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尊认成白月光之后 第3章 鹿柴仙语（三）

沈欺没有直接回去糕点铺子，绕了段路，拐到一家医馆前。

医馆名为“无药可医”，是鹿柴坡唯一一位医仙所开——即是受离、封二仙之托，将沈欺救回来的那位。

沈欺进门时，碰巧有位宫装丽人离开医馆，步履轻盈如飞，踏风般飘飘然，气度不是寻常做派，他免不得多望了一眼。

宫装丽人似有所感，驻足回首，目光向他打量过来。

沈欺早已收回视线，信步踱入医馆。

宫装丽人眼见那路过的小仙踏进室内，不以为意，转眼登云而去。

医馆的主人号作无药夫人，瞧来面相和蔼，是位言行端庄、慈心仁善的医仙，医术极为了得。

无药夫人本是在写一封书信，见沈欺来到，折起写完的信件，手一翻，送信千里之外。

搁下笔了，这才出言问候：“沈小仙今日前来，又是为的复查伤情吧？”

知道沈欺不是神仙的，鹿柴坡唯独三个。除了离煜、封铭，便还有替他治伤的医仙，便是眼前的无药夫人了。

为了救治沈欺，无药夫人曾出手仔细探过沈欺灵脉，因此才发现了他的身份，更看出了他灵脉中的玄机。尽管知道沈欺并非神仙，无药夫人仍是遵照了保密的承诺，惯常称沈欺为“沈小仙”。

沈欺道：“正是，有劳夫人。”

趁着无药夫人替他看诊，沈欺问：“我看刚刚那名仙女面生得很，该不是远处来的客人吧？”

“仙女？”

无药夫人摇头：“那可不是仙女，是位神女。”

仙多由人妖精灵苦修而来，而神不然。生而为仙，或是受天庭封敕，方能称之为神。

仙界当中以仙居多，生来为仙的神却不是随处可遇，在鹿柴坡这样一个仙乡，更显得罕见。

沈欺称奇道：“原来是神，怪不得看似与常人不同。”他随口问：“寻常神仙只来鹿柴坡赏玩，这位神女倒跑来医馆，是什么缘故呢？”

无药夫人道：“她近日太虚昏昧，需借清神露医治，寻遍了附近几处神山仙岛还是不够，好在我这医馆里还富余得很，就将所有清神露都予她买走了。”

无药夫人给沈欺一一诊过，道：“好了，沈小仙，你的伤势已是全然痊愈了。”

沈欺喜道：“多谢夫人。”

无药夫人却道：“不必谢我，该谢的是真正救你回来的人罢了。”

沈欺笑了笑：“离煜和封掌柜么？他们要谢，夫人救伤之恩也该一并谢过。”

无药夫人只是摇了摇头，而后说道：“我倒一直在琢磨，你遇上的究竟是哪门子凶鬼，将你伤成先前那副惨状？”

沈欺汗颜：“凶鬼是平常凶鬼，多半是我学艺不精才惨烈至此。”

“你倒是想得开。”

无药夫人给沈欺治伤病费了不短时日，当他是熟悉的小辈，关切道：“说来，你也当了好几个月的账房先生，药钱应当快要还清了吧？”

沈欺点头称是。

无药夫人：“还清药钱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欺挠头：“暂时未有。”

无药夫人道：“也罢，你还未修成仙身，加之灵脉殊异，出了鹿柴坡不免叫人察觉，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心修炼才是。”

“待真正成了仙，若是想去哪家名门仙宗，也不是不可。”

沈欺很有自知之明：“不不不，以我的道行，恐怕是进不去的。”

心中暗道，再说了，他立志要做个清静闲散的路人，一点都不想踏入仙门海海，在仙术修行之中苦苦挣扎啊。

无药夫人不以为然：“这可说不准的。”

说话间，医馆屋檐下传来声声悠长鹤唳。

院子里闻声冒出个垂髫小仙，冰雪伶俐，作药童打扮，急匆匆飞驰到仙鹤旁，取回一打包裹，等送货的仙鹤飞走，再蹬蹬蹬地跑回医馆。

无药夫人喊住药童：“小桃子，半天找不着你，又去哪里惹事了？”

药童小桃子一脸无辜：“夫人，小桃子今天乖得很，才没有惹事哦。”

无药夫人嗔怪道：“你这鬼灵精。”

小桃子笑嘻嘻的，拆完了包裹，献宝似的举起来给无药夫人看。

无药夫人瞟一眼，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小小年纪，成天不着调。”

沈欺心觉不妙。

但为时已晚，小桃子看沈欺也在，亟不可待地向沈欺炫耀：“小沈哥哥你看，我买的衔云公子最新画像集到啦！”

沈欺叫苦不迭。

来了来了又来了，又是衔云公子这个名字，这已经是他听过的第三百七十二次了。

小沈哥哥是小桃子给沈欺取的昵称，看到沈欺的第一眼，小桃子就对这个新来鹿柴坡的大哥哥很是好奇，很快与之亲近了起来。

沈欺多次对小桃子声明拒绝这个昵称，但小桃子屡教不改，仍一口一个小沈哥哥，热情洋溢道：“小沈哥哥，你知道衔云公子吗？”

