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从婚礼上掳走后 第90章 背愿

【自知羽化以来，日夕忧汝。玉京十二城无余，尚有乃父，微生家世笃忠贞，余无忧虑，唯汝自幼风雨不怜，余思之，五内焚而生烟，只伤心透。造化无凭，人生微茫，汝之生，身负重任，然居身世家而衣焦，父母不慈，僮奴据案，余不以英雄期汝，所谓男子阖棺始定，视何人唇舌尚存？不过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余此生任侠尚义，尚且德行不全。岁月不久，人命飞霜，唯期汝无冻馁之虞，出则天地自在，优游岁月，不适俗韵，生如壶内天地，乘烟卧霞，入则与妻画纸为棋，儿敲针作钩，子孙绕膝，团花满堂，岁岁年年可庆生朝。然如今天下处多事之秋，世家盘踞，彼此倾轧，弊如累卵，大厦将倾，割据兴亡，独玉京无恙，余夙夜难寐，听疏雨疑为铁马，看天昏惑为狼烟。汝尚为雏，不忍高飞，恐风雨激荡，将卷浑噩，此生一跌，世事全非。虽余羽化而万事空，但悲忧汝逆旅前途，不知几许，不知泊处。若无长策，毋需苛责自身，解带返此旧林，虽空寂，可容身。汝志在四海，幼敏悟过人，切记切记，玉经磨琢多成器，剑拔沉埋便倚天。

汝与兄长数年离乱，然骨肉相连，世间几人。微生羽不尚利欲，敦厚周慎，出淤泥而不染，临大节而不可夺，玉碎犹白，金销仍刚，可亲之近之，余可以汝孤相托而心安。君子论是非，小人计利害，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而幸之。汝心性纯善，爱憎分明，然年岁尚幼，难辨真伪，出言无忌，好善难择人，疾恶难远佞。小人非无小善，君子非无小过，君子小过则白玉微瑕，小人小善如铅刀一割。言此无他，余唯恐彼损汝而奉其身。

少年辛苦终身事，莫向光阴惰寸功。此后无余劝诫，汝应自强不息，不宜自暴自弃，妄自菲薄。觉己有不是，当决意改图，不可肆行无忌，须自谦自牧，持身勿轻，用意勿重。藏剑阁逍遥剑为人刚直，通晓是非，事无大小，悉以咨之，汝切勿性刚而不肯让人。听剑阁云听海，幸共执事百年，彼与左氏有旧，若汝后母不慈，尽可告之，顾其深恩，可护汝无虞。

如谗舌万丈，终以众恶所归，莫伤他人，余唯恐世不容汝，鼓刀自保而令汝千夫所指，至此海内以汝为仇敌，朝不保夕。然计深远而事无常，落笔如此，尚复何哉。

近日剑法，需再温习，第七式不可操之过急，念《清心诀》数遍，平日练气打坐，不可荒废。】

茉莉花轻轻在纸面上旋转，纸面上的墨色尚有因为字迹未干便被触碰到的一片墨团，正如同字迹的主人一般，为人总是随意洒脱，不拘小节。

然这不拘小节的字迹，却以深重的思虑担忧，留在了灰尘遍布的棋盘下，百年等待。

原来百年之前，错过了有人为他这样悉心的谋划，这样不忍的告别。

然有万般可惜，如若百年之前，他不曾蒙受那场灭顶之灾，早看到了这样的殷殷嘱托，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时至今日，声声太晚，字字太迟，如今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此路无法回头，前方所有选择是千百种苦痛加身，无论如何抉择，亦是只有一种共同的天诛地灭。

