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尊认成白月光之后 第103章 绯刃非人

长生肆外围。

吊死鬼的酒楼，桌上杯盘狼藉，食客们吃得酒足饭饱，揩去满脸血沫残渣，忽然地面猛烈晃动。

鬼怪们来不及叫骂，震动一阵接一阵——不仅是酒楼，长生肆外围全部地乱作一团。

头顶炸开轰天的巨响，声势之大，震翻了酒楼不止，更扯断了外围与中心洞府相连的索道！

长生肆中心洞府，下层，“千金不换”之内。

妖鬼棋楼里死斗不休，棋局未完，棋楼轰然倒塌！

棋客们怒火顿生，抬头欲骂，接连瞪大了眼珠，惊恐不已——

“要、要命了啊！！！”

崩塌的何止一幢棋楼——

千金不换顶上，从中心洞府上层、千岁的巢穴里，迸发出冲天的煞气。

摧枯拉朽，乱流横卷整座长生肆，转眼之间，千金不换坍塌，中心洞府与外围相连的索道一条条崩断。

——长生肆竟就这样地，在一瞬间之内，分崩离析。

天穹之际，忽现一条千足长虫。灰黑的冗长身体，布满了斑驳的艳紫色虫纹，虫身上连着无数的肢足，相继断裂，铺满了长生肆的天空。

空中长虫扭曲地翻滚着，吼啸响彻天空，像正在经历何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那是“长生千岁”的原形。

长生肆各处飘洒的灰黑尘絮，本是它虫躯上抖落的层层蜕皮。连通中心洞府和外围的索道，本是它的千万条虫足。

如今虫足尽断，只留一截虫身，虫头在天上发出凄厉的鸣叫。

得以看见此情此景的，无不悚然失语、汗毛林立。

……长生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千岁娘娘，需要怎样可怖的力量，才能将其逼出了原形？

铺天盖地的冲击如海啸席来，长生肆打破蜂窝一般，妖魔鬼怪抛弃了千般享乐，仓皇往外逃离。

一个人形，从洞府上层的千岁巢穴砸落下来。

傀儡师。

他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几乎丢了半条命去，他却管不得这些，宛如见到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脸色煞白，慌不择路，一个劲地向外逃去。

就在刚才，他找来的那个人被推下了了鼎炉，绯刃颤动，正当他们以为大功告成，然后、然后……！！！

傀儡师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或者是不敢记得，当他回过神来，巢穴里的奴仆皆被毁天灭地的杀意穿透，而千岁首当其冲，抵挡不住，变回了原形。

傀儡师吓丢了魂，靠着躲到了千岁原形后边，有千足长虫替他遮挡了一下冲击，撑着一口气落荒而逃。

那把刀、绯刃、那个人、绯刃、绯刃……！！！

“……哎呀。”

傀儡师路也不看，慌慌张张往外跑，遇上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将他叫住。

“瞧你脸色不大好，这是怎么了？”

傀儡师猛然僵住。

在他前方，浓雾乍起。

雾气缭绕，一袭鸳鸯长衫，款款而来。

雾逢春笑盈盈的，看着傀儡师：“瞧你如此心急，是做了什么事情，要往哪里去啊？”

傀儡师抖若筛糠：“小的见、见过，大、大官人……”

“拿走鸳鸯线，替千岁办事，私自下凡惹祸，”雾逢春听不出傀儡师的恐惧似的，一件件地数，“噢，还有，帮着千岁抓走沈公子，打算重新炼出绯刃之灵？”

“你啊你啊。”

“我怎么从没发现，你竟是个挺机灵的人物呢？”

褒奖的言语传进傀儡师耳朵里，却是催命的丧钟。傀儡师连牙齿都打起颤来，双膝扑通跪地：“大官人，小的绝非有意犯错，是、是受了千岁胁迫才不得已为之！还望、还望大官人从轻发落啊！”

“诶，别慌，”雾逢春说，“我最不喜欢面目丑陋的傀儡了。”

“你看你，偷走了鸳鸯线，做出的傀儡也是那般粗制滥造。”

雾逢春笑了，笑容妖冶：“你啊，胡乱制作的傀儡太多，想要的也太多，怎就忘了……”

“就连你自己，也是别的傀儡师做出来的一只傀儡呀。”

“一只傀儡，心思丑成这般形容，是不该再留着了。丢进生死池嘛，你也不太配得上，那就赏你个机会，替我的傀儡作个添头，你说好不好？”

傀儡师疯狂求饶，再是痛哭流涕地哀求，也是注定没有用了。

雾逢春尾指轻划，从傀儡师的身体里，牵扯出几段无名傀儡线。

顷刻，傀儡师的躯干被肢解。

雾中走出一个窈窕侍女，是画舫的那一个，侍女身姿曼妙，走到一地残躯旁边，把地上这具废弃的傀儡拖入暗处。

雾逢春懒懒抬起头，遥望天上被斩断了虫足、濒临死相的长虫，笑得万分惬意。

“长生肆啊，好一群蠢材。”

