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先是一愣,然后难以置信地拿过来作业本,说出口的话因惊讶而错乱:“不是,你懂个什么?啊......没有歧视你的意思,就是,你个高中学历怎么知道.......额,没有歧视高中学历的意思......”
金玉懊恼地拍了下自己混乱的脑袋,整理好语言,说道:“就是……你又没有学过高等数学,你怎么知道我做错了?瞎说的吧?”
周奎看着金玉又懵又有趣的可爱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少见的笑意,说道:“自学的啊。”
“这还能自学?”金玉惊讶地看向周奎。
“有什么不能的,你们大学生,不也极少听课,全靠自学吗?”周奎说着,又插了颗葡萄,递到了金玉口中。
“说得也是......”金玉尴尬地挠了下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口中的葡萄挤出了晶莹的汁液,从金玉唇角溢出。金玉心里已经没有了杂念,全神贯注地看着本子上的题目,伸出舌头卷走了唇角的汁液。
而这一幕,全被周奎收入了眼中。那小巧又粉嫩的舌尖勾得周奎心里发颤。那晶莹又柔软的唇瓣,在他心里,比葡萄还要香甜。
好想......
“这哪儿错了嘛?”
正想入非非之时,金玉的一句话让周奎立马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挪开了眼神,故作镇定地说道:“第二步,那里不能直接用等价无穷小替换,因为那里是加减法运算。”
“哦!”金玉醍醐灌顶,立马开始改错,改完之后,一脸崇拜地看向周奎,激动地说道:“哥哥!你也去考个大学吧!你这学习能力,不上学可惜了!”
周奎苦笑,看了看窗外深邃的夜空,再回头看向金玉那张被室内的光线镀了层柔光的、漂亮得有些不真实的脸,温柔地说道:“我上大学做什么呢?毕业后找个班上?或者从少爷这里借点儿钱去创业?不,这些事对于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他看着金玉的眼神凝聚得越来越深邃,刚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偏执,“我最想做的事,就是一辈子守护在少爷身边,替少爷挡住所有的危险,替少爷披荆斩棘,然后站在少爷身后,看着少爷意气风发地走上最耀眼的道路。这就是我......”周奎顿了顿,眼里涌出了不掺杂任何情.欲的深情,“是我活着的意义。”
金玉怔怔地看着周奎,半晌,才收回了眼神。他低垂着头,不着痕迹地抹了下眼角,然后开始一言不发地埋头写作业。
他很感动,感动得无以复加,但感动之余,还有深深的惭愧。
与哥哥的感情相比,他的渴望,显得是多么的肤浅和庸俗......
写完作业后,金玉乖乖地和周奎分别,这期间,没再有任何动手动脚和非分之想。
洗过澡后,躺在床上,金玉辗转反侧,回味着周奎那段深情的话语,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思想又开始变得庸俗起来。
守护你是我活着的意义......
他自动地把周奎的话缩减成了几个字,然后兴奋地自言自语道:“这不是表白是什么?这就是表白啊!啊哥哥你真是的......”
他抱着枕头,打了几个滚儿后,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拿起了手机,手机的灯光照亮了他红扑扑的脸。手机界面上,是徐珈瑶发送过来的一长段添加了各种表情的文字。
——小少爷!姐来助攻啦[嘿嘿笑][嘿嘿笑],明天隔壁机关大院里会举办一次面向军警单位和军警学校的枪械展[激动]!!会展出很多国内摸不到的高端型号!(当然是无弹药的啦[笑哭])比如说英国的AXMC狙.击.枪、美国的XM-9突击步枪[惊呆][惊呆]!奎哥一定喜欢这个,我让我爷爷给你们出个推荐信,你们一起去看展啊[嘿嘿笑][嘿嘿笑]
金玉眼睛亮起,心说道:不错的主意!
