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尊认成白月光之后 第121章 风雨无渡（三）

“如果你是决意反悔。”

沈欺勾唇一笑，眉眼拂过凉薄之意：“不若与我直说。”

“不不不。”

“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傅静植飞快地澄清，“失信于人这种事，我其实也是很讨厌的。”

“阿绯能够察觉到的吧，你失踪的这些天，无渡城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扰你啊。是我在千金不换碰巧遇上了你，又看你似乎有意回来一趟，这才决定去接你的。”

傅静植自我感觉，他还算是遵守了承诺吧。毕竟逢魔谷倒塌后绯刃遗失，沈欺不知所踪，最开始他是也没怎么去管过的。

但是绯刃的失踪和他想象中的有点偏差——绯刃居然不是被失踪的沈欺一起带走的，而是真的丢失了。

还落到冥界手里，让千岁给偷偷藏进了长生肆，打起炼刀的主意来了。

这就是傅静植无法容忍的了。

傅静植刚好忙完魔域一些大大小小的麻烦，闲来无事，亲自走了趟无渡城。

他事先确实不清楚沈欺就在那里，在赌场偶遇了沈欺和一个神仙同行，是个纯然的巧合。

捡到金面具归还给沈欺的时候，傅静植还稍微试探了一下。

“有时只顾着眼前，忘了丢下的东西，它等得太久，也是会心急的。”

沈欺接过面具，无波无澜答复他。

“知道了。“

沈欺表露了可以回到无渡城的意愿，傅静植这才派了几个属下跟在沈欺两人身后，同时也跟在千岁的那群眼线后边。

至于音讯全无这么久的沈欺，为什么突然又愿意回一趟无渡城，傅静植心照不宣，只轻轻微笑。

阿绯自愿回来的原因啊……

除了保护和他同行的那个神仙、避免那个神仙卷入纷争，简直不做他想。

唉，真是很能感动人心的情谊啊。

此时的傅静植，感怀良多，接着说道：“陵尘死后，绯刃消失不见，起初我也以为你我的赌局结束，便是没有必要再去打搅你了。”

与逢魔谷那一战，结果是无渡城大胜，但也胜得艰险。尤其陵尘最后那一击，简直是要拉着逢魔谷以内的所有生灵殉葬，要不是绯刃做了抵挡，无渡城大多数的魔族都要死绝。

绯刃承受了咒煞反扑的威势，跟着坍塌的逢魔谷一起坠落，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去。

那晚血光流淌，连天上月也染成了血红色。

血月夜，万物幽森。没有魔族看到的地方，一个人影昏倒过去，朝着深谷直直坠落。

受伤太重，握不住手里的刀，绯刃被残留的咒煞冲撞，摔飞了出去。

隐藏在黑色罩袍底下的人影被剧痛侵袭，痛得醒过来短暂一瞬，用尽最后的清醒，将拘灵扣在手腕上。

戴上拘灵，不论此番是死是生，都没人再能找到他。

可他的清醒实在所剩无几，囫囵戴上了拘灵，再看一眼拘灵有没有扣紧都做不到，就陷入了无尽的迷梦。

往下是漆黑的深谷，是逢魔谷的最深处，埋藏着恶兽燎火的巢穴，跌落下去便是血肉无存。

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了。

意识逐渐弥散，即将彻底淹没进黑暗的时分，他依稀看到一抹柔和的灵光。

浮浮沉沉，无知无觉，却冥冥之中，他有所感觉自己正在往来辗转，像是在魔界深处，又像是到了两界交际。

当他再睁开眼睛，已经到了鹿柴坡。

仙界。

到处是灵瑞气泽，就连他身上也环绕一股仙泽气息。

一身可怖的伤势，已经被人用仙术抚去。

醒过来的沈欺心生蹊跷，首先便查看了左手手腕，看到拘灵紧扣在手腕上，露出的一张脸容貌大改，这才确定昏迷前顺利戴上了拘灵。

可他怎么会来到仙界。

醒来过后，他仔细回想昏死前的那道灵光。

柔和，清灵。

就像他听无药夫人给小桃子讲解仙术时，讲过的一种仙界法印。

仙踪隐，上古时候神仙用于来往仙界和各地之间的阵法，后来被仙界弃用，至今已经绝迹。

沈欺还听到无药夫人说，仙踪隐这种法印，布置时呈现金色。

他当时昏迷着，神识模糊不清，并没有看清他遇到的那道法印的颜色。

但能让他从魔界来到仙界，再加上他看到的那种法印灵光，他遇到的也只会是仙踪隐。

这种法印原本只有神仙能够通过，上面也许残留着施法之人的仙泽，加上他灵脉特殊又佩戴拘灵，才被法印当成了神仙，误将他传来仙界。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身上才绕着一缕仙泽。

