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修炼手册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两人被等候在此的常婉宁抓了个正着，连湿漉漉的衣服都没来得及藏好，常婉宁看他俩的样子，倒没心思再责骂偷偷跑出门。

只领着他俩回了菡萏居，洗了热水澡，带着去饭厅吃饭。

周猗兰和楚善水都在了，瞧见摸着门框跟在常婉宁身后一脸心虚的两人，周猗兰叹道：“想出去玩总要注意安全，瞧瞧现在这副样子。”又交代了一通注意安全云云，便开饭了。

乖乖吃完了饭，常婉宁拿了画册给几个孩子看，眼中是他们楚家精湛的画工，耳边是楚若水小声叽叽喳喳的声音,她难得出门，这种远行记录实在是暂排苦闷的好事。

日出日落，长河阔湖，市井繁华，深山隐居。

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玩了什么好玩的，细无遗漏。

半晌，她带着遗憾与满足叹了口气，情绪都哽在喉头，却只有蔫蔫地斜靠着楚善水。

“那礼品便如此定下吧，你且和韶远同去，孩子们都带上。”

许奈何登的一下坐直了，扭头问道：“要去哪里？不是刚回来吗？”

“去广陵，程家满月宴。”周猗兰解释道。

又是广陵，又是程家，她断然是去不了的。

许奈何又泄了气，重新躺回楚善水身上。

哎……

正在心里发出一声自怜的长叹，便听身后的常婉宁忽然出声感慨。

“姻缘这事，可见真是天意弄人。”

这话里带了几分轻嘲，语气不好，许奈何敏锐的小雷达登的竖起来，立刻侧了身子偷偷看常婉宁，便见她捏着袖上的绿芙蓉，嗤嗤笑道：“她总在乎门当户对这种事，可现在看看，女儿找了个无门无户的穷书生，师妹找了个鳏夫……”

纵使没提名字，但现在她知道常婉宁在说谁了。

正哑然，就听周猗兰打断道：“我瞧瞧，我这儿上的是茶，也不是酒啊，你无端端说什么混话。”

“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成什么样子。”

作为被点名的孩子，许奈何默默缩回去坐好，看了一眼楚善水，她垂着眼睛没什么反应，而楚若水是个心大的，睁着双清澈的大眼睛，茫然又无辜。

许奈何忍不住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就看见楚善水抬头瞅她，唇边还莫名漏出点笑意来。

这弄的许奈何是一头雾水，瞪大了眼睛传达自己的疑惑。

好姐姐，好阿善，你笑什么？

可是楚善水理也不理她，埋头看册子去了。

身后常婉宁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换了个话题：“这次你就不去了？”

“去不了，戚夫人那边，我跟云深得去一趟。”

这大概又是个不适合在孩子们面前说的话题，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本来好好的氛围现在突然变得诡异，楚善水不理她，两个大人的谈话又不是她能插进去的，许奈何干脆对着楚若水大眼瞪小眼。

但幸好丁香来了，立在门外道：“夫人，点心做好了，我带着小姐们和小郎去吃吧。”

周猗兰点点头，唤道：“阿善，带着弟弟妹妹去吧。”

许奈何如释重负，随着一起往外走，心里正嘀咕，忽听周猗兰道：“这次你去，带上妧妧吧。”

许奈何一惊，回头看向周猗兰。

周猗兰笑道：“你和阿若也是憋坏了，出去转转吧。”

许奈何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还在愣神，身边楚若水先反应过来了，当即举臂欢呼道：“好耶！”

常婉宁道：“好，我保证带妧妧玩的开心。”

这天大的喜事忽然就这么决定好了，许奈何一时间高兴的有些不知所措，嘴上哑巴了，被簇着往外走了好远，才想起腕子上戴着的手串落在桌子上了，便停了脚步，说：“稍等，我回去取一下手串。”

返身回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周猗兰的声音：“姨母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最是明白的。”

身体比大脑快，她本能反应侧身躲进门口花木的阴影里。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常婉宁的背影，只是她垂着头，声音也闷闷的。

