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尊认成白月光之后 第15章 雁城花醒（五）

留下三人院内相望，令夏率先自报名号：“云澜府令夏，见过道友。与我同来的这位是蔚然，你先前应已见过的。”

“敢问二位仙尊，前来所为何事？”沈欺率先问出了口。

若单纯为了赤鳞珠，雁归君这个赤鳞珠的主人却不在，只这两位云澜府的仙尊过来。可见他们此行的来意，不止是那般简单。

作为云澜二府主，令夏神女向来是以直来直往的性情著称，神采奕奕道：“道友你都这样问了，那我就直说了。”

“四十九颗赤鳞珠融入你的灵脉，引出一颗后，其余再难取出。因为赤鳞珠产于空茫海，而我对海泽之物见得颇多，蔚然将此事告知了我。”

“适才道友祛除煞气时，我们同雁归君商量过一番，至于现在过来，其实是为了寻求道友的意见。”

沈欺略有不解：“我的意见？”

“恕我直言。”

令夏斟酌了一会，道：“道友其实……并非神仙吧？”

沈欺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

他尽力稳住了表情，身体岿然不动，浓密眼睫下瞳色不改，从白衣仙尊掠至杏衣神女，状似疑惑道：“神女何出此言？”

令夏看向蔚止言，朝他使了个眼色。

蔚止言目光清澈，温文尔雅：“仙友安心，此事只有我们知晓，雁归君与雁城众仙并不知情。”

来者笃定至此，难怪从他们来到这里以后，令夏一直称他“道友”而非“仙友”。

沈欺自知暴露无遗，不再试图遮掩：“二位是怎么得知的？”算是变相承认了自身不是神仙的事。

蔚止言倒是没有特地改口，仍以仙友与沈欺相称：“仙友因煞气陷入昏睡时，止言无意碰触到灵脉，这才察觉你并非仙族之身、而有仙泽相傍，故看似仙人。”

……原来是这样。

本来沈欺灵脉奇特，只需要仙泽环身就能乔装成仙族。只要不查到灵脉上来，是查不出他的真实身份的。

坏就坏在他遇上了意外，还偏偏是鬼烬枝和赤鳞珠接连两个意外。

鬼烬枝煞气入体令他突然昏迷、赤鳞珠与灵脉相融使得蔚止言出手引出，两相叠加，让他假神仙的那层伪装在蔚止言面前毕露无疑。

眼看身份暴露，沈欺反没有太多惊慌。

左右他只是既来之则安之的路人，身份在仙界能瞒得一时是一时，瞒得住自然最好，就算瞒不住了，设法离开就是。

沈欺索性问：“既然不是仙族，需要将我送回人间吗？”

“不不不，道友可误会大了。”

令夏微愕：“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天庭也没有此等条例啊。只是事关仙界出入安危，所以想问一问，你身为凡人之躯，是怎么来到仙界的呢？”

沈欺于是把当初对离煜和封铭讲过的说辞复述一遍：“我在人间修道已久，某日赶去收服山谷中潜藏的一只恶鬼，惊动了一道金色印记，随后就来到了仙界。”

金色法印，又能传送到仙界。令夏一下就明白过来：“原来是仙踪隐，想来是你灵脉过人，被仙踪隐误认成了神仙，于是把你传来了仙界。”

“如此说来，道友你命中极具仙缘啊！”

沈欺唇角勾起：“或许是吧。”

“仙友，”蔚止言望着沈欺，忽而道，“是在哪一处遇到的仙踪隐呢？”

“凡间，栀子山。”

沈欺莫名：“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蔚止言：“止言多年未见仙踪隐，故有此一问。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沈欺神色如常：“哪里。”

蔚止言浅浅一笑：“以往仙踪隐风行一时，确有不少神仙凭借法印来往仙凡二界，仙友逢此偶遇，或许是天意如此。”

“天意？”

沈欺在唇齿间咀嚼这个词，而后，道：“也许是吧。”

令夏又问：“道友来到仙界时间不短了吧，先前是在何处修炼呢？”

假神仙的这层掩饰已被拆穿，沈欺不愿再说得过深牵连鹿柴坡，避重就轻地答：“只在一处寻常仙境，没有什么特别。”

“道友莫慌，我们此番前来，的确没有别的意思，亦不是想打探什么。”