周奎平常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生活节俭又朴素。每个月给他的几万工资从来都不乱花,平日里不是在庄园里训练自己,就是在庄园里训练别人。明天是周末,如果想和他出去约会的话,还真没什么地方可去。
但周奎喜欢枪械,准确来说,他痴迷枪炮、导弹、军刀、坦克等等一系列的军用装备。去军属大院探望徐爷爷时,他的目光总会被警卫员身上的配枪吸引,经常惹得警卫员们不得不提高万分警惕,以防这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闹出什么大事来。
金玉喜悦一笑,立马敲打着手机,嘴贫地回复道:虽说去枪械展约会不那么浪漫......但既然瑶瑶有心,哥哥我就勉强接受了。
徐珈瑶很快回复了一个“受死吧”的表情包,然后又发来几个字:姐的主桌,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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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饭过后,金玉兴冲冲地钻进了周奎的车里。周奎有些惊讶,说道:“少爷,我是打算去探望徐爷爷。”
“我也是呀,”金玉笑嘻嘻地系上了安全带。
周奎更惊讶了。自从金玉长大后,就总是嫌弃徐家老太爷太过唠叨,平日里都不怎么去徐家玩儿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跟了上来。
莫非是......想去找徐小姐?
想到这里,周奎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金玉只注意到了周奎脸上的诧异,他拍了下周奎的肩膀,神秘一笑,说道:“因为今天有个枪械展,徐爷爷给咱两推荐信,我们一起去看展啊。”
“枪械展?”周奎的眼中立刻浮现出激动的光芒,点头说道:“好!”
车辆启动后,金玉望向后座上放着的一个礼盒,惊讶地问道:“这么贴心啊,还带礼物了,但是徐爷爷的身份,可不能收什么贵重的礼物的,你看我,每次都是空手去的。”
“不是贵重的礼物,”周奎有些不好意思地淡淡一笑,然后,说出了一个十分曲折、悲苦又充满了人情味的故事。
“少爷,我今年新招的那个小伙子,名叫许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他的爷爷是一个壶痴。他爷爷早年间在南方做生意,赚了点儿钱,后来回村后,便痴迷上了养壶,养的都是紫砂茶壶。他买了上百只品质还算不错的紫砂壶,一壶侍一茶,都是用上等的茶水精心养护着。这一养就养到了倾家荡产。这时候,一般人会怎么做呢?”
周奎始终注视着前方的路况,语气温和又平淡,并没有什么夸张的情绪起伏,却让金玉听得十分入迷。他侧着身子望着周奎,没插一句话。
“一般人都会想着把那些养了将近二十年的茶壶高价卖出去。可许爷爷偏不,他说壶有灵,这几百只茶壶都是他的孩子,他宁肯自己饿死,也不会卖掉孩子。许壶的爸爸就跪在了他面前,哭着说:‘你自己的儿子都快饿死了!’
后来,许壶的爸爸偷偷卖掉了许爷爷的上等茶壶,带着钱离开了村子。许爷爷悲痛欲绝,守着他剩下的几只普通茶壶,过起了乞讨的日子。
八年后,许壶出生。他出生的那年,爸爸赌博输光了家产,妈妈产后大出血离开了人世。许壶的爸爸生无可恋,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回到了许爷爷身边。他跪在许爷爷身前,看着怀里的孩子说道:‘爸,当年儿子偷偷卖了您的壶,是儿子不孝,儿子现在,给您还回一个壶了,他叫许壶,也是无价之宝!’
说完,他便把孩子递给了许爷爷,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后,转身离开了,在那一晚,投湖自尽了。”
听到这里,金玉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周奎也停顿了片刻,温柔地望了金玉一眼,才继续说道:
“自从有了许壶后,许爷爷竟然放弃了执念,他每隔几年便会卖掉一个茶壶,攒钱送许壶上学。可他手里的茶壶只剩下一些普通品质的了,即使养了二十多年,养出了润而不腻的琥珀光,也卖不了几个钱,所以,许壶从小就过得十分艰难。
今年年初,我在西霞区的一个小巷子里遇到了被人追赶的许壶。他是出于好心,在提醒别人有小偷在偷东西时,被小偷团伙给盯上了。我救了他并且把那伙小偷全抓进了警局。我送许壶回到了家里,许爷爷把他手里最后一个紫砂茶壶送给了我,并且求我收留许壶。我也是看上了许壶的品性,才答应了许爷爷,收留了他。”
说完,周奎指了下后面的礼盒,“那就是许爷爷的最后一个紫砂茶壶。”
金玉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感叹道:“这个故事比茶壶还要珍贵!徐爷爷就是喜欢这些有故事的老物件儿,哥哥你真是送到他老人家心坎儿上了!”
