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说。”蓬福县主指向韩大。
韩大面容苍白憔悴,无力地看了眼跪着的下人,总算老实交代了。
韩大并不敢在秦掌柜记账上动手脚,秦掌柜是老先生的徒弟,而老先生是蓬福县主的人。他怕蓬福县主过问起来,因此在采购上联合香婆一起贪账上的钱。
黄春头是香婆找熟人介绍的,两人高价买黄春头的物品,五斗米能卖出一两的高价,他们就在其中吃回扣。
这酒楼上下都知道。
韩大怕被告发,又花了些银两收买人心。只有秦掌柜太过怕事,不敢收他的钱,所以韩大和香婆才处处针对秦掌柜。
出头的店小二本就不是王府的人,是某位姑娘的弟弟,一直在酒楼做事,却什么都不懂,韩大懒得理他。
跪在地上的下人满面惊恐,一双双眼睛看着高位上的人,眼里写满了冤屈。
可他们也不是真的有冤屈,只是害怕了。
还是林希巧开口道:“先前你们不是说要回王府吗?那便回王府去等蓬福县主惩罚吧。”
蓬福县主不说话,默认的姿态让于子坤插不上嘴。
一锤定音,蓬福县主招来门外的侍卫,把他们压回王府等候发落。
蓬福县主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只留下世子、秦掌柜和伙计独苗店小二。
于子坤与秦掌柜大眼瞪小眼,他明显有话说,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盛怒之后情绪慢慢平复,他反而更不知如何面对林希巧,为之前看轻她说的话,又为今天她所做的事。
林希巧根本不在意于子坤心里的婉转柔情,她直接对秦掌柜吩咐道:“我算过了,酒楼账上还有剩余的八百多两,先拨五十两招十几个跑堂伙计和五名厨子。”
“他们的待遇我都在册子上写明了,跑堂伙计一月三两,包一餐饭;厨子一月五两,包两餐。在酒楼守夜加一两……”
于子坤本想问林希巧,酒楼没人了怎么办,但现在看起来不必问了,倒显得他多余。
于是他在林希巧给秦掌柜吩咐话的途中溜走了。
于子坤走后,二楼再度响起靡靡之音。
秦掌柜忙去了,林希巧喝完店小二呈上来的茶,在正午前走出了酒楼。
林希巧走出酒楼,左脚迈出就要上轿子,接着听见紧挨酒楼旁的客栈掌柜唉声叹气。
林希巧回头一看,隐蔽之处竟还有一间客栈。
定胜酒楼修得气派恢宏,门脸又紧靠街道,遮挡住了紧挨着的客栈门面。
那客栈门面修得窄小简陋,紧缩在酒楼的角落里,一眼瞧去都看不到,还需特别仔细找才能看到。
林希巧笑了,这客栈建得很有水平,如此潦草的装修竟然能一下子融进定胜酒楼的装潢里,实在有趣。
林希巧转身找客栈掌柜聊天。
客栈掌柜说,这定胜酒楼自开业以来,客栈的人越来越少,定胜酒楼修得豪华,掩盖住了这个小小的客栈。
尤其这两月以来,定胜酒楼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行人都有意避着定胜酒楼走,更是看不见这小小的客栈。
两个月,客栈掌柜勉强撑着这间客栈,没有客人没有收入,伙计们都跑了,只有掌柜一人了。
客栈掌柜找了不少人想转手客栈,来人看一眼就转身走了,给掌柜发愁得寝食难安。
林希巧看了看日头,正午时间,街上人有些少,阳光明媚刺眼。
林希巧站在门外,脑中思考片刻,回身对客栈掌柜说:“这客栈我要。”
晴日着急想劝林希巧,林希巧抬手让她先闭嘴,晴日明白林希巧心里有数也就只能把心里的疑惑咽下肚里,
林希巧花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用了不少的功夫盘下了客栈。
客栈掌柜高兴得仿佛喜极而泣,虽说折了不少市价卖出,但及时止损没让他亏太多。
“主母,不好了,出事了!”
云月慌慌张张跑出来,撞上刚刚回府的林希巧。
林希巧盘了间客栈,心情大好,看见晴日焦急的模样,心头一跳。
“怎么回事?”
“林莞小姐从西二院跑出来,闯进了煜公子的书房!”
