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上了台阶,那苦涩馥郁的药香便蔓延钻入鼻尖,浓到有些呛人。
她连忙抬手推开卧房的扇门,苦涩的药味瞬间扑面而来,在这间隙,颜书看清了榻上虚弱的靠坐着的男子。
崔策问才换了药,只着一身素色的中衣,衣内鼓鼓囊囊的,被纱布包扎缠满。
一听到不寻常的脚步声,愣坐的虚弱男子眨眨眼,瞬间回神,“......颜书,你怎么来了?”他看着颜书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庞,“你没事罢?”
“我怎会有事?”颜书苍白的双唇一笑,上前走了过去,她脚步才动,跟在她身后的向白立马上前,将叶孟的药瓶一把搂进箱子。
“诶诶!你拉我出去作甚?!我的药瓶可不能乱放——”叶孟挣脱不过,被向白半推半就的带着出了房门。
“小叶大人药换好了,我陪您去煎药——”向白笑脸讨好,抬手正要阖上门时,后背猝然传来一幽冷的目光。
“ ......”向白看着屋内明显开心起来的公子,手上犹豫的又放在门上,但后背的目光实在吓人,向白想了想还是缩回手,转身对着身后的卫禺拱手见礼,这比寒冬还冷的氛围让他不敢多呆,只得低头匆匆离开。
屋内,颜书看着脸色惨白的崔策问,对上那专注的眼神,她欲言又止的垂下眼,“......崔兄,你为何会在”
“颜书,你在崖底所说的话......可还作数?”崔策问率先开口打断了颜书的话,那黑眸里染上了期许的神色。
“崖底的话?”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策问干白的双唇紧抿,余光忽的瞥见一刺绣精美的圆领袍脚,他神色一滞,将喉中即将溢出的委婉之词咽下,垂眼道:
“当初在崖底,你将玉牌留给了我,并说只要我们二人活着出去,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余光里,门口修长的身形僵住,默默的立在原处,似乎在等着屋内的传来的审判。
背对着门口的颜书一无所知,她眨眨眼,笑得没心没肺:
“当然!崔兄既然提起这事,那自然作数。不是我吹嘘,我们揽玉山庄的辖地山川囊括玉山一带,物产富饶,其中兵器锻造我们称第二,大瑾江湖上无人敢称第一。不过,崔兄想要什么?”
握着玉牌的手一紧,那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崔策问顿了顿,“我想要......”
门口的男子侧目看了过来,目光蕴含着冰峰,隐藏在阴影里。
“......”崔策问哑然一笑,看着神色坦然,毫无半点旖旎的颜书:“不如就将这破损了玉牌赠予我罢。”
他好像,实在做不出那等强人所难之事。
“玉牌?你喜欢玉器?好说好说,我们揽玉山庄的玉器也不少,崔兄救了我的性命,受了这么重的伤,别说这破损的玉牌了,就算你要将半个揽玉山庄搬了,我大哥也不会说多一句。”
“......”崔策问沉沉的黑眸暗淡一瞬,抿唇默然一笑,似乎咽下了心中的苦涩。
只是感激。
“笃笃——”门口,立了良久的身躯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嗯?卫禺,你来啦?”颜书连忙看向背后的身影,笑意浓了几分。
男子清润好听的声音嗯了一声,看向榻上病气的崔策问时,神色如常,好似听墙角的人不是他一般:“崔兄的伤势如何?可需要颜四公子过来为崔兄医治。”
“不必。”崔策问憋住喉口的咳意,忍着道:“如今凶手尚未抓到,辑定司却受此挫折,不知少司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崔策问的话难免带了些不友善。
说到正事,卫禺脸上也正色起来,似乎没看到崔策问带着些许责问的目光,“还是西幽人。”
“或许一早,在我们进入碧城之前,我们的行踪早已在西幽细作的监控之中。”
枉他们还愚蠢的在碧城隐瞒辑定司身份,在查案一事上多受掣肘。
颜书眸光里的笑意退去,冷了下来:“何出此言?”
卫禺指尖捻了捻,思索道:“我们这一路的行踪虽不是隐蔽非常,却也并不高调,当初我们第一次遭遇伏杀,是出了木炉镇一日一夜之后,四周荒无人烟。
为何西幽的细作能精准的知道我们走哪条道,并准确的在那路上截杀辑定司?”
“......”细思下来,确实有些蹊跷了。
榻上的崔策问脸色微冷,加上那苍白的面色,显得人更无血色:“卫兄,是怀疑我们辑定司内有西幽的奸细?”
