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他怎么会在这里?
见来人不是自己的复制体,冉青禾悬着的一颗心落下,虽不知自己的复制体为何忽地消失,但的确算得上是好事一桩。
她将手中的长鞭折好收回,不自然地与楼听澜略一颔首,避开了他直勾勾投来的目光。
她有种冥冥中的直觉,楼听澜这回看起来怪怪的,但又转念一想,他不是一直都很怪,叫人捉摸不透。
她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他的额头,那里仍旧束着一道抹额,将道心劫印遮了个完全。
明瑜喜不自胜越过冉青禾,上前道:“师弟,你可是来晚了,我们才将镜域中的复制体尽数打散,你要早点来,还能一睹你师兄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风姿。”
冉青禾眉头一挑,招惹的话又脱口而出:“是差点儿被灵兽咬死的风姿才是吧。”
明瑜见她一语戳穿,也不恼,仍旧自圆其说、自卖自夸道:“若不是我指挥花烬,花烬怎么能那么快将我的复制体杀死,又怎么能抽身去偷袭扶忌的复制体。”
“要不是扶忌的复制体被偷袭,你又怎能将它杀掉,还顺便保住了被两个女人缠上的扶忌?”
明瑜本不想居功,但越说越是觉得,自己真是功不可没。他走上前,勾着楼听澜的肩膀,畅想起来:“等到这镜域一破,书院选拔的胜者非我们莫属不可。”
他今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楼听澜的脸依旧紧紧绷着,直到听到什么复制体被杀死的字眼,眼皮才略微抬了抬。
“是吗?”楼听澜漫不经心道。
他语气很怪异,与平日的他完全不同,夹杂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漠然。
忽地,冉青禾心头狠狠一跳,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侵袭而来,她冲明瑜大喊:“明瑜,躲开。”
但,这话,却是说得有些晚了。
只在她刚叫出明瑜名字的一瞬间,“楼听澜”的静心剑已然出鞘,快狠准地抹了明瑜的脖子。
不过眨眼之间,脖颈鲜血喷溅而出,明瑜死死捂住伤口,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倒在地上。
五人明显都意识到,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真正的楼听澜,而是楼听澜的复制体。
冉青禾甩出长鞭,原本窝在花烬怀中的狸奴猛地挣开他的手臂,站在冉青禾身前,嗬嗬地威吓来人,扶忌一手将水容儿护在身后,一手催动符咒。
即使是将才挥剑割喉,“楼听澜”却面色如初,仿佛此事对他而言,不过尔尔小事。
静心剑沾了鲜血,一滴一滴地沁入脚下土地。
对峙几秒后,喵喵最先冲了上去,招式不变,继续死死咬住静心剑不撒口,制住“楼听澜”的行动。
冉青禾伺机而动,几个呼吸之间,鞭梢已经卷上他的左臂,而扶忌已咬下手指,以血为笔,绘符攻向“楼听澜”的右侧。
三种不同的攻势分别从三个方向袭来,“楼听澜”微微蹙了蹙眉头,弃掉手中静心剑,用咬住剑身的灵兽,挡住了扶忌的火灼术。
但面对冉青禾的攻势,他却是恍了一瞬,滞住一息才催动灵力,将包裹住手臂的长鞭震开。
喵喵受火灼之术炙烤,被迫愤愤松开了静心剑,受花烬所召,再次恢复原型,意图将这难缠的复制体一口吞下。
静心剑中的剑灵,无需“楼听澜”相召,已自动与灵兽相斗起来。而“他”却是抽身,与冉青禾缠斗起来。
虽同为元婴初期,“楼听澜”一人,竟能与她、天阶灵兽与扶忌打得不相上下。冉青禾心下甚觉不对,从前尘镜之中,她便已经察觉出,楼听澜的灵力,远不及面上所表现的一般。
冉青禾趁两人灵力相撞,尘埃四起之时,暗中与扶忌使了个眼色,扶忌会意,不动声色地护住水容儿往一旁避去。
她自己则将她的符咒,暗中混入扶忌控制的符咒之中。
而后,又加快鞭尾甩出的灵力攻势,逼得“楼听澜”暂时分身乏术。趁此之机,冉青禾驱动符咒,将符咒所带出的毒粉尽数洒出。
而“楼听澜”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抬手筑起一道屏障,将毒粉牢牢挡住。“他”的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眉峰一挑,仿佛在说,“又是这招?”
冉青禾被“他”一激,全然不顾章法,灵力如箭雨一般射出。
“楼听澜”并不还击,而是游刃有余地召出灵力屏障格挡。
她忽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稍作思索间,才将他的反应串联了起来。
她回首对花烬喊道:“召回灵兽,立刻!”