微生瑶鲜少觉得委屈，从未说过委屈，如今却满心的冤屈，如同这些年受过的伤，背负于身的疼，加诸难辩的罪，尽数于此刻生痛。

恐他受伤，所以准备好这些最好的宝甲，最好的法器，然而他不曾停歇地伤痛而沉默。

恐他孤独，所以百般嘱托，交付故人，然而他此刻无父无母有所爱不可求有所望不可追有所念不可得。

望他如何，他便无法如愿，只能背道而驰，人生给他的，似乎只有绝境。

他觉得好累，这一刻甚至想要放下。

但是如今最苦的是，放下他便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放不下。

还要活，继续这痛苦的被命运抉择的一生。

他将师父留存的宝甲法器尽数收好，才发现暗格下方还有一个布包袱，打开之后，才发现是一件贴身软甲，并非他离开师父时的尺寸，但却是师父亲手炼制的。

微生瑶的心痛得无法再去猜测这是何种期待。

师父揣摩着他长大后的身形尺寸，为他做了一件贴身软甲。

只看一眼，微生瑶便知道，自己已经穿不上这件软甲，就像是实现不了师父的期冀。

师父曾开玩笑说，师父最善做菜，被师父养着，已经看不出当初流落街头小乞丐似的模样了，等再长几年，他身形定会比他父亲更高大强壮。

师父不知道他现在太瘦了。

长久的受伤，身体竭力修复创痕，看似无病无痛，却也难以变得强壮。

长期没有受到日照，出来后又难以直视日光，皮肤病态的苍白。

内脏骨骼不知道破碎多少次又重组，只是为了让他活着而努力运转。

少年轻轻垂下眸子。

“师父，我饿。”

你快出现，告诉我，该吃饭了，悄悄吃点好吃的也不会被那些人发现的。

你快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一场试炼，只是一个梦境，睁开眼，我还是那个阿瑶，不是“魔头”，不是“堕魔”。

当小乞丐也好，做微生家的家奴也好，我要做阿瑶。

软甲内藏着什么东西，青年将它拿出来，原是凡间钱庄玉牌，上面还留有师父嘱托，之后随师兄弟一同去凡间，迟早用得上，别又丢了说什么自己能行。如果遇到麻烦，拿着玉牌求助，认得我的，都会照拂你一二，你也要记得对人家道谢。

絮絮叨叨，似乎怎么都无法放心。

但这样的幸，于此刻而言，是更无法承受的不幸。

痛得他想自决于此，从此摆脱所有是非恩怨。

做人太苦，不若做飞鸟做风雨，甚至做一棵立于原地百年不动的树。

万念俱灰，他倏忽想到，若是早已在无妄深渊中死去，是不是不会在这样痛？

一息尚存的每次挣扎，都是为了逢迎日后次次与仇恨的相搏，不如归去……

在这心神冰冷，几乎放弃一切愿念，冰封万里的时刻，突然他神魂一暖。

千里之外，一只手将他从入魔自毁的悬崖中拉上来，让他一瞬得以喘息。

随后是少女的呓语在耳畔：“睡觉了。”

温暖的手将他拥抱，温热的鼻息仿佛就在耳边。

像是当初冰湖之水寒冷，她奋力向他游来，伸出一只手，捉住他。

像是当初雪地木筏，月夜曳行，他抓住那一枚粗糙的绳结。

“念念。”

又是你，还是你，只是你。

周身因为神魂被那温暖的躯体温暖而变得有了温度，寒冷的心因为有了那一声呼唤，燃起最后一点点妄念。

她的存在，是上天对他唯一的慈悲。

选择这样的道路，再想要对她伸出手，是一种贪恋。

因这幸福与痛苦共同的激荡，他不知应当是笑是哭，竟闷声咳出一口血。

但他选择贪恋这一刻远隔千里的柔软。

因猛烈动摇而再次产生眩晕的心魔，他不愿去听，再一次庆幸因此刻悲恸目不能视眼前恩师被心魔随意捏造的模样。

宝甲不能抵挡心魔，他又太想止痛，便从胸口处取出那一日她读的书，她乌黑发丝此刻垂落在书页外，如同为他的选择做引子。

他翻开书页，紧贴胸口，如围着篝火取暖的逆旅迷路人，将要被冻僵前最后的求生之举。

书页字句贴在胸膛，如她在身侧，然他看不见那发丝做书签的这一页字句。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信件我今天写了好久

我配的bgm是sundaland of mind

如果有言辞问题请多包涵 评论指正 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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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背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