愚蠢，丑陋，又贪婪。

活该死到临头还死不明白。

“长生千岁，你还真以为，凭你一条臭虫，就能做得绯刃的主人。”

“……妄想动我鸳鸯冢最完美的作品，”他自言自语， “你可知，之所以称作完美。”

“因为他是创造之人最满意的那一个，也是创造以后，再也无法掌控的那一个啦。”

声音渐渐隐去，鸳鸯长衫也归入浓雾里。

人如其言，雾逢春不愿在长生肆多待一分一刻，当真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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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肆崩塌，千金不换由销金窟变作废墟，这样一塌糊涂的混乱场面里，逆着逃窜的人群，有道黑衣站立屋檐上。

是那个赌签连连失利，替沈欺捡回了金面具的冤大头。

输光了全副身家，只剩一只金丝鸟笼，放在脚边。这人百无聊赖地张望眼下这片动乱，掀了面上戴的黑色面具，随手捏成粉末，洒向空中。

面具底下是副年轻男子样貌，无疑一张多情的美人面，微弯的狐狸眼，乌发长长，稍带些卷。

风有些大，兴许觉得风寒，他呵了口气，披上一件滚了圈毛绒的锦裘。

扑棱棱，一只蓝雀飞进鸟笼。

年轻男人提起鸟笼，笑了一笑。

“你啊，真是不乖，可叫我一番好找。”

出言轻斥笼中雀儿，然他眼中含笑，不见多少的威慑：“要是再晚些还不回来，是不是也要我去接你？”

蓝雀被他宠坏了，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喳喳喳点头如啄米。

年轻男人失笑，逗了逗笼中雀。

蓝雀蹦蹦跳跳的，清啼两声。

雀啼未消，数道暗影乍至。

暗影身畔隐有魔气四溢，齐齐停在年轻男人三尺开外，屈膝跪下。领头的魔族一头红发，尊敬称道：

“城主。”

红发魔族禀报：“绯刃确是被千岁夺走，现就置于她巢穴中，属下随时领命前往。”

“不用了。”

“你们先回城去吧。”

年轻男人屏退下属，提起金丝鸟笼。

“毕竟，那是阿绯呢。”

“我该亲自接它回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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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不换当中一处，别馆，“无边艳色”。

来客流连风月，欢情正酣，连串震天响的动静紧追不绝。客人们个个满腹怨气，摔门而出，恨不得手刃了搅人好事的混账，发现长生肆天崩地裂。

——千岁娘娘不知被谁逼出了原形，甚至还被斩断了肢足，眼看着快要从天上掉下来了！！！

长生肆是千岁曾经蜕下来的一具躯壳所化，又由她现今的虫足维系，这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千岁的原形上。如今千岁现出原形，千足虫被砍断了虫足，长生肆便不能幸免，轰然坠落。

大难临头，风月客们等不及各自飞离，别馆里流泻出一股仙灵气泽，四散开来。

……仙泽？！

妖魔鬼怪形同嗅到食粮的蛇鼠虫蚁，顿时迈不动腿了。

那道仙泽纯然深厚，散发出这道仙泽的人——除了得道神仙以外，不作他想！

……“无边艳色”里边，藏着一个神仙？！

先前没有人察觉，必然有谁做了个禁制阻拦。现在看来，那道人造的禁制是被打碎了。

——大好的机会！

魑魅魍魉顾不得跑了，沿着灵泽的源头，亢奋地扑了进去：一个神仙掉进这里，那不是掉入釜底的游鱼，跑也跑不掉了！如此美味的灵力，焉能眼睁睁地放走？！

它们人多势众，一个不行，一起冲上去，耗也能把里面的那个神仙耗死！

密密麻麻装满了贪欲的眼睛，蝗虫过境般，向同一个方向涌去。

禁制大开，妖魔们横冲直撞，冲进一间客房。

不再有禁制阻拦，客房大敞，一个人影伫立中央，四面受敌，默然不语。

汹涌妖魔逼近了，无休无止，不知疲倦。

那人连看也未曾看去一眼，轻轻挥扇。

一路所过，近身邪祟纷纷化为乌有。

雪白衣角翻卷，那人纵身而起，往千岁巢穴的深处追去。

风吹起衣袖，露出的手腕空空——已不见了青铜镯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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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巢穴入口，守卫奉命护法。

纵使长生肆陷落，巢穴内外几乎全毁，这些被千岁控制了神识的妖怪奴仆也不会违背命令，守在残破的巢穴外侧，死守严防。

守卫们六只复眼紧锁各方，逮着一处动静：

面目全非的巢穴前头，来了个身量高挑的年轻男人。

好个风采辉映的美男子，狐狸眼，长发微弯，肤色冰霜样的白，偏着一身玄黑衣袍，更显肤白赛雪。

衣袍以外，披了件长长的柔软绒裘，手上提一只金丝鸟笼，臂弯里还搭着一匹墨色罩袍。

守卫当即拦下：“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年轻男人答说："我来接人。”

