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金玉坪去的路比女贞林好走些。越靠近山心,空气里的金石气越重,先前的疫气被山风刮散了,连脚下的土都掺着些赤金碎末。许飞云蹲下身捡了块带玉纹的石子:“这地方的灵气……比别处烈多了。”
凌恒这时回头喊:“快来看!坪上有棚子!”
众人赶过去,见金玉坪中央搭着个简陋的木棚,棚下堆着半人高的矿石,赤金混着碧玉,在日头下闪得晃眼。棚柱上还绑着几只灵兽,都是是太山常见的青鬃豹和石鳞狼,此刻却蔫头耷脑的,皮毛无精打采地贴在身上,连抬爪的力气都没有,见人靠近也只低低呜咽一声。
“是被吸了法力。”许飞云摸了摸青鬃豹的颈毛,指尖沾到点黑气 :“和蜚身上的邪气同源。”
许飞云蹲下身解开它们身上的捆仙绳,江月白正盯着那黑气看,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风声!
“小心!”燃羽拽着他往旁一躲,一道黑气擦着他的肩飞过去,打在矿石堆上,“轰”地炸出个坑。众人转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坪边的巨石上,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截苍白的下巴。
“倒是来得巧。”沙哑的嗓音像磨过粗砂,黑衣人随手将矿石丢进腰间储物袋 :“这金玉坪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凌恒拔出出短剑,剑身悬在半空转得嗡嗡响:“是你养的独目蜚?还吸灵兽灵力!”
黑衣人没接话,只抬了抬手。棚角堆着的矿石突然腾空,赤金碧玉混在一处,像暴雨似的砸过来。许飞云挥剑格挡,灵剑劈开碎石,啪啪作响,江月白掠到黑衣人左侧,剑尖直指他后心,剑势刚猛,却在剑锋触及衣料时顿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那黑衣人侧身避剑的身法太熟了。左脚先碾半步,右脚顺势旋出,正是江阴派“破阵势”的路数,只是比凌恒练的更沉敛,带着些气定神闲。
“小心!”许飞云话音未落,黑衣人已反手一掌拍来。掌风裹着腥气扫过江月白脸颊,他仓促间举剑去挡,只听“当”的一声,手腕震得发麻。
凌恒的剑阵恰在此时罩下来,数把短剑织成光网。黑衣人却不慌不忙,指尖凝出团黑气,往光网中心一戳,剑网瞬间崩裂,短剑被震得钉进岩壁,剑柄还在嗡嗡颤。
“这身法……”凌恒急得挠头,“怎么这么像江阴派的?喂!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没答,只是再次抬手一挥。矿石又砸了过来。燃羽站在江月白身侧,指尖悄悄捏了个诀,她能感觉到这黑衣人法力不低,至少是化神境,江月白他们怕是难敌。
“小鹿儿。”她低声唤了句。
阿拂立刻会意,指尖往身后树干上一按。坪上的草忽然疯长起来,缠向黑衣人的脚腕。黑衣人似是愣了下,旋即冷笑一声,黑气从袖里涌出来,瞬间把草烧成了灰。他身影一晃,竟直接出现在阿拂身后,掌风带着邪气拍向阿拂。
“阿拂!”许飞云脸色瞬间苍白,一眨眼的功夫就挡在黑衣人身前,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那黑衣人似乎没想到他能接住自己的全力一击,带着些赞许道 : “不愧是归一派掌门首徒,才金丹期就如此厉害,看来……不能让你继续发展下去了。需得早日除掉。”
他飞至半空,周身释放出强大的威压,右手再次聚集灵气,往许飞云压去。
“许师兄!”
眼看许飞云就要殒命,突然一道白光从阿拂身上爆发,将那黑衣人震得后退数步,他身形猛地往后缩了缩,目光扫过阿拂时,带了丝谨慎。
白光炸开的瞬间,许飞云只觉一股清冽的灵气裹着他往后退,他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只见阿拂站在原地,原本墨黑的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白,从发梢到发根,转瞬就成了霜雪般的银白。
更惊人的是她的眼睛,此刻瞳仁褪成了剔透的冰蓝,而她头顶,缓缓生出四支角来,冰蓝色的,分了细细的枝桠,是鹿的角,却比寻常鹿角更清贵,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夫诸……”容清竹失声低唤,她曾在古籍里见过画像,傲岸山的瑞兽夫诸,状如白鹿,四角,能御水,亦能驱邪,是上古就有的灵物。
凌恒惊道:“她居然是夫诸!?”
黑衣人被白光震得退了三步,落在巨石上时,斗笠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刻着黑纹的脸。江月白神色一暗,没有说话
那人盯着阿拂的鹿角,沙哑的嗓音里第一次带了些情绪:“傲岸山的瑞兽?怎么会跟归一派的人混在一处?”
阿拂站在那里,周身的白光还未散。她自己也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头顶的角,才转头看向许飞云,声音比先前清冽些:“许师兄,你没事吧?”