是他通过仙踪隐的传送，从中沾染的吧。

他原本命无仙缘，注定入不了道、成不得仙。终有一天触及了天上仙界，竟然是因为绯刃逆转命脉，改变了一出际遇。

如此的一步阴差阳错。

他伤得太重，表面的伤口被人消除了也不算痊愈，就依靠拘灵掩饰身份，留在了无中生有，做一个清闲算账的假神仙。

直到金溪山一场惊变，又在雁城花醒夜撞见不速之客闯入，林林总总的变故接踵而至，真真假假来来去去，最终令他踏进云澜府的地界。

沈欺这番可以说是波折起伏的经历，傅静植倒是无从得知。

回了无渡城，傅静植没再穿那件添了毛绒的锦裘，衣领上方便露出一截脖颈，上面缠了一圈又一圈的乌黑束带，把皮肤全部遮盖了。曾经有人问起这副打扮的原因，傅静植只说脖子上有他一个死敌留下的伤疤，没办法消除，只好花费心思遮挡。说着深深一笑，道出个名字：灵山。

傅静植凭栏而立，有一搭没一搭点着鸟笼，再次说明他没有反悔的意思：“陵尘死后，绯刃消失不见，起初我是不曾去找的。”

一般情况下来说，傅静植还是比较愿意做个说话算话的人的。

逢魔谷毁灭后绯刃不知所踪，最开始，傅静植只当是沈欺有心离开。沈欺答应他的事情做完了，这时带着绯刃走掉，傅静植也无意阻拦，的确是存了放任不管的意思。

是无渡城的魔族打探到绯刃被千岁扣下，傅静植才后知后觉：沈欺是离开了魔界，却没带上绯刃。

绯刃可以不再回到无渡城，但绝不能落到别的妖魔手里——哪怕只是一具空壳。

傅静植把手里那群大大小小的麻烦料理得差不多了，就带领手下魔族潜入长生肆，计划找出千岁藏匿绯刃的地点，把绯刃夺回来。

在长生肆恰巧碰见了沈欺，那可真是一个巧合。

沈欺流连仙界的这段日子，傅静植其实忙碌得很。除开长生肆的这一趟，此外的时间几乎没有一天空闲，忙着对付各种各样的魔域，还有解决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追杀逢魔谷的残留。

“阿绯，你知道么，”傅静植很惋惜地说着，“逢魔谷虽然是不复存在了，里面的魔物却还没有死绝呢。”

逢魔谷倒塌那晚，趁着陵尘自毁，部分逢魔谷的魔物在混乱中逃窜了出去。

傅静植信奉赶尽杀绝的道理，这些天正是忙着对逢魔谷的余留围追堵截，势必要把逃出去的漏网之鱼全部剿杀干净。

追剿得七七八八了，傅静植才腾出时间，施施然晃荡到冥界。

去到了千岁的长生肆，傅静植也不显得多么着急，仔细欣赏了满天悬赏令，还在千金不换玩起了赌签，一千注又一千注，输光了全部筹码。

赌局间隙，在赌场晃了圈，探听到一群赌徒高谈阔论，稍加思索，明白了千岁的打算。

哦，原来是想炼刀。

想重新炼出一个绯刃之灵啊，傅静植笑笑，终于觉得有趣起来了。

绯刃的刃灵，不可能再重新炼造出来的呢。

千岁拿到的绯刃变成个摆件，不是因为刃灵消亡。

绯刃的“刃灵”，从来就没有消亡，那又怎么可能再炼出一个新的呢。

因为绯刃根本就没有刃灵。

众魔眼里的刃灵，是世上唯一能掌控绯刃的人。陈置在千岁巢穴的绯刃之所以沉睡，也是因为离开了掌控它的那个人。

这才是绯刃遗失的真相。

千岁的谋划注定是一场空，傅静植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才终于感到一丝趣味。

傅静植原本要对千岁出手的，但是和阿绯见上面了，瞧着千岁竟然盯上了阿绯，要捉了他去炼刀。

更有趣了，傅静植简直是要乐不可支了。

敢对阿绯动手，千岁的命也轮不到别人来收了。傅静植按兵不动，和手下几个魔族隐藏在暗处，端看千岁怎么自取灭亡。

这一看，冷不防就看出了一个紧要的问题。

傅静植缓缓开口。

“逢魔谷里面的魔物，假如存活下来的是其他任何一个，我也不必再来打扰阿绯。”

沈欺容色丕变。

逢魔之魔，能让傅静植这么说起的，只会有一个。

“……你怀疑陵尘没死？”

沈欺定了定神，话语声音是他不曾意识到的暗哑：“那天我看得清楚，陵尘身死魂消，已成定局。 ”

身死魂消，不会有重回于世的可能。

傅静植没说是或不是，打开金笼。

蓝雀飞了出来，上下地飞舞。傅静植的目光随之飘曳，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阿绯，你在长生肆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古怪的人物？”

沈欺神情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