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榆林城地界,一行人往太山去,秋意已浓得化不开。道路旁落了满地金红,容清竹随手捡了片枫香叶压在符纸里,凌恒凑过去看,见她指尖沾着丹砂,在叶背描了道小小的平安符,忍不住笑:“竹子姑娘这符画得比之前在容家院外见的软多了。”
容清竹指尖一顿,把枫叶往袖里收了收:“丹符本就该随心意画。”
许飞云在前头引路:“太山那边传信说,近月来山下村落总闹瘟疫,死了不少人。所以我们改路先去太山,之后再去青州。”
阿拂脚步慢了些,与许飞云并肩,夫诸身为瑞兽,能辨灾厄之气,越往太山走,越觉得空气里飘着股焦枯的腥气,像是什么东西把生机啃噬得干干净净。
“许公子。”她轻声道:“那东西……怕是不一般。”
燃羽耳尖,听见这话凑过来:“不一般?是山里有大妖?”
江月白也跟着点头:“太山自古多灵脉,按理来说不该有瘟疫。”
他从袖子里翻出张地图,指着太山深处的标记道:“传闻太山深处有处‘金玉坪’,多产赤金美玉,会不会是有人在那乱开矿脉,扰了山神?”
“难说。”许飞云指尖点在地图的一处林子上:“传信的弟子说,瘟疫是从女贞林那边开始的。林子里的女贞树活了上千年,前几日竟一夜枯了大半,树干上还有齿痕。”
凌恒刚摘了串野果回来,听见“齿痕”二字眼睛一亮:“莫非是妖兽?正好让我试试新练的剑阵!”
容清竹却皱了眉:“能让千年古树枯死,还带有瘟疫的妖兽……怕是带毒的。应当不好对付。”她从药囊里倒出几粒青灰色的丹药,分给众人,“这是避瘟丹,含在舌下能挡些邪气。”
燃羽捏着丹药闻了闻,丹香里混着点女贞子的清苦,药效不大,但是地道。她接过往江月白手里塞了粒。
行到太山脚下时,已是三日后的午后。山脚下的村落静得可怕,土墙上还贴着驱瘟的符咒,却大半发黑焦枯。许飞云给景辉几个弟子一些丹药,让他们分发给幸存的村民,自己则带燃羽几人往山里走,才过了溪涧,就见水边的草全黄了,连溪水里的鱼都翻着白肚漂着。
“这气息……”阿拂忽然停住脚,脸色发白:“好重的死气。”
燃羽也皱了眉。她虽压着修为,但神尊的灵觉还在,空气里除了瘟疫的腥气,还有股更阴邪的东西,像蛇的信子似的舔着人的皮肤。江月白握紧了佩剑:“师兄,前面就是女贞林了。”
林子里果然一片死寂。原本该青黑的女贞树全成了灰黄色,枝桠光秃秃的,地上积着层枯碎的叶,踩上去沙沙响。凌恒蹲下身摸了摸树干上的齿痕,指腹沾了点白腻的涎水:“我靠了!这牙印好大……比上次铁背蟒的还宽。这要是咬人一口,不得青一块紫一块哇!”
“小心!”容清竹忽然低喝一声,指尖弹出道黄符。符纸在半空炸开金光,树林深处忽然窜出道白影,那东西远看像牛,脑袋却是雪白色,只有额头上一只眼睛,尾巴拖在地上,竟是蛇的鳞纹。它张口一吐,腥气裹着黑雾喷过来,所过之处,本就枯黄的草木竟直接化了灰。
“是蜚!”许飞云拔剑出鞘,“归一派古籍中的‘白首独目,蛇尾带疫’的蜚!修为相当元婴,大家小心!”
江月白也跟着提剑迎上去,凌恒早已布开剑阵,七柄短剑绕着蜚飞转,却被它尾巴一甩全拍开,短剑撞在树干上,震得枯叶飞了满天。
一时间小树林里飞沙走石,剑光满天。
“它皮太厚,剑伤不了!”凌恒急道,“清竹,用符!”