令夏感知沈欺隐隐的戒备，干脆开诚布公：“同你说这些，其实只有一个打算。”

她直截了当道：“少年人，你灵脉殊绝、天赋异禀，若是还没加入别的仙门，不如就来我们云澜府吧！”

沈欺：“……？”

令夏观他淡定之态，愈发坚定了要将这颗好苗子挖回云澜府的决心。

“是这样。”令夏想了想，还是将起头的事抛给蔚止言，“蔚然，劳你先说说前情。”

蔚止言此前一言不发，安静听他们说了半晌，这时凝望沈欺，款款道来：“实不相瞒，仙友虽不具仙身，却是灵脉奇异，万里无一。”

“想必有关灵脉之事，你早已知晓了吧？”

沈欺点头：“没错。”

蔚止言：“正如水无形而可容万物，你的灵脉不在六界之中，却足以吸收世间各族气息。”

“如同仙界灵泽，魔界煞气，不论哪方族类，一律可以被你化为己有。”

“赤鳞珠会融入你的灵脉，也是亏了这层缘由。”

类似的话语，沈欺已经从无药夫人那里听过一次，料想蔚止言还有后话：“还有呢？”

蔚止言：“你之灵脉足够吸引各界气泽，然受制于眼前此身修为，融合了气泽，却无驾驭其上的功力。”

“是以，被灵脉吸收的气泽不能为你所用，反而使你受制于此。”

沈欺懂了：说白了就像他身怀利刃，而现在这副身体没有驾驭利刃的本事，非但不能发挥出利刃的厉害，反而还会受到连累。

沈欺举一反三：“但只要我提升了修为，就能抵御这些弊害？”

蔚止言：“诚然。”

“这和让我去云澜府又有什么关系呢？”沈欺复问。

令夏说道：“实际上，还有一层赤鳞珠的缘故。”

“道友，由于你灵脉奇异，目前还有四十八颗赤鳞珠留在你的身体里，短时间内是无法取出的。”

沈欺维持已久的淡然面貌顷刻瓦解，一时如坐针毡：“无法取出？”

“倒不是永远无法取出，”令夏解释道，“赤鳞珠已融进你的灵脉，需以修为作引，才能将它们取出来。”

由于沈欺体内那副绝世无有的灵脉，赤鳞珠算是变相地认他为主——只不过他这个主人，暂时发挥不出法宝的作用。

不仅如此，赤鳞珠认主容易，想要剥离出来，却是难了。

令夏替沈欺算了笔账：“四十九颗赤鳞珠已经取出其一，如今你体内还剩四十八颗，相当于四千八百年修为。若想撬动此番体量的修为，算来你至少得修到它们的十分之一，才算有一线希望。””

“……”

“……”

“……”

沈欺沉默了。

四千八百年修为，想取出来至少要修出十分之一的功力，那不就是四百八十年？

以他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做得到？！

难怪令夏说短时间内无法取出，这样一算，根本就是看不到尽头。

沈欺心如死灰。

“但是，”许是看他神态太沉重，令夏谆谆劝道：“来我们云澜府修习，你便无需这样烦恼了。”

“其一，入云澜修行，你可更快提升境界，有助于驭使灵脉。”

“至于其二。”

令夏示意沈欺看向蔚止言手执的灯笼，在蔚止言以灯笼里的光芒引出一颗赤鳞珠后，灯笼就熄灭了。她道：“赤鳞珠与洗魄灯同为仙灵之物，依借洗魄灯的光芒，有助于引出赤鳞珠。”

“洗魄灯镇于云澜府内，蔚然随身带着的这盏灯笼里，只盛了几丝洗魄灯的光芒，比之真正的洗魄灯，不亚于是沧海一粟。”

“小沈道友，”令夏说着说着，敛才之心已是袒露得淋漓尽致，“你来我们云澜既可专注修习，又能接近洗魄灯，届时齐头并进，不出几度春秋，定能取出赤鳞珠来。”

沈欺凝神听罢，思索片刻：“我还有个问题。”

令夏：“你讲吧！”

“我不过是因缘巧合，得以踏入仙界的凡人。”沈欺看向来人，“却惊动两位仙尊亲自邀我入府。”