守卫莫名其妙，叱骂："接什么人，千岁娘娘有令，外人不得入内！赶紧滚！”

“你们的主人，长生千岁，设法拿到了无渡城遗失的绯刃，”年轻男人也不气恼，慢条斯理说着，“却苦于刃灵消亡，绯刃沉睡，想要重塑绯刃之灵，对不对？”

这人全说中了，到底什么来头？守卫顿生警惕，宁可错杀勿要放过，堵死了年轻男人的退路。

年轻男人似乎不知危险将近，慢吞吞道：“可是，千岁想要再造一个刃灵，不过是个妄想。”

“因为呢……绯刃从来没有所谓的‘刃灵’。”

天穹之畔，守卫们望不到的地方，一只千足长虫正痛苦地翻滚，它的头颅和身体被什么东西劈裂，死已成了定局。

斩断它头身的，是一抹冷酷，堪称美丽的刀光。

年轻男人看着便笑了，不晓得在说谁：

“绯刃因他复生。”

“他就是绯刃。”

守卫妖怪们被千岁夺走了神识，只晓得执行主人的命令，听不懂年轻男人说的一个字：“乱七八糟的放什么狗屁，快点滚开！别打搅了千岁娘娘的好事！”

心生暴戾，当即动手撵人，阴毒妖术不打招呼地朝年轻男人收拾过去，粗暴地打翻了他提着的鸟笼。

妖术没能碰到年轻男人，他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勾了勾手指，把坠地的鸟笼重新捡起。

他走近一步，开口，问守卫：“你们说，今天会下雨吗？”

失去自身神识的守卫们也感觉到荒谬了，破口大骂：“有病啊你！去死吧！”

“……很遗憾，答错了。”

高高的天上，千足长虫头身分离，一节一节的虫足断绝，溅起腥黑的血液。

黑血太多，渗透了云层，满溢而出，瓢泼黑雨倾下。

守卫们还不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一滴黑雨打在脸上。

年轻男人抬眼，凝视着它们。

他黑沉沉的眼瞳，恍如阴冷渊沼。

守卫们居然没有来由地彻骨冰冷。

漫天黑雨落下来了。

黑雨没能落在年轻男人身上，他收起了笑，表情不冷不热，撑开一个障，隔绝了满天雨水。

他就那样走过来，被守卫们团团围住，陷入重围，他也不动，从容得如入无人之境。

“答错了我的问题的人，要接受惩罚的呢。”

挡路的守卫们放出狠厉妖术，杀招未成，身上忽然裂开无数血痕。

“三。”

时间仿佛凝滞，守卫们身上的血痕像含苞待放的花，霎时绽开了。

“二。”

年轻男人露出微笑。

“一。”

他轻声，近乎呢喃道：

“——砰。”

雨幕中炸开了血花。

守卫们丝毫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便已瞬间毙命。

死亡的血花朵朵热烈，漫天泼洒殷红血水，与千足虫以死亡落成的黑雨混同。

亡魂的血也畏惧来人，分海一般，为他让路。

死气臣服，亡花铺路，炼狱一样的场景，却盛放着极致的血腥和美丽。

金丝笼中蓝雀放歌，啼声呖呖。

年轻男人就这样，不慌不忙地行过。

=

千岁巢穴，内部早已倒塌了彻底，原本的高台与鼎炉，一概化为了灰尘，不复存在了。

残垣断壁的尽头，一道影子半蹲在地。

白发飞舞，左手持一横刃，刀尖饮了血，泛出幽幽的一痕翡色。

黑雨绕行，烟尘也徐徐散开。

傅静植走上前，弯腰，平视那个影子，将臂弯里带着的罩袍抖开了。

墨色的罩袍轻旋，自发地裹在那个影子身上。

兜帽覆面，森黑衣袍掩去身形，掩去面貌，唯独衣袖左侧，探出一截幽绿的刀刃。

说到神兵谱之刀剑部，那张被隐去的第一页，那是一道森黑罩袍勾勒出的鬼魅暗影。袍袖一侧，探出一截漆黑横刃，刀刃透出幽幽的翡色。

——若是再仔细地分辨了，便能发觉，横刃探出的那一侧方位，正是在袍袖的左边。

此时此刻，恶妖坍毁的巢穴深处，此情此景。

便与神兵谱被掩去的第一页，其上记载的绯刃之灵，一模一样了。

——未尝一败，众魔梦魇，无渡城的“绯刃非人”。

傅静植笑得很是无害，有种过分纯粹的愉悦意味，朝沈欺递出一只手。

“阿绯。”

“无渡城等你许久了。”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