容清竹指尖掐诀,十几道符纸同时飞出。符纸燃起来时,蜚却只是闷哼一声,竟把符火硬生生压灭了,独目转向容清竹,带着怨毒的光扑过来。
“小心!”凌恒飞身挡在容清竹身前,用剑格挡住蜚的前爪。爪子上的白涎滴在剑身上,竟“嗤”地烧出个洞。他手一抖,剑差点脱手,亏得容清竹及时往他身上贴了道防御符,才没被涎水溅到。
江月白和许飞云趁机攻向蜚的侧腹,剑光劈在鳞甲上,只擦出点火星。燃羽站在树后看得分明,这只蜚虽凶,却还没到十阶,只是疫气太重,没有元婴怕是对付不了,她悄悄碰了碰阿拂的手:“让风把它的疫气吹偏些。”
阿拂会意,指尖在袖里捏了个诀。林子里忽然起了阵旋风,正好绕着江月白几人转,蜚再喷黑雾时,竟被风吹得往反方向飘。许飞云眼尖,立刻道:“月白,攻它眼!那是弱点!”
江月白应声提剑,足尖点着枯树枝飞起来,剑光直刺蜚的独目。蜚吃了痛,猛地甩尾扫过来,蛇尾带着鳞甲抽在江月白肩上,少年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嘴角渗出血。
“江月白!”燃羽心头一紧,差点直接冲出去。阿拂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此刻不好暴露身份。
燃羽咬了咬牙,指尖捏决,几粒被神力裹着的石子悄无声息飞出去,正好打在蜚的腿弯。蜚重心一晃,许飞云趁机一剑刺进它的独眼!
“嗷——!”蜚痛得狂吼,独目里流出黑血,疫气跟着散得更凶。凌恒连忙拉着容清竹后退,那疫气却直冲燃羽二人,江月白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疫气呛得咳了几声,脸色发白:“阿羽小心!”
“它快死了,但疫气还会扩散!”许飞云喊道,“清竹姑娘,快用丹火!”
容清竹立刻从药囊里掏出个小鼎,指尖往鼎下一点,丹火腾地烧起来。她把鼎往半空一抛,鼎口朝下,丹火化作金网罩住蜚。蜚在火里扭动了几下,渐渐不动了,蛇尾化作黑烟散了,只留具白脑袋的尸身在火里烧成了灰。
丹火灭后,林子里的疫气瞬间淡了些。凌恒忙去扶江月白,见他肩上青了一大块,喊道:“我靠!这蜚的力气也太大了!尾巴抽一下就这样了!”
许飞云检查了下江月白的伤,又看了看周围:“还好只是皮外伤,疫气还没除干净,得把林子里的枯树全烧了。”他转过头,瞥见燃羽站在树后,指尖似乎沾着点金粉,方才那阵旋风来得蹊跷,打偏蜚的石子也准得奇怪,普通石子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可他没说什么,只道,“辛苦阿拂姑娘了,方才的风来得正好。”
阿拂愣了下,连忙点头:“我……我只是碰巧会点御风的小术。”
燃羽看着许飞云,若有所思,莫非他看出来了?
凌恒正用剑扒拉蜚的骨灰,忽然“咦”了声,从灰里捡出块玉来。那玉是碧绿色的,被火烤得温温的,上面还沾着点赤金的碎末。
“这是……金玉坪的玉?”他把玉递给许飞云,“难道这蜚是从金玉坪跑出来的?”
许飞云摩挲着玉上的纹路,眉头皱得更紧:“怕是有人在金玉坪采矿时,惊扰了它的巢穴。”他抬头看向山心的方向,“我们得去金玉坪看看,若还有蜚的同类,留着怕是会祸害其他人。”
江月白扶着树站起来,燃羽伸手搀他,右手轻轻攀上他的肩,一缕金色的神力悄悄在指尖流转,江月白转头对她笑了笑:“我没事了。”
“谁让你刚才冲那么快。”
江月白被她瞪得一愣,乖乖点头:“下次不会了。”
凌恒在旁边看得直咋舌,拉着容清竹往后挪了挪:“竹子你看他俩,绝对有问题!”
容清竹:“.......”
夕阳透过枯树枝照进来,落在地上,竟有了点暖意。燃羽扶着江月白往前走,听他低声说:“阿羽........方才那蜚冲过来的时候,我很担心你。”
她脚步一顿,哼了声:“谁要你担心?我又不会有事,我还等着去看枫叶呢!你别忘了。”
江月白浅笑:“不会的。我一定带你去看。”
风从林外吹进来,带着点远处溪流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