一语激起千层浪,似平静的湖面上扑通扑通砸进几个大石头。
颜书看了眼崔策问,又看了眼长身玉立的卫禺,轻咳一声,弱弱解释:“......虽然我是隐瞒了我揽玉山庄的身份,但我发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真没有出卖过辑定司。”
她知道,辑定司这些兄弟们都是各司和御林军的佼佼者,对比这些兄弟,她这半路加入的人更让人容易怀疑。
可不是她,若是其中任何一个人,那后果不可估量,既然出类拔萃的官宦子弟或士官都做了西幽的探子,那大瑾的政治内部呢?又该是何种不敢想象的积弊。
“我们相信你。”卫禺侧目看她,正待再说什么,屋外忽的传来望追的喊声。
望追小跑过来,“公子,月明郡主......带着人来辑定司了。”
月明郡主......
若白鹤眠所呈的书信为真,那她可是身局高位却叛敌通国的罪人!
颜书将腰侧的鞭子取下:“我们还没找上她,她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说罢,她带了多少人来灭口?本姑娘这次要把山崖下的债讨回来!”
她水生生的眸子里满是凌厉,不过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听到望追继续说:“她...只有月明郡主自己,甚至,她点名要见白鹤眠。”
屋中三人神色霎间一惊,月明郡主消息如此灵通?
怎么白鹤眠前脚来了南霄馆,后脚她就知道了?!
南霄馆前堂。
前堂门窗大开,呼啸的北风顺着那空落落的窗灌入室内,屋内冰凉如寒窖,那冷冰冰的官帽椅上,坐着一粉衣的妙龄少女。
少女身着粉色交领棉袄,衣绣宝相花图案,云鬓雍容华丽,那养护得宜的纤指紧紧握着一块绢帕,一听不远处传来动静,她猝然站起身,凌厉的目光扫向门口。
“怎么是你?”
颜书双手玩世不恭一般的环抱在身前,仰了仰下巴,那病白的面容气势十足:“怎么,很失望?”
颜书嗤笑一声,眨眼掩下杀意,她侧了侧身,单开的回字形扇门后出现几人,月明郡主瞥见一熟悉的身影后,瞬间呼吸一滞。
“鹤眠......当真是你!”月明郡主死死盯着人群中那气如松鹤的貌美郎君,神色是旁人看不懂的复杂,“你真的、真的还活着......”。
忽的,月明郡主的视线一转,目光似毒针一般看向与白鹤眠双手相握的女人身上。
“呵....呵......”她后退一步,自嘲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二人,那目光如果能化作实物,早将观山娘子洞穿!
“果然......你白鹤眠竟是如此不顾伦常、离经叛道之人,你究竟是受了这个老妇人的什么蛊惑?!如此自甘堕落——”
“郡主!请你慎言。”白鹤眠斥声打断月明郡主的话,眸光里如看死物一般冰冷至极。
月明郡主摇了摇头,扶在身后的案桌上,勉强站直了身子,“我慎言?慎言什么?她这个年老色衰之人,挟恩图报,就因为收留你在南霄馆,你就对他心生爱慕?那本郡主当初要将你划出奴籍你为何不答应?!”
“呵.......整个碧城,谁能想到人人敬仰的鹤眠公子,竟然与一大龄女人私定终身,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月明郡主。”观山娘子平静的看着她:“我是年长,也知比容貌和年纪更重要的是人心,我敢问月明郡主,你年幼,做的事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么?那陈仵作被你折磨的半死不活,我瞧着你年轻貌美的外表下,倒更像百年不死的巫毒老妪。”
“明明是你不知羞耻!”月明郡主厉声反驳。
白鹤眠看向观山娘子:“我白鹤眠意气风发时她避之不及,我堕入泥沼之时她不离不弃。月明郡主说我们不知羞耻?
为何自古而今的夫妻之间,老夫少妻常有赞誉,女子长于男子却备受议论?鹤眠倒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颜书听言,侧目看向双手相握的二人,心中亦是升起感慨。
白鹤眠说的不错,丈夫长于妻子还能有老夫少妻恩爱非常的流传,而观山娘子和鹤眠公子这相差十一岁的年纪,就沦落到宁愿卖了南霄馆隐姓埋名的离开,也不敢让旁人知晓的地步,他们二人生怕背上不伦的谈资。
卫禺抬手,他身后的望追瞬间持刀上前,只听卫禺那毫无波澜的嗓音淡淡道:“月明郡主,人也看了,现在该随我们去狱中走一圈了罢。”
“你说什么?”月明郡主嗤笑一声,“卫禺,在本郡主的封地,抓我下狱?果然,昌平公主死的早,没能教会你这没娘之人什么是大瑾封制。”
月明郡主也是气昏了头,一时之间说话口无遮拦,直到对上卫禺那阴鸷的目光,她才后知后觉。
“我......”
“那嘴巴不会说话,姑奶奶我可以替你缝起来。”颜书冷笑一声,手上不紧不慢的解了臂缚带子,一步一步走过去,将月明郡主的嘴巴死死的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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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阴阳馆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