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你看着天帝那张惯常威严、此刻却因天泉被污而铁青的脸,心中冷笑。你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权衡,了解他的虚伪。他一定会妥协,为了保住天界的根基,他不得不暂时低头。但他也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胆敢威胁他、玷污天泉的冥界逆贼。
时间在粘稠的、弥漫着瘴气与血腥味的空气中缓慢流逝。终于,天帝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住手。我答应你。”
你缓缓止住了手腕流淌的毒血,但那已然注入天泉的污秽,仍在丝丝缕缕地扩散,如同悬在天界头顶的利剑。
一名小吏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玉盘上前,盘中放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血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药。那丹药仿佛有生命般,隐隐搏动着,光是其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人神魂刺痛。
“吃下去,”天帝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如同万载寒冰,“我立契。”
你知道那是什么——溶魂丹。天界最残酷的刑罚之一,服下者,□□和灵魂将在极致的痛苦中同时融化,化作一滩毫无意识的血水,永无轮回可能。
你用未受伤的手,拈起了那枚丹药。指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针对神魂的毁灭性力量。你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唇角还带着那抹未散的、讥诮的弧度,仰头,将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如同一团火焰骤然炸开,开始灼烧你的五脏六腑,侵蚀你的三魂七魄。剧烈的痛苦让你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你依旧站得笔直。
天帝见状,不再迟疑,抬手便以神力在天道规则下立下契约——冥界参战子民,可即刻迁往海外蓬岛,不得再行追杀;天界亦不得再以炭化之名清除冥界居民。
契约成的光芒闪过,天道认可。
你的子民,保住了。
代价,是你的形神俱灭。
然而,就在契约光芒消散、天帝心神因立契和天泉被污而出现一丝松懈的千分之一刹那——
你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最炽烈的凶光!
那被溶魂丹侵蚀、本应急速崩溃的躯体,被你用意志强行撑住,体内那积攒了千年、尚未完全流入天泉的幽冥瘴气,连同你所有的生命本源,在这一刻彻底燃烧、爆发!
“吼——!”
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并指如刀,那浓缩到极致的、漆黑的瘴气化作一柄凝实的、缠绕着无数怨魂哀嚎的利刃,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猛地穿透了天帝的胸膛!
“呃啊!”天帝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出现的、正在疯狂侵蚀他神体的瘴气之刃。
你凑近他因剧痛和惊怒而扭曲的耳畔,声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寒风,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最后的疯狂:
“天帝……你敢这样对我……”
“这就是……代价……”
“兄长!!!”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远处传来。江迢终于冲破了一切阻碍,赶到了月神台。他看到的,是你染血的身影,是穿透天帝胸膛的瘴气之刃,是你脸上那抹濒死却依旧猖狂的笑意,以及天帝胸前迅速蔓延开的、触目惊心的黑色。
“还不快送天君去医治!”江迢朝着周围吓呆的仙神厉声大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惊怒。
仙官们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搀扶重伤的天帝。
下一刻,江迢猛地转头,那双总是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已是一片骇人的血红。他瞬间出现在你面前,带着滔天的怒火与某种被你行为彻底撕裂的痛楚,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用尽了全力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你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你本就因溶魂丹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偏过头去,唇角溢出的鲜血更多了,混合着瘴气的黑与生命本源的红。
你缓缓抬起手,捂住了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疼痛的脸颊。
然后,你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看向眼前这个眼眶通红、气息紊乱、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江迢。
你竟然……对他笑了起来。
那笑容混杂着鲜血,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癫狂的美丽,和一丝说不清是解脱还是嘲弄的意味。
溶魂丹的力量正在加速侵蚀,你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边缘处开始如同灰烬般飘散。
但你看着他,只是笑着,仿佛那一巴掌打碎的,是横亘在你们之间最后的枷锁。
月神台上,风声呜咽。
一边是重伤濒危、被匆忙护送离开的天帝。
一边是神魂俱散、却笑得张扬肆意的你。
还有中间,那个打了你、却仿佛自己心口也被捅了一刀的……红了眼的月神。
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却又在这一刻,充满了无尽的、悲哀的、爱恨交织的余韵。他接住了你。
在你力量耗尽、神魂开始溃散、身体如同折断翅膀的蝶般翩然倒塌的瞬间,江迢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伸出手,将那具迅速变得冰冷而透明的躯体揽入了怀中。
入手的不再是往日那带着冥界阴冷却充满生命力的触感,而是一种正在飞速消逝的虚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你的骨骼、血肉、魂魄,都在那溶魂丹的作用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寸寸瓦解。
震惊与无措,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那双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你,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兄长重伤的愤怒、天泉被污的骇然、以及怀中你正在消失的事实,几乎将他的理智撕碎。
你却在他怀里,仰着那张已然失去血色、却依旧带着惊心动魄美貌的脸,看着他笑。那笑容虚弱、破碎,却淬着最深的恶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
“江迢……”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入他的心脏,“背叛者,永堕无间。”
你重复了当初勾指立契时的话语,此刻听来,却不再是情话,而是最恶毒的诅咒,是对你们之间一切过往的最终定论。
说完,你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那血液已不再是纯粹的鲜红,而是混杂着溶魂丹的诡异红光与幽冥瘴气的漆黑,污浊不堪,溅在他月白色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你看着他瞬间收缩的瞳孔和更加惨白的脸色,笑得愈发肆意,带着一种濒死也要掌控一切的疯狂:
“怎么样……我没有……失言吧……”
你用尽这具躯体最后残存的、一丝微弱的气力,抬起了颤抖的手。指尖捏着一枚物件——那枚在鬼市,你曾看似随意地、在他抗拒下依旧想给他戴上的墨玉镇魂石耳坠。
当初他没有耳洞,你也并未强求。
但此刻,你的指尖凝聚着最后一点幽冥之力,对着他毫无准备的、光洁的耳垂,猛地刺了进去!
“呃!”细微的刺痛传来,江迢身体一颤,却没有任何躲避。
那枚带着不祥气息的墨玉耳坠,就这样生生穿透了他没有耳洞的耳垂,鲜血瞬间沁出,染红了冰冷的玉石。像一个永恒的烙印,一个来自幽冥的标记,一个你拓拔琰对他江迢,最后的、血腥的占有。
做完这一切,你所有的力量,连同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消散。
他怀中那具躯体,再无法维持人形——
“嘭”的一声轻响……
化作了一滩浓稠的、暗红发黑的血水,猛地四溅开来。
温热的、带着腥甜与毁灭气息的液体,弄脏了他永远洁净无瑕的月白神袍,溅上了他如玉般完美无瑕的脸颊。
那枚刚刚戴上的墨玉耳坠,在他染血的耳垂下,幽幽地晃动着,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他僵立在原地,双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怀中却已空空如也。脸上是你冰冷的血,耳垂上是你要命的烙印。
月神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还有那滩,曾经名为拓拔琰的,渐渐冷却的血水。
以及耳边,仿佛永远也不会消散的,你那带着笑意的、诅咒般的话语——
“背叛者,永堕无间。”
风,吹过死寂的月神台,带着天泉被污染后的腥臭,和他脸上血水的余温。
他输了。
输掉了所有。
包括你,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