
许飞云坐在前排,闻言只淡淡点头:“江师兄一路辛苦。”
江成文本想挑刺,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倒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哼”了声,跟着江阴在对面看台坐下。江阴自始至终没说话,端着茶盏扫过归一派众人时,在阿拂银发上停了瞬,眼底闪过一丝什么。
没多久,落阳派和尧光山的人也到了。唐新竹看着瘦了许多,但神色却是坚定了些,一进门就冲归一派掌门躬身:“文掌门!好久不见,上次多谢文掌门相助,哦,师侄带了落阳新茶,回头给您送去!”
文知年笑着应了,两派弟子凑在一起说话,热络得像走亲戚。
尧光山的人则安静得多。林清禾穿着黑色道袍,长发用木簪束着,站在那里像株寒梅,周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身后的弟子也个个身姿挺拔,佩剑鞘上绣着白梅,规规矩矩站成一排,没谁多言。
等四派的人坐定,文知年走上演武坪高台,朗声道:“玄灵大会四年一度,今日开坛!首日先比练气弟子,点到即止,不许伤人性命!”
话音落,台下响起掌声。
第一场是归一派对落阳派。归一派出战的是十四五岁的少年景然,景辉的师弟,落阳派出战的是梳双丫髻的姑娘唐豆,拿柄木剑。
两人行礼后,唐豆先动了。木剑带风扫向景然手腕,景然慌忙举剑去挡,“当”的一声,短剑差点脱手。他脸一红,咬着牙往前刺,却被唐豆侧身躲过,还顺势在他背上轻拍了下,没用力,却够他踉跄退了两步。
“承让!”唐豆收剑行礼,声音脆生生的。
景然红着脸拱手,灰溜溜跑下台。归一派弟子没笑他,还凑上去拍肩:“没事!下次赢回来!”
接下来几场有来有回。落阳派有个瘦高少年练快剑,连着赢了尧光山和江阴派的弟子,尧光山的小师妹看着娇弱,剑招却刁钻,专挑破绽也赢了一场,江阴派出战的矮胖弟子仗着灵力厚实硬抗,虽赢了归一派一个小姑娘,却被台下嘘了两声,刚刚最后那一招,他本可收力,偏要把人震坐在地。
江成文坐在看台上听见嘘声,脸色沉了沉刚要发作,被江阴用茶盏碰了碰桌面,才悻悻闭了嘴。
练气弟子比拼到日暮才结束。各门派都有五六人晋级,江阴派稍多些有七个,归一派和尧光山各六个,落阳派前些日子刚刚遭遇一劫,实力大减,晋级了两个。长老在台上念晋级名单时,江成文瞥了眼许飞云冷哼:“练气弟子而已,后头的比试才见真章。”
许飞云没接话,只望着演武场上收拾兵器的弟子,指尖轻轻捏了捏剑鞘。燃羽坐在他身后,将他的神色瞧得清楚,她抬眼看向江阴派的看台,江阴正起身往后台走,衣角扫过台阶时,带起一丝极淡的黑气,快得像错觉。这玄灵大会,怕是不止切磋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