“我知道…可是，我总是…”

“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你当初究竟说了些什么，我一提起你就避而不谈，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就不问你。可是……可是我明白常姨母的人，如今你我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我就更明白常姨母的心。”

许奈何侧耳听的仔细。

这话似乎说到了点子上，常婉宁头垂的更低了，一言不发，仿佛惭愧的连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周猗兰这时候放轻了语气，继续缓缓道：“婉妹，我现在已经是没了母亲的人，我知道这滋味有多痛苦，正因为我已经体会过这种摧心剖肝之痛，才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和常姨母怄气，等到有朝一日真的无可挽回了才追悔莫及。”

这话便是听在许奈何耳中也如同惊雷一般，果然便听常婉宁惊慌唤道：“兰卿……”

但又哑声泄气，听不见言语了。

这时她看见周猗兰站起身坐到常婉宁身边，握紧常婉宁的手，语气及其郑重：“婉妹，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知己好友，挚爱姐妹，你就听我一句劝，好好想一想，好吗？”

这话说的严肃多了，其中拳拳情意自不必说。

对于母亲的心意她是明白的，想来师父也会明白。

过了一会儿，果见常婉宁收紧了两人交握的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重重点头道：“好。”

周猗兰这才终于露了笑，抽出手在常婉宁的鼻尖一刮，语气终于放轻松了。

“好了，别垮着张脸了，我又没训你。”

常婉宁又怂又勇地小声嘟囔：“这还不叫训我啊。”

“什么?”周猗兰笑眯眯。

常婉宁禁不住又缩一下脖子，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看这情况，也不必进去了。

正想悄悄退走，耳边却忽然响起声音：“小小年纪的，怎么总叹气呢。”

这吓得她一哆嗦，慌张扭过头，阴影里正站了一个人。

抖着声音喊道：“阿善……”

糟糕了！

阿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的脑中像是突然缠出一堆线来，绕来绕去，飞成一团，却连楚善水究竟听见了多少都绕不明白。

一时间张口结舌，气的恨不得打自己两下。

你个嘴笨的，快说些话啊！

可相较之下，楚善水模样看起来就坦然多了，只道：“别进去了，娘那么爱面子，刚被师母训了一定不想你看见，走吧，吃点心。”

这幅样子就是听见了。

许奈何垂头丧气，苦着张脸跟在楚善水身后走了。

一路上偷看了几次楚善水的脸色，几次三番尝试开口说些什么，终究没成功，眼见便到了膳堂门口了，她却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许奈何这下可真是彻底丧气了，气恼不已，烦得要命，干脆低头狠掐了一下自个儿大腿。

不想下手重了，又疼得险些哀嚎出来，却听见楚善水道：“不用担心那么多，母女间的缘分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许奈何定住了，抬头看着楚善水落满烛光的脸庞。

但楚善水不再说话，只走进膳堂往桌边去，而早坐好了的楚若水则兴奋地冲她挥手：“快啊，妧妧，快来吃点心！”

许奈何：……

果然还是做个吃货好，没心没肺没烦恼。

*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天气晴朗，是宜出行的好日子。

阳光散漫落在路两侧的山丘，覆在山丘上的植被深深浅浅，开着不知名的花，清冽空气里染上淡淡的香气，在花影繁繁里，又闪出一二声清脆的鸟鸣。

路上行来一队车马，不急不慌的赶路。

许奈何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往外探头，一会儿瞅瞅远处飞鸟，一会儿看看近处芳草，又深吸一口气。

啊！好新鲜的空气！

这时从帘角递过来一枝柔白的野花，含苞羞放，娇嫩花蕊颤颤的，香气浅浅。许奈何接了野花抬头看，是楚韶远骑在马上，扯着缰绳慢悠悠地跟在马车边。

许奈何正兴奋，好奇问道：“师父，咱们走到广陵得要多久啊？”

“快的话五日，若慢些得七八日。”