许飞云刚要开口,黑衣人已再次攻来。这次他不敢大意,黑气在掌心凝成利爪状,直扑阿拂面门。阿拂本能地抬手,指尖凝出一道冰棱,冰棱撞上黑气时“咔嚓”碎了,却也把黑气挡了回去。她身形一晃,踩着凭空凝结的冰花往后退,动作轻盈得像踏在云上。
“瑞兽又如何?”黑衣人哼了声,周身黑气翻涌,“今日便连你一同除了!”
“休想!”许飞云咬破指尖,血滴在灵剑上,剑身瞬间赤红。
阿拂也同时抬手,金玉坪旁的溪涧忽然涨水,水流化作冰箭,跟着许飞云的剑气一起攻了过去。
黑衣人被双重夹击,黑气竟被烧得滋滋响。他骂了句什么,身影再次化作黑烟,这次却没往山外逃,反而往金玉坪深处窜,那里有处隐蔽的山洞,显然是他先前藏身处。
“别让他跑了!”凌恒提剑要追,却被燃羽拉住。
“追不上的。”燃羽望着黑烟消失的山洞,又看了眼阿拂,瑞兽形态的阿拂虽击退了黑衣人,却脸色发白,头顶的鹿角也在微微发颤,她本就封印了一半的力量,又动用灵力过剧。她往阿拂身边凑了凑,不动声色地往她身上传了一丝神力,“先看看许飞云的伤。”
众人这才回过神。许飞云捂着胸口站起来,刚要说话,就被阿拂按住肩膀,冰蓝的灵力缓缓渡过去。许飞云只觉胸口的滞涩感渐渐消了,忍不住轻声道:“我没事,别耗灵力。”
阿拂却没停,直到他嘴角的血迹淡了,才收回手,松了口气。这时她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模样,慌忙抬手想掩住鹿角,却被凌恒凑过来打断:“阿拂姑娘!不对!夫诸大人!你这鹿角也太威风了吧!比江阴派山门那对玉鹿角好看十倍啊!”
阿拂被他说得一愣,容清竹也走过来:“古籍说夫诸能驱邪避瘟,方才太山的疫气,是不是你悄悄挡了些?”
阿拂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我天生能辨死气,路上就悄悄用灵力驱散了些,没敢说……”她偷瞥了眼许飞云,怕他怪自己隐瞒,“许师兄,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没关系,”许飞云抬手,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银发,比看上去软得多,像摸在云絮上。“你救了我,该谢你才是。”他顿了顿,又道,“瑞兽身份何等贵重,先前不知你身份,让你跟着我们走山路,是我们唐突了。”
凌恒还挠着头笑:“难怪阿拂姑娘总知道哪里有干净的水,原来夫诸能御水啊!先前我还以为是运气好呢。”
阿拂被说得脸颊泛红,燃羽在旁边看得笑出声。
倒是江月白,悄悄拉了拉燃羽的袖子,低声问:“阿羽,你早知道?”
燃羽眨了眨眼:“猜的。她身上总带着股溪水的清气,不像凡人。”
这话却没瞒过容清竹。她闻言抬眼看向燃羽:“燃羽姑娘似乎对瑞兽很熟悉,而且方才你喊阿拂‘小鹿儿’,倒像是早就认识。”
凌恒也跟着点头:“对啊!阿拂是夫诸,那燃羽你呢?我好像看见你指尖有金光!你不会也是什么……上古神物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燃羽。许飞云眉头微蹙,他早觉得燃羽不简单,早上江月白被蜚的疫气呛到时,她悄悄递过的水囊里,水竟带着灵气,方才黑衣人用矿石砸过来时,有几块明明该砸中她,却像被什么东西挡了下,偏了方向。
燃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神物?我就是运气好。”她指了指阿拂,“我和阿拂是在之前认识的,她那时救过我,我知道她有点不一样,但不知道是夫诸。方才喊她‘小鹿儿’,是觉得她性子软乎乎的像小鹿。”
阿拂也连忙点头:“是!是我先认识燃羽姑娘的!她……她就是懂些小法术,不是什么神物。”她怕众人不信,又补充道,“燃羽姑娘还怕黑呢,上次在林子里宿营,她还拉着我胳膊睡的。”
“原来是这样。”江月白立即替燃羽解围,“阿羽也是修士,懂点小法术也正常。”
凌恒还想追问,却被容清竹拉了拉袖子。她摇了摇头,示意别再问,不管燃羽是什么身份,她没害过人,还帮着对付蜚和黑衣人,追问太多反而失礼。
许飞云也适时转了话题:“先处理这里的灵兽吧。”他看向阿拂,“夫诸能驱邪,你能不能帮这些灵兽清一清体内的黑气?”
阿拂立刻点头,走到青鬃豹身边,指尖轻轻按在它头上。灵力顺着她指尖渡过去,豹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蔫着的尾巴渐渐翘了起来,还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凌恒看得眼睛发亮:“太厉害了!阿拂……不对,夫诸大人,你以后能不能教我御水?我剑阵要是能裹着水,肯定更厉害!”
阿拂被他喊得不好意思,摇了摇头:“我……我不会教别人。这是天生的本事。还有,你们以后还是叫我阿拂吧。”
“没事没事!”凌恒笑得更欢,“以后我多跟你待着,说不定能学个一两招呢!”
容清竹在旁边轻轻敲了他一下:“别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