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的第一眼,楼听澜就知道,“她”不是冉青禾。
因为……冉青禾从来不会对他这样笑。
他本以为,对方是施了障眼法,才化作冉青禾的模样。谁知,他施展破障之术后,对方依旧容色未变。
他不由地想出了一个离谱的可能,难道说,是“冉青禾”……失忆了。
虚空鼎内,尚未被探索过的遗迹数不胜数,她也许是误入了什么地方,被不知名的东西扰乱了神识也说不定。
“冉青禾”勾起一抹冷笑,她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完全不吃她的软刀子。见偷袭无果,她立刻挥出灵力攻去。
楼听澜一招一招地接下,他暗自在心中确定道,若不是同一个人,不会连灵力境界与出招姿势手法都一模一样,看来,她果真是中了遗迹中的迷障,才乱了心神。
楼听澜规矩地控制着灵力,避开她的要害处,面对冉青禾接二连三的攻势,他也只是专心抵挡,与她僵持了下去,两人是谁也奈何谁不得。
审时度势一贯是冉青禾所擅长的,她的复制体也是如此。
“她”本想先解决掉这个最强者,所以才弃了另外四人先行离开,但眼下,楼听澜实在是个难啃的骨头。
“她”原本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软刀子对楼听澜应当奏效才是,他应该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才是。
“她”与她分明没有任何不同,为何这人却能一眼识破。
既然“她”一人无法应付楼听澜,不如回去将那四人一同喊来。已经过去了大半天,那四人也该偷袭成功了才是。
“她”挥出一道爆破符,阻住他的去路后,当即转身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但,黑暗中,却有五人,朝“她”迎面走过来,“她”心中暗喜刚刚冒出,又被压了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是五个人?
更巧的是,楼听澜也已经追了上来,“她”被夹击在中间,随着火符洒落,无所遁形。
几乎是在目光触及真正的冉青禾身上的时候,楼听澜便反应了过来,只是,他依旧没有下死手,只不轻不重地施了个束缚咒,将“她”困在原地。
对面,冉青禾颇感意外地目睹了楼听澜困住了自己的复制体,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才是真正的冉青禾。
明瑜谨慎地没有上前,生怕一个不慎,便被楼听澜再次抹了脖子。幸好,有水容儿施术为自己救治,不然,他今天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暗道,水容儿虽说境界不高,但一手医术,着实是出神入化,生生将他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不知是不是为着这个缘故,一向是对水容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扶忌似乎是动了气,两人一路上都再没说过半个字。
间隔着一个复制人,两方竟对峙了起来。
楼听澜:……
冉青禾五人:……
最终,冉青禾打破了僵局,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复制人?”
楼听澜也是第一次进入镜域,不解重复道:“复制人?”扶忌再次将镜域一事尽数告知,但当他提及什么“复制体的所有反应与修士本人相同”时,楼听澜几不可见地身形晃动了一瞬。
他骤然想到一种可能,所以……那个亲吻,是源于冉青禾心底的真实反应吗?
他心口灼烧得厉害,缓了半晌,才回答道:“暂且将她缚住便是,我们先行离开镜域。”
冉青禾否定道:“不行。”她自己如何,她还不了解吗?这束缚网最多只能困住“她”一时,若是不及时将这复制体除掉,说不定,还没待他们出了镜域,“她”便已经追上来也未可知。
“你一剑杀了她不是更直截了当,也能免除后顾之忧。”
在她眼中,复制体只是镜域幻化出的精怪而已,既然精怪伤人,就该干脆利落地除掉。
但在楼听澜眼中,这“复制体”顶着一张冉青禾的脸,连动作、微表情都与她本人一模一样,他心神微动,迟迟不肯下手。
而这“复制体”同冉青禾一般聪慧,当即便使计诈道:“仙君自然舍不得杀我,你们几人还没来时,仙君正同我在这地上颠鸾倒凤,方才**初歇,怕是舍不得杀我呢。”
“她”撸起袖子,白皙的手臂布满青紫交加的痕迹,甚是可怖,“仙君行起那事来,可真是急切地很。”
众人微张着嘴,愣在原地,似乎是被这惊天秘密砸的猝不及防。冉青禾更是瞳孔一收,眼睛直直地看他。
楼听澜的耳尖漫上了一丝绯色,脸色依旧冷淡不变,只摇了摇头道:“没有。”
“复制体”继续道:“果真没有吗?对着我这张脸,仙君真的能无动于衷吗?可我看仙君,分明是动了情。”
“适才,若是我没有出招伤你,你岂不是就直接吻了上来,这一点,仙君敢承认吗?”