行路辛苦，但这次出来可是做足了准备，这辆专门为许奈何准备的马车上到辟邪符咒，下到茶点软枕，一应俱全，极大减少了不适。

况且这是她头一遭出远门，兴奋感与新鲜感足以让她忽略路途劳顿。

“这次时间略紧，不能带你到处游玩。”楚韶远道，“不过路上倒是途径江宁镇，我们在那处倒可停留游玩一番。”

“江宁镇？好玩吗？”

许奈何一听便更有精神。

还没等楚韶远回答，坐在一侧的楚若水倒是率先道：“周家主给你和阿善买的珍珠链子，就是在江宁镇买的。”

“是吗？”

许奈何了然，更为期待。

“江宁镇倚靠瑷湖，不只盛产珍珠，鱼羹也是一绝。”楚韶远道，“等到了江宁镇，咱们留宿时，自可游玩一番。”

“到时候还可以放河灯！”

楚若水大声道，许奈何扭头看他，若有所思，看的楚若水心里发怵，警惕道：“做什么？”

许奈何展颜一笑，忽然伸手从他怀里抢出一块枣泥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嘴里。

楚若水反应过来，立刻控诉道：“妧妧！刚是你说不吃的！”

许奈何嘴里嚼啊嚼，这是出了菡萏居在清水镇上买的点心，她确实说了不吃。

但是，从楚若水手里夺来的就不一样咯。

“嘿嘿。”许奈何得意。

楚若水瘪着嘴左看看楚善水，右看看楚韶远，但他们俩一个看天，一个望地，齐齐偏头装没看见。

许奈何腆着脸朝楚若水凑过去，腻着嗓子喊：

“阿若——”

楚若水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恐慌道：“你…你别过来！”

但许奈何哪里会听他的，下一刻便将楚若水搂个满怀，笑声飞出马车，飘了老远。

……

经历了两天赶路，在第三日的下午，他们终于抵达了江宁镇。

两日风尘仆仆，一行人都需好好休整，便先寻了客栈住下，休息至晚间，楚韶远安排过同行弟子各自玩耍，便同常婉宁带着三个孩子们出门。

踏出客栈门，便是一条熙攘繁华的的街道。

天已经擦黑，路边门面小摊都各自挂上了彩灯，灯火璀璨，往来游人不绝，叫卖声此起彼伏。

许奈何看得眼花缭乱，却忽然视野升高，她忙搂紧了来人的颈子。

常婉宁抱着她，温声道：“妧妧有想吃的吗？师父给妧妧买。”

许奈何看着常婉宁温柔的眉眼，忽然松了口气，道：“想吃小鱼干。”

“好！那咱们这就去买小鱼干吃。”常婉宁眉眼弯弯笑，抱着许奈何踏出客栈，明明灯火下，楚韶远牵着楚善水与楚若水，正在等她们。

一入街中，闹声不绝。

饰品铺子，点心摊子，彩灯玩偶……

真是看得人眼花撩乱。

许奈何激动得很，从常婉宁怀里下来，立在一边看她试戴一只珍珠缠丝簪子。

常婉宁道：“好看吗？”

未及旁人说话，便听楚若水抢答：“好看！”

确实是好看，常婉宁云鬓绕绕，戴着这只亮白的珍珠簪子更衬的她鬓发乌黑，眉目如画。

许奈何正欲开口，却听楚若水又大声道：

“娘戴什么都好看！”

这话说的带了几分狗腿子的热情，登时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好小子！

许奈何乐不可支，这时瞅见一个小摊子，摊子上摆满精巧漂亮的手链，登时便凑过去。

手链这些小饰物，她向来很是喜欢。

摊主是个大娘，虽见是个小孩也仍旧热情，招呼她自己看。

许奈何凑在摊上挑挑看看，选定了一条银质坠珍珠兰的链子。

身后楚善水贴过来：“买给师娘吗？”

许奈何点点头，便听楚善水赞同：“确实很好看。”