周奎被金玉夸得喜上眉梢,但还是非常谦虚地说道:“我只是见徐爷爷也喜欢养壶,才想到把这个送给他的。”
很快,两人便到了军属大院,经过繁琐的登记和检查后,进入了院内,来到了徐家家门口。
徐家是大院里少有的独栋别墅,但这别墅比起金玉家,就显得简陋和局促得多了。徐家的前院只有几十平的大小,进门之后,所有的装潢都显得朴素且老旧。
两人到达时,徐珈瑶正在客厅里刷手机看电视,而徐爷爷正在警卫员的陪伴下,在后院的小池塘边赏花喂鱼,徐奶奶则在厨房里洗着水果。
“小少爷,奎哥,你们来了呀!”徐珈瑶的大嗓门把徐爷爷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徐爷爷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鱼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周奎!还有咱金玉小宝贝儿!”老当益壮的徐爷爷哈哈笑着,一掌拍在了周奎肩膀上,然后看向金玉,饱经风霜的眼里冒出了慈爱的光,“哎哟真是好几年不见了,咱金玉宝贝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跟个白玉雕的娃娃似的。”
金玉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说道:“爷爷,虽然我不常来,但也不至于好几年不见吧?明明我高考后还来过呢!”
“爷爷这不是老了记性不好吗?金玉你得常来,快来快来,给你看看爷爷这个月刚养的鱼,我跟你说,这鱼啊......”
徐爷爷拉着金玉就往后院走,路过厨房门口时,刚好看到了端着水果走出来的徐奶奶。
“奶奶,救我......”金玉摆出一副糟糕了的表情,喊道。
周奎连忙过来接过了徐奶奶手里的两个大果盘。徐奶奶腾出手来,扯着徐爷爷的胳膊笑骂道:“看什么鱼?人小孩子爱看什么鱼?回来回来,都给我坐客厅里吃水果、嗑瓜子儿、聊聊天!”
金玉得救,亲昵地抱住了徐奶奶的胳膊,扶着她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徐珈瑶看着金玉,啧啧啧了几声,感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妈亲生的呢......”
一落座,金玉便激动地拿出了周奎的带来的礼盒,把那只泛着一层浅金色光芒的茶壶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在众人惊羡的眼神中递给了徐爷爷,骄傲地说道:“我哥哥特地给爷爷准备的礼物!一只养了四十多年的紫砂茶壶!”
“四十年!”徐爷爷惊讶极了,他接过茶壶仔细端详,眼里满是喜爱,但却始终把那茶壶端在身前保持着距离,一副只看不收的样子。
“爷爷,这紫砂茶壶不是什么大师作品,也不是什么稀罕材质,就是很普通的紫砂壶。但它非常珍贵,不仅贵在这成色,还贵在这茶壶背后的故事......”
金玉一本正经,跟说书先生似的,把周奎讲的故事,再增加了很多勾起人情绪的细节,重新讲了一遍。
客厅里的众人,连同那年轻的警卫员都听入了迷。待金玉讲完,徐爷爷长叹一声,小心翼翼地把茶壶放进了礼盒之中,然后紧紧地握住了礼盒,对周奎说道:“周奎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意,这礼物......真的很贵重,贵在这里面的人性和人情,我收下了!有空啊,我想去拜访一下那位许老友,向他讨教一下这养壶的功夫。”
周奎连忙欠身点头,说道:"您老随时吩咐,我一定安排妥当。”
徐爷爷将礼盒交到了徐奶奶手中,嘱咐她去收好,然后拿出了推荐信递给了金玉,对一旁的警卫员吩咐道:“小张,一会儿你带瑶瑶、金玉还有周奎去隔壁展馆,照看着点儿。”
“是,老首长,”警卫员恭敬答道。
金玉如获至宝地翻看着那字迹工整的手写推荐信,余光瞥见了徐爷爷的凝视。抬起头来时,徐爷爷又将眼神挪到了周奎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半晌,他又将眼神挪回了金玉身上,凝重地笑道:“金玉啊,时候还早,还是陪爷爷去看看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