这话原本说的是“她”偷袭不成,但落到旁人耳中,却变了味道,活活就像是,楼听澜强迫“她”,却被“她”反抗一样。
楼听澜没有再说“没有”,他想要否认,但这本来就是尚未发生的事,他难以预料自己的举动,所以,他既无法否定,也无法承认,只单单避开了冉青禾的灼灼目光。
见“复制体”又要说些什么乘胜追击,冉青禾终于忍无可忍,她无法容忍自己对着楼听澜再说什么类似**的话,更无法容忍从“她”口中,再听到他们二人的亲密之举。
“够了。”她沉着脸色上前,抓住楼听澜握住静心剑的右臂,忽视了他微不可察的拒绝力道,将静心剑缓缓送入了复制人的丹田。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作此举动,或许是愤恨、或许是羞恼,又或许是掺了一丝轻微的嫉妒,但最终的结局却是,楼听澜杀了“冉青禾”。
随着最后一位复制人的消失,漆黑一片的镜域正慢慢消退,最后露出的是他们最初所在的那片遗迹。
冉青禾没有再看他一眼,与同行的四人远远走在前面,独独剩楼听澜一人,远远落在后面。
他觉出,自己的灵台,好像因为刚刚的那一剑,松动了些许,他解下抹额,再次照向剑身,额间的红痣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直至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他的道心劫印,不是什么重伤,也不是什么灵气耗竭,他的劫印,与冉青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
而虚空鼎外,窥视着鼎内一举一动的大长老楼立,更是气愤不已。
“瞧瞧,瞧瞧,这像是没动心思的样子吗?这何止是一点,简直是动了大心思了。”
“连一分一毫地不愿伤她,这是做什么?”
楼镇与他呛声道:“知道他有这心思,你还提出要他入鼎,这不是羊入虎口?”
而坐在两人中间的楼关却被这二人吵得实在头疼,还是温声安抚道:“好了,什么心思不心思的,我都快被你们绕晕了,听澜心善,不忍伤人罢了。”
“况且,就算是听澜真的有什么,那冉青禾却未必。”她瞧着,冉青禾将听澜的复制体贯穿,可是没有丝毫犹豫。
郎有情,妾无意,也不会如何。
她忽地,因这镜域,对这冉青禾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了。
楼镇从她的话中,猜出了她背后的意思:“你不会,是要将这冉青禾纳入门下?”,见她笑而不语,楼镇更是焦急,“本来听澜待这冉青禾便是与众不同,你要是动了收徒的心思,他们岂不是要朝夕相见?”
“再说,我们将他们一行人传到镜域之中,本就是存了让这五人放弃的意思,你这怎么还想将人挪到跟前。”
楼关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袍袖间并不存在的褶皱,展颜笑道:“我何时说过要将这五人踢出局,本来也只是试探一番听澜的心思而已。”
“要是他们五人出了局,我的十万上品灵石便丢了,这样一想,还是有些心疼的。”
“小妹!是灵石重要,还是听澜重要?!”楼镇情急之下,竟直接唤道。
在戒律堂最初创立之时,派内只有他们四人,楼云崖是他们的师兄,所以他们四人一直以兄妹互称。
后来戒律堂规模扩大,他们成了长老,为了维持面上的几分长老威严,这个称呼被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只偶尔楼云崖这个混不吝的,私下时仍旧会喊她两声小妹。
她心神恍惚了片刻,似是想起了旧人。
“你们说,听澜这是像谁呢?”
在她看来,他既不像他的父亲楼云崖那般潇洒恣意、天不怕地不怕,也不似他的母亲千雪那般生性单纯、迟钝木讷。
但他们又无比清楚,不像才好,不像,才不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感怀往事的时间结束,楼关又恢复正题道:
“考核时间即将结束,原本的五十二队修士,此刻已经剩下八队,三长老押注的那五位元婴修士,自负境界,自视甚高,但也走到了最后,而大长老押注的那五位来自五宗的修士,巧劲儿有余,境界也不低,遗迹对他们而言,更是不在话下。”
“依我看,如今遗迹考核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不若将他们放在一处,自行决出胜者好了。”
“不厮杀一番,若是任由他们几队一味地再闯遗迹,便是哪天,云崖书院不复存在了,都未必能够决出胜负。”
楼镇终于收了火气:“那就依着云崖书院的传统,直接混战厮杀,留到最后的,便是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