……当然知道，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

沈欺不掩痛苦：“知道的。小桃子你忘了吗，这个名字，你已经和我说过三百七十一次了。”

衔云公子，仙界名门云澜府三位府主之一。相比其他凭借修为或者宝器闻名于世的神君仙者，云澜府此位仙尊之所以名动仙界，却是因为他——生了副好看得惊绝脱尘的容貌。

据小桃子说，衔云公子其人，乃是一位风采翩然的神君、是仙尊之中的濯濯佳公子，其姿容之斐然，遍观六界，堪当千万载难逢。

可惜该仙尊甚少抛头露面，尽管如此，亦无法抵挡其声名传遍全仙界，连鹿柴坡这么个消息闭塞的穷乡僻壤，居然都不乏衔云公子——的脸——的忠实拥趸。

沈欺来到鹿柴坡三月，几乎每日都要听见数十遍关于衔云公子的议论，到了现在，他听到这四个字都只想捂住耳朵。

可惜了，听见他回话，小桃子反而更加两眼放光。

“是吗！那小沈哥哥，你肯定也知道他是云澜七仙之首喽！”

沈欺闭了闭眼，艰难道：“也知道的。”

小桃子如同找到了新的同道：“太好了！小沈哥哥，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欣赏新买的画像！”

沈欺连连拒绝：“不必了，我对这位仙尊并没有什么想法。”

衔云公子这个名字在小桃子嘴里出现的频次实在太高，简直令沈欺无所适从。不幸的是，在小桃子无孔不入的敬业科普下，沈欺已被迫能够对衔云公子的消息如数家珍。

譬如，据说衔云公子实力平平——当然，“实力平平”这种形容，是沈欺过滤了小桃子的长篇夸赞、擅自得出的理智判断。

总之衔云公子修为法力不到惊艳绝伦之境，亦不见几桩涤荡邪魔的事迹传世，全凭风采卓绝而闻名仙界，但架不住其声名之广阔、阵仗之浩大。

云澜七仙之首的称号，便是个绝佳的例子。

云澜七仙，说的是云澜府成立之初就加入其中的七位仙尊。云澜七仙的名号，本为云澜府众仙私底下流传的称呼，其后不胫而走，整个仙界八卦圈人尽皆知，拥趸也从云澜府发展到了全仙界。

论众人眼见为实的道行、抑或是法术法器的位次，衔云公子是排不上七仙之首的。奈何这位仙尊的风神着实伟大，在这一点上，再是吹毛求疵的神仙也无法挑出一丝丝的刺来，于是排来排去，硬生生将其排在了云澜七仙之首。

听沈欺说不感兴趣，小桃子失落地收起了画像：“你不看，那好吧。”

“哎，可惜了，你错过的是见识登峰造极的风采的机会啊！”

沈欺：“……”

小桃子握紧双拳，她固然欣赏衔云公子的脸颜，更欣赏衔云公子所在云澜府的仙道底蕴，目露向往之色：“最近云澜府又开始招新弟子啦，再过个几年，等我努力修行，长高一点了就去报名！”

沈欺假意恐吓她：“小丫头，追仙追得太魔怔，晚上可是会被大魔头给抓走吃掉的。”

小桃子认真起来：“不会的，我有分寸的！”

追仙追仙，为追“仙道”之“仙”，才因此推及某一个“仙”。小桃子仙龄不大，拎得十分清楚：“我只是偶尔偶尔地看一下画像，每天都有在好好修炼的哇！”

“再说了，魔界的坏蛋都快逃走五百年了，现在还有夙饶仙上镇守边境，我才不怕呢。”

多年前，上任魔君伏锋进犯仙界。仙魔双方恶战，夙饶仙上领兵破魔，魔君伏锋身死，魔界溃退，此后魔界割据数百年。

小桃子背完这段历史，洋洋得意：“看吧，仙界史我可是很懂的。”

沈欺佩服：“你这么厉害，”他不经意问，“那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晏辞的神仙？”

“晏辞？好像没有哦。”

小桃子直奔重点：“你说的这个神仙长得好看吗？”

沈欺思考了一会：“应该还不错吧。”

“只是还不错啊。”

小桃子笃定道：“那就肯定没有了。”

“仙界的神仙有那么多，除非像衔云公子那样好看得惊天动地，或者像夙饶仙上那样法力高强，不然是很难出名到鹿柴坡的呀。”

她问：“小沈哥哥为什么打听这个人？”

沈欺说：“以前在人间的时候，听人说起过，所以随口问问。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吧。”

他提到人间时，清澄瞳孔里微微蓄了笑意，小桃子楞楞道：“小沈哥哥。”

“嗯？”

“我发现，你笑起来也挺漂亮的耶。”

沈欺敛了笑，危险地眯起眼睛。

“小桃子，告诉你一个道理。”

“啊？”

“随便说一个男人漂亮，是有可能被做成桃子羹的。”

小桃子颤颤巍巍地抱起宝贝的衔云公子画像集，哇哇大叫着躲到无药夫人身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