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关漫不经心道:“……冉青禾。”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她转动虚空鼎,视线定格在一处废墟遗迹的边角,“是她?”
她素手抬起,指向刚解决完修士偷袭的红衣少女。
楼听澜拱手应是。
嗯,看起来已经破了元婴境,个人实力的确不错,但若是论及小队,千掌门门下弟子明瑜,绯枫宗少宗主花烬,虽境界不高,但胜在一人历练经验丰富,一人契约天级灵兽“朏朏”。
至于队中佛手宗的那名弟子,符术也使得出神入化,唯一境界较低的白虚宗女修,医术也甚是不俗。
的确值得她拿十万上品灵石作注,她满意地点点头。
但,三长老楼镇闻此,却觉得冉青禾这个名字,他应当在哪儿听过,当他顺着楼关的指示看清那名红衣少女的面容时,他才猛然记起,当初便是他出手将她捉入通天塔狱。
他立刻起身,接连问道:“你所押注的冉青禾……”
“可是炸毁青霄一支灵脉的冉青禾?”
“可是那个屡次从通天塔出逃的冉青禾?”
“可是那个随意出入通天塔,反而被你包庇的冉青禾?”
他一连三番明知故问,表面上是发问,实则却是暗地里提醒这个他们所看重的戒律堂首席弟子,以及未来的戒律堂堂主。
楼听澜没有应是,反而认真禀报道:
“她的确因泄愤炸毁青霄一支灵脉,但炸的是青霄原长老奚疏峰下的一支灵脉,奚疏苛待于她,更是屡次三番不顾及她的性命。”
“至于从通天塔出逃,想必也是因为觉得不公,苛待她的长老安然无恙,而她却被罚入塔狱。”
“还有包庇一事,更是叔父误会,这件事本就是听澜的错,但请众位长老恕听澜如今不能言明当中的原委。”
楼镇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楼听澜的这番解释,落到他的眼里,便是两人还未如何,便已经护到了这种程度。
楼关安抚下楼镇,缓缓道:“昨日我与你叔父求情说,‘即使是为了今日的书院选拔,也要免你的禁闭’,但你叔父却与我说,你在禁闭期间,曾私下传讯于千掌门,请他料理奚疏一事,此事可当真?”
楼听澜一怔,难怪他操纵飞燕时觉察到一股灵力阻隔,原来,是叔父截停过他的飞燕。
楼关虽然语气温柔至极,但却是个软刀子,她的问题,直接切中要害。
她又道:“听澜,你一向厌恶因私徇公,为何独独为这冉青禾向你外公求情?”
“还有,甚至禁闭期间也屡次传讯于她,这又是为何?”
楼听澜一顿,认下了此事。
“外公与奚疏二人曾有私交,戒律堂留影流出以后,他因这私交不闻不问,于外公而言,有失掌门威信。所以……听澜只是想从旁规劝,并无其他意思,若是换了个人,弟子仍旧会这么做。”
“而至于禁闭中也并非传讯,冉青禾曾因我负伤,我必须为此负责。”
楼关轻飘飘地回道:
“听澜,你从前,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不会解释这么多。”有时候,越是解释,反而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楼听澜没有答话,下意识地抚上静心剑柄,似乎是在汲取些许的安全感。
楼关轻叹一声,算了,就当他只是过分刚正罢了。
但她的视线,又瞥向他额上扎眼的白金色抹额,状似无意地问道:
“听澜,你这抹额是……”
无怪她多想,由于堕道者常佩抹额,所以界内佩戴抹额者极少,她记得,楼听澜以前,也从未喜爱过抹额这类配饰。
楼听澜回道:“今日恰逢选拔,弟子代表戒律堂主持选拔事宜,所以就稍稍整理了仪容,诸位长老要是觉得不合适,听澜取下便是。”
他语速极快,像是在说什么预先准备好的台词一般。
说罢,他捏住发间抹额系带的一角,将它利落地扯了下来,额心红痣,此刻鲜艳如初。
楼关有些尴尬,原来是她多想了,她松了一口气,又道:“没事,我只是好奇,这抹额的确与你的弟子服相配,佩上倒也是相得益彰。”
楼听澜正要抬手再度系上,一直在旁边未吭声的大长老楼立忽地开口:“慢着。”
他的双手正悬在半空,还未将抹额完全系上,闻言顿住,但也只思索一瞬,便故作无事地将抹额放下,“长老有何吩咐?”
楼立答也未答,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劈向他的面门,楼听澜并未抬手还击,反而正面迎上,只有眼睫被那灵力激得颤了颤。
楼立轻喝一声:“跪下。”
原因无他,他额间方才鲜艳如血的红痣,此刻已荡然无存。
“昏了头了,你真是昏了头了。”楼立蹭地站起,原地踱步,心下满是不可思议,他竟为了遮掩使用障眼法来蒙骗,他何时学会了这种手段。
楼立兀地想起冉青禾这个名字,他直觉,这其中,必定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楼听澜双膝跪地,回道:“弟子知错。”
楼立掩不住心底的愠怒:“错,你何错之有?”