许奈何问了价钱，也很合适，取了小荷包里的钱买下这只手链。摊主像是没想到小孩子会买，竟然能做成这一单，登时笑的更热情，找了只浅紫绣单朵兰的锦囊给装起来。

一路闲逛，行至长街尽头，转弯便见一条河穿镇而过，河边诸多河灯摊子，已有不少行人买了放河灯。一群年轻女子围在河边放灯，有一个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受了调侃，登时便脸红，挑水泼调笑她的同伴，一群人笑笑闹闹，惹起一片水声哗啦。

许奈何嘴里裹着一口鱼干，看的新鲜，也被推着去挑一只河灯。

可是河灯样式实在太多了，实在是难以抉择。

究竟是纤巧些的茉莉灯，还是繁复些的白鹤流云灯呢。

许奈何纠结不已。

这时常婉宁大手一挥，付钱将两只河灯都买了下来。

“妧妧既然喜欢就都买，今天放一只，改天再放一只。”

许奈何星星眼。

师父！好帅！

常婉宁对此十分受用，得意极了。

“来呀，咱们到河中放灯。”

原是楚韶远已经雇好了一叶小船，负手立在船头唤他们。

许奈何手里提溜着两只灯小心翼翼上了船，小船泛河而行，桨声渐渐，清爽夜风徐徐，真是舒服极了，又好奇别人都买了什么样式的河灯。

许奈何凑过去一一看了，常婉宁挑了一只墨色双飞燕与楚韶远同放，楚善水的是一只黛青色的四方河灯，楚若水的是一只玲珑小巧的杏花河灯。

现下两只河灯在手，倒是不纠结了，毫不犹豫点了茉莉河灯，俯在船边小心推进河水里。

摇曳的一点烛火亮光洒在河面，照出一片静影波澜，

只望平安喜乐。

许奈何诚挚合手在心中默念。

平安便是最重要的。

随后睁开眼，探手伸进河水。河水在夜色下沉静漆黑，尚带着春寒，她拨弄水流，望着小灯起起伏伏，渐渐漂远，汇入一片灯火之中。

随着水流聚集，一堆堆河灯聚在一处，离得远了，再分辨不出那只小小的茉莉河灯、许奈何收回视线，坐定了身子，闲闲靠定。

楚若水也正是刚刚放了河灯，楚韶远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惊的楚若水睁大眼睛仰着头一脸敬佩的看向他。

虽然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但看着边上捂嘴偷笑的常婉宁，许奈何便知道左不过又是胡编乱造的大人逗小孩儿的那一套，问就是她也被这么对待过。

不过楚韶远再怎么说，总还是比不过许家的巧嘴刘。

想到巧嘴刘，许奈何不禁抖了两抖，对巧嘴刘的恐惧实在是深入骨髓。

不敢再想下去，许奈何晃晃脑袋把巧嘴刘从脑袋里扔出去，只惬意望着两岸被夜色描摹的美景。

行人如织，喧闹繁华，卖花的小童，挑担的商贩都还在卖力吆喝，时辰或许已经不早了，可还是热闹。

而在岸边月色里有一棵树，一半藏在黑暗里，微风吹过，叶片密密作响，另一半笼悬出一只灯笼，灯笼摇摇晃晃，将半树染成橙红。

渐渐离得越来越近，小船便在此处靠岸。

常婉宁率先上了岸，便返身挨个接孩子们上岸，她伸手接过楚韶远手里的楚若水，叫楚若水乖乖站在一旁，便伸手来接许奈何。

许奈何手里攥着白鹤灯，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树，正想着可以请师父绘一张画纪念。

“师父……”

这时候岸边忽然起了一阵吵嚷声，迅速接近楚若水站着的岸边，不及人反应，一个人影侧飞出来，擦着楚若水向河道冲去。

楚若水本能的伸手去拦，但哪里拦得住，便被带着失去平衡，一齐摔下了河岸，“扑通”一声，炸起好大一片水花，

意外来的太突然，人群响起惊呼声，许奈何眼瞅着楚若水跌进水里，却觉脚下一崴。

不好！

伸手去抓常婉宁的手已来不及，下一刻，天旋地转，看着迅速接近的水面，许奈何心中狂嚎：

怎么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