林希巧脸色阴沉。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林莞的头发略微凌乱,被侍女捉着臂膀挣扎,有种气急败坏的恼怒。
谢楠煜带着厌恶看着林莞,眼中是冰冷与厌烦。
林希巧冷脸上前,触不及防地对林莞扇了一巴掌。
林莞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想发火却又顾及对方是林希巧。
“林莞,你来这是给你哥来拿药的,若是再自以为是的不把自己当客人,那我就把你送回江州。”
林希巧语气毫无起伏,目光渗人。林莞不敢与之对视,却仍是嘴硬道:“我是林家人,我自然也是主人。林伯伯若是知道你这样对待我……”
林老爷常说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他们还真不把自己当客人。
“林家?!”林希巧嗤笑,“你是姑苏林家人还是江州林家人?别以为自己姓林就以为别人会高看你。姑苏林家不过商贾,不入流的门第,何况江州林家。”
林莞面色微微发白,看着林希巧。
林希巧一眼都不看她,让晴日把她拉走,在药材配出来前不许她踏出房门。
“抱歉,给你招来了麻烦。”林希巧带着些许的惆怅对谢楠煜说道。
林希巧从未对谢楠煜说过什么抱歉的话,谢楠煜对此感到异常。
谢楠煜拉过林希巧的手,看她连着两日未眠而憔悴的脸,心疼道:“当下处境不如以前,多了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只怪我能力不足,无法为你分担更多。”
林希巧垂眼笑笑。
“你还是好好准备上京吧,家中一切有我。”
“过几日定胜酒楼宴请宾客,我陪你一起去。”
林希巧往谢楠煜手里一看,定凉王世子送来了请柬。
“嗯。”林希巧情绪恹恹,抽出谢楠煜手中的请柬回房。
云月低头,察觉主母的情绪不好,从谢楠煜的身后溜过,默默跟上去。
自从搬出林府,林希巧的心情就越来越不好,这几日更加,就连外院守门的下人都看出了端倪。
定胜酒楼,江丘县令恭敬地与于子坤说话,于子坤客气的说着些道歉的话语,还送了些礼,江丘县令点头哈腰地收下,完全看不出一丝怨气。
林希巧坐在二楼看着大厅,脸色莫名的沉重,谢楠煜一直想说话活跃气氛,张口看到林希巧的目光,反而蹦不出一个字。
林希巧看江丘县令殷勤的模样,心里闷闷的,又看看谢楠煜,心里更乱了。
脑子像数据乱码了一样,思维混乱地抓不住一点重点。
定胜酒楼新的小倌是林希巧挑出来的,个个手脚麻利,飞快地上了杯冷茶便下去了。
林希巧抿了口茶,凉气冲上脑门,意识总算清醒许多。
宴席开得顺利,酒楼外还放了炮、请了舞狮杂耍,推出了限时七折,定胜酒楼一时之间热闹十足。
于子坤受不了人多嘴杂的大堂环境,依照林希巧说的同江丘县令在一楼“丢人现眼”了一刻钟,急急地上了二楼。
除了脾气大的三姑娘,其她的姑娘都被遣散了。
于子坤给了她们一笔钱让她们离开酒楼,也不过问去留,单纯的不管她们的死活。
三姑娘店菲雯暴起给了于子坤一拳,满目怒气在一堆哭声里及其明显。
于是,她当场被扔了出去。
寒风刺骨,她的身形甚是单薄,无处可去,蹲坐在酒楼旁边关了门的客栈门口外,一副打算直接被冷死横尸街头的模样。
店小二不敢明着面去帮自己的姐姐,跑到林希巧那告状。
林希巧把店菲雯拉回酒楼,让姑娘们帮她洗澡喝姜茶,才没有感染风寒。
于子坤过河拆桥的面目太过丑陋,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再打算养这些女人,林希巧一点办法都没有。
由于他太过于无情,林希巧看不过去请了蓬福县主拿主意,蓬福县主好心,让她们留在了县主府里。
店菲雯却被林希巧留下,当了酒楼里的琴师,住在林希巧府上。
“夫人,冷茶喝了对身子不好。”店菲雯抱着暖炉走过来,把暖炉塞林希巧手上。
“有心了。”林希巧难得露出些笑意。
经过前日那事,店菲雯的脾气秉性都安稳了许多。当初,仗着自己琴技与容貌跟着于子坤,就为了他能够为自己赎身,以为跟着定凉王世子,生活就能苦尽甘来,跳脱泥潭,没想到依然逃不过深渊。
于子坤不过是花钱从青楼请了几个与他交好的乐师来酒楼撑门面,实则花不了多少银子。
先前把银子花销的大头赖在那几个姑娘的头上,林希巧就忍不住冷笑。
敢情是把自己先前吃喝嫖赌的烂账甩锅到了“赎身”上面。
蓬福县主知晓实情后,拿银子去为这几个姑娘赎身时都头痛不已。
她的弟弟到底是如何堕落成这样的?
店菲雯是林希巧花钱帮忙赎身的,店菲雯的琴技好,曾读过书识过字,女儿长大后跟着学些琴艺也好。
店菲雯得知林希巧的想法,白日在酒楼弹琴,夜晚回去温书,在林府的时日总是比先前忧心的日夜过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