然而,却又是晚了一步。
灵兽脚下,静心剑绘制出的束缚阵法已然成型,铺天盖地的金网,将灵兽连同它的主人,牢牢束缚住,半分都动弹不得。
此情此景,恰如昨日重现。
她与楼听澜初见之时,便是楼听澜将她的惯用伎俩——明处使符,暗地用毒,轻松破解,又一步一步,如同此刻设下阵法将灵兽困住一般,将她困住复又带上镣铐。
她心底压不住的暗恼,明明是同样的招数,她竟又没有及时察觉。一个分神,她躲避的动作慢了一秒,“他”挥出的灵刃擦过她的脸颊,溢出丝丝血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楼听澜”在伤了她的脸后,灵力明显滞了片刻,而后才又续上。
眼下,花烬被束缚阵控制住,明瑜教“他”抹了脖子,至于扶忌,更是护着水容儿暗地移到明瑜身侧,为他医治,也是分身乏术。
“楼听澜”的步步逼近,而她体内的灵力却在不断消耗,如若继续这样耗下去,最后,必定是她先力竭倒地,任人鱼肉。
她必须尽快想到应对之法。
倏然间,扶忌曾说过的话再度响起,“镜域中的复制体,所做出的所有反应,皆与修士本身一模一样。”
她蓦然勾唇一笑,将适才所有的违和感串了起来,他总是在伤了她之后,忽地停住,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间隙,却也足够她利用了。
她挥出鞭梢的灵力,却是一鞭比一鞭弱,仿佛灵力即将耗竭一般。“楼听澜”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应对她攻来的灵力,甚至开始略略占了上风。
冉青禾被逼得连连后撤,而完美的防御也在不经意间露了破绽,“楼听澜”召剑上前,趁此机会,将她握鞭的手骨狠狠穿透。
剑身穿过的瞬间,“楼听澜”又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而这一瞬,便是冉青禾等待的机会。
趁“他”毫无防备地近身刺向她时,冉青禾毫不犹豫,将全身灵力汇于暗中打出的左掌,而后,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他的丹田。
这一切都发生在“楼听澜”顿住的一瞬,在化成碎片之前,“他”的眼神变得不再那么空洞,似乎出现了片刻的惊诧、茫然、悲伤、无措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
但这种种情绪,最终随着复制体的碎裂,化于烟尘,飘散地不见踪影。
*
楼听澜初入虚空鼎,便进入了一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遗迹中。
他不甚明白三位长老的用意,既然已经暗中派戒律堂弟子进入鼎内,又为何非要让他也一起入鼎。
既然是派他护住五宗弟子,那么至少,也应该提前告知他五宗弟子的具体位置。
这些,他统统都未细想,便匆匆下来。
他犹豫地抿着唇,最终还是将原本取下的抹额又系在额间。
道心劫印安然地封在灵台上,无论它是否显现出来,楼听澜都不十分在意,他之所以会突兀地配上一条抹额,也是今日需要主持书院选拔。
面对长老,面对五宗弟子,他不能如此随意。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凌乱的杂草灌木隐在暗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放出灵识,万籁俱寂之中,他隐隐察觉到一道灵力波动,正缓慢地朝他的方向靠近。至于气息,更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他点了张火符,无奈地转身,火光映照之下,“冉青禾”的脸上,明明暗暗的光影交错,如同鬼魅一般。
他后撤一步,与她拉开一步距离,问道:“怎么了?”周围看起来,只有她一人,难道是与明瑜他们走散了。
“冉青禾”一改平日对他的冷脸,反而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凑到他的下巴处,抬头看他,眼角溢出笑意。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地被“冉青禾”拉得极近,近到他能够看清她黑玉般的眼瞳,纤长的眼睫、以及带着些许湿意的红唇。
她一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依旧保持这个姿势看向他。
楼听澜又再次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冉青禾”却又凑上前去,盯着他的嘴唇。楼听澜后退一步,冉青禾便上前一步,两人如同过家家般,你来我往。
终于,楼听澜伸出手抵住她的肩头,阻止她的进一步动作。
她却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将他一把扯了下来,呼吸相接,鼻尖交错,两唇只差一指距离。
他握住她双肩的手开始微微颤动,透过衣衫,他的手心能够感知到,她一向温热的肌肤此刻却是冰凉。
只是,这份冰凉,却被他微微出汗的手心轰得滚烫。
他闭上眼,像是对“她”这一动作的无声默许。
然而,只在下一秒,他就握住了她刺来的刀刃。
“你不是她,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