一双清亮瞳孔里，目露探寻之色：“果真只因为赤鳞珠这一重缘故吗？”

令夏顿住，蔚止言眉眼亦悄然一凝。

随即两人相视，无声确认了什么，令夏再望向沈欺时，居然面露赞赏之色。

蔚止言坦然承认了：“仙友洞察秋毫。”

“邀你入云澜，确是有其他考量的。”

他容色如玉清和，温言缓缓：“你之灵脉异于常人，自身若不能将其掌控，一旦遭心怀不轨之徒觊觎，后果难以预料，恐生祸端。”

沈欺“噢”了声，心领神会：“二位仙尊这才下了决定，让我先进到云澜府，也算未雨绸缪。”

令夏直率道：“嗳，这的确也是缘故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资质过人，符合我府的招生章程啊。”

沈欺：“哪怕我不是真正的神仙，也能入云澜府吗？”

“你放心，你目前虽不是仙，但你是即将就要成仙的修道之人啊，当然算是云澜府的预备弟子之列了。”令夏对他信心十足，放话道，“不瞒你说，云澜招生办的事务我已经操持了快三百年，绝不会胡乱招人的。”

“你的身份也不必担心，我们自会替你妥善安排。”

……各色有可能推辞的借口，都已经被这两个仙尊一左一右地说完了。沈欺不得已，道出最后的顾虑：“其实我于仙术所知匮乏，恐怕远达不到仙府的要求。”

蔚止言认真道：“仙者以道为重，道心在内，术法器皆为外物。止言以为，仙友心境十分适宜。”

“对啊，”令夏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手，“云澜府讲究的是守心随意，法术这些都能修炼出来的，而今你无需太过介怀。”

“小沈道友，你再考虑考虑吧，也不必过多强求。毕竟万事既在人为，还需随缘嘛。”

沈欺思来想去，令夏和蔚止言说的确实有道理，他的灵脉吸收了雁归君的四十八颗赤鳞珠，既然短时间取不出，那么他就算不去云澜府，大约也得一直待在雁城。

再来，鉴于他的仙术确实拿不出手——这就罢了，左右他也没什么纵横仙界的抱负。但是他这不让人省心的灵脉，不是这个意外就是那个意外，总是变着子地招来麻烦。

条条列列盘算下来，还不如拜入云澜府修行一轮，往后至少能掌控自己的灵脉。

先前对仙界宗门没有兴趣是嫌麻烦，当面临更大的麻烦，沈欺认命地选择了前者。

沈欺摇了摇头：“不必再考虑了。”

懒散之态散去，他郑重道：“我愿入云澜府。”

“好！”

“待我们和雁归君打声招呼，赤鳞珠就先记在云澜账上，等全部取出来了再还回雁城。且请道友准备一二，稍后就带你回云澜府！”

令夏是说一不二的急性子，立马敲定行程，叫上了蔚止言暂离医仙院。

二仙走后，沈欺翻出离煜给的传音术，发了道音讯：离煜，封掌柜，事出突然，我要前去云澜府修习一阵了。

离煜回得尤其快：什么？！

“小沈，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云澜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沈欺将来龙去脉一说，离煜无言以对：“……小沈，你说你这气运，真的是我闻所未闻了。”

沈欺不能更为认可：他近日的际遇，已经比他看过的玄之又玄的话本还要更为玄幻了。

离煜却看得很开：“总归是你的机缘，你就放心去吧。鹿柴坡这头我会跟大家说的，你有空了记得回来看看啊。”

沈欺连连称是：“嗯，那是当然。”

离煜又叮嘱沈欺一阵，才结束了传音术。

沈欺迈出院外，天色正好，云澜府那两位仙尊已从雁归君的处所归来，足下云气飘飘，正等候着他。

蔚止言提灯而立，依旧是流雪冠束墨发，衔云折别在腰间，一旁垂着白玉令牌。白衣翩翩然，是眉眼如画，姿仪清雅的模样。

他道：“仙友受煞气侵扰初愈，不如与止言共乘一云吧。”

沈欺正愁如何坦白他尚未习得驾云仙术，闻言，自然是欣然接受。

他登上祥瑞云雾，身旁仙尊衣袂鼓动，和清冽气息一道，拂过他指间。

这便乘云而上，启程去往云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