“与三长老讲得句句有理,二长老问你抹额一事,你亦施了障眼法来蒙混过关。”
“听澜,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楼听澜却仍道:“三长老所问问题,弟子皆是据实以告,绝无欺瞒蒙混之意。”
“但道心劫印一事,的确是弟子做错,请众位长老责罚。”
楼立闭了闭眼,缓了口气才问出口:
“听澜,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是不是……对那冉青禾动了心思?”
楼听澜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道:“没有。”
他对她,一开始是因为职责所在,后来却是完完全全地朋友之意,没有掺杂着任何其他感情。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叔父、明瑜甚至是众位长老,皆认为他是出于爱慕、出于心悦,但他无比确认,自己对冉青禾无比坦荡。
楼立继续道:“那你且解释说说,这道心劫印又是怎么回事?”它平白无故地消失,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对冉青禾有意。
楼听澜忆起通天塔中的一切,但却还是压下不表,只道:“弟子只是因为曾有伤在身,伤势过重,所以道心劫印才忽地消失。”
对,是这样。
“但只是额间红痣消失,弟子灵台上的劫印依旧稳固如初,长老可自行一探。”
灵台并非一般人所能强行闯入,除非得到修士本人的允准,见楼听澜将灵台大开,三人怀疑的心思也渐渐歇了大半。
只道:“若是你负伤,应当及时与你叔父、与我们讲,下次不可再自行疗愈,没得平白惹了误会。”
楼听澜却道:“当时冉青禾已为我疗愈,所以这才未与众位长老言明。”
冉青禾,冉青禾,又是冉青禾,他如今,倒是三句不离冉青禾。
三人互相对视一瞬,似乎是互通了主意,再由楼关出面道:
“听澜,此次虚空鼎中的废墟遗迹诡谲多变,虽说此前已经派人提前入鼎看顾,但我等终归是不放心。”
“签生死契约不过是个唬人的幌子,但若是五宗的少年英才尽数折在鼎中,戒律堂也难以与五宗交代,要劳你前去照看。”
“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的危局不可出手。”
楼听澜未曾料到,三位长老将道心劫印一事轻易揭过,没有多想什么,便领命离开。
待他走后,楼关才悠悠对身旁二人道:“下意识地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将冉青禾一行人移至最诡谲多变的镜域,若听澜当真无意,便也不会插手鼎中之事。”
*
冉青禾怀中的玉环忽地闪烁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代表虚空鼎内已淘汰了一队人。
她想起来方才躲在遗迹背后暗中偷袭的修士,轻呵一声,“不自量力。”
她握着玉环,脑袋却不住地回想着楼听澜将玉环递给她时一幕。
他面上一本正经,却在将玉环递给她时,轻轻地勾了下她的手指,突兀地提醒了一句,自身为重。
毕竟她如今刚破境,正是需要稳固境界之时,但却不得不进入这虚空鼎。
她不自在地扭头没有答话,身旁的明瑜以为是说给他听的,全然忘了对楼听澜不愿透题的抱怨,没心没肺地答道:
“放心,师兄这次必然拿下选拔资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楼听澜嘴角的弧度稍稍上扬了些许。
想到这儿,她忽地觉得手中的玉环有些烫手,将玉环塞到了水容儿手中,叮嘱道:“保管好。”
水容儿连忙推拒道:“不不不,我不行,我境界低,如何能保护得了玉环。”
冉青禾:“你保护玉环,我们保护你,若我们护不好你,也是一样淘汰。”
明瑜见状,皱眉插了一句道:“怎么将这玉环给她,她那么娇气,要是不留神将玉环打碎了怎么办?”
他一路上看着这水容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别无他事,只是这水容儿一会儿说自己脚疼,要扶忌抱她才肯走,一会儿又说,她害怕要扶忌寸步不移地跟在她身后,视线不能离开她超过三息时间。
她如此难以伺候,扶忌能忍下去,他却忍不了,不由得与冉青禾抱怨。
见明瑜发话,水容儿却一扬脖子,挑衅地将玉环收入囊中,吵道:“青禾姐姐信任我,才将这玉环给我,你待如何?”
“至于扶忌,他就愿意给我当狗,你管得着吗?”
明瑜气极,一连三个“你、你、你……”,答不出话来。
两人视线移到扶忌身上,他果然如水容儿所说,一直盯在她身上,听到这话,也只是滞了半息,而后又恢复了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明瑜被两人的反应气得跳脚,正要与她吵起来,谁料虚空鼎中却忽地天旋地转起来,眼前变幻出了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他们,似乎被集体传送到了另一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