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辨我是雄雌…… 第238章 第 238 章

“怎么没有?当年你明明收到那封信却瞒着风叔隐秘不报，任凭两位有情人至此错过，风叔抱憾终生，以至于郁郁而终，也不知你每日面对他时是以何种心态?对他有没有过半分愧疚?！”

“我该以何种心态面对他?！”安重嗤笑一声不以为意，“若不是我出手搭救，他只怕早已亡命天涯，何来这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可过?况且，自古都说红颜祸水，他为着那么一位妖女，放着前途无量的将军不做，自毁前程，沦为了阶下囚，若再由将这封信交与给他，经这妖女蛊惑几句，色心上头，只怕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当真与那妖女私奔去了……”

“佛口蛇心！”安一缓早已看透他这位父亲的虚伪与冷漠，“你拦下那封信真是为了风叔好?还是只想留他在身边为你所用?当年周康是如何残疾的，你是如何下手的?还有多少桩你干的那些见不光的勾当！没有人比风叔更为清楚，这么一位知情人，你舍得放他离去?舍得将自己的那些秘密都至于你不可控的危险之中?！”

眼瞧着安重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安一缓却仍然继续说道，“你不过是将风叔当做你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最接受不了的便是有一日这刀会脱手，再不能为自己所用！”

“那日当风叔阴差阳错地从隐居与山村之中的那女子的旧仆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再得知被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算计之后，极端的愤怒与悲戚之下，匆匆驱马赶回了汴京，想要当面与你对质一番………”安一缓从怀里掏出那封风叔留给他的书信甩到安重的脸上……

“岂料，风叔他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与他义结金兰的兄弟，却不想，物是人非，你早已变了……你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不让自己的秘密泄露……你杀……”

“住嘴！”安重暴喝着打断他的后话，此时的他两眼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现在是在逼问你的父亲哪！”

“别忘了，哪怕他对你再好，你身体里流着的可是我安家的血！到死你都得叫我一声父亲！”

“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处处看我不顺眼，不顺你的心，一门心思地想要走，想要离开这里，好啊……你要离开，你妻子也可以离开，可安与衿可是我安家的骨血，他可不能离开安家！”

舐犊情深，安一缓闻言果然沉默地低下了头，就在安重以为他改变主意之际，脸上露出胜利的笑，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再说出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来缓和二人的父子关系……

“好！”安一缓目光坚定地起身，正好绕过安重伸出的悬在半空之中的手，走到房门前停下脚步，半侧着脸，面容冷峻地向安重道，“就如你所愿，阿远会留在这里！”

安重的神情一滞，在安一缓离开许久，他悬在半空中的手都迟迟未曾收回，一个劲儿地发抖……

安一缓离开的日子选到了一个风大落叶的日子，城门前来送的只有安一禹及洪青昀，还有远远站在城门口的虞化离三人。

与洪青昀干过一碗酒，相互拥抱告别后，安一禹端着一碗酒颇为恋恋不舍地上前。

“哥，咱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非要走啊……”

安一缓没有跟他解释许多，只是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一禹，以后大哥不在你身边你什么都得要靠自己，凡事多听多想，要有自己的主见，若遇到实在拿不定主意，做不下决断之事，你可去找你洪大哥，他年纪长你一些，经历的事也多，而且为人稳重自持，可堪托付！”

“大哥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安一禹只听到了表面的意思，并未深究，反而道，“洪大哥好容易留在了汴京城，你留下不走，正好能与他有个说话的人，而且还想小时候那样，即便我闯祸了，还有你替我兜着，我们兄弟两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不好吗？”

安一缓看着面前自己这位傻弟弟，不禁一叹，张开双手抱着他，满是担忧与怜爱地揉揉他的头，“一禹，哪里有人能那样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呢?”

“你已经成家了，不再是个孩子，应该要承担起一个一家之主应该承担的责任了，一直躲在我的身后不经历些风雨你便永远长不大，即便我愿意，可你的妻子却不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永远只会躲在他人身后的孩子”

“所以，你我的分开是必然！”

听到他提及周觅欢，一直沉浸在离别的悲凄之中的安一禹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隐约地明白了安一缓的言下之意……

聪明如安一缓，对这段时间周觅欢的态度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忍心他们夫妻离心，这才选择会离开汴京城，放弃自己的前程……

他这是再给自己挪位啊！

他在汴京城一日，在安重眼皮子底下一日，安重的眼里便永远没有自己，而生性争强好胜的周觅欢哪肯屈居人下，势必会引起争端，与其让自己在爱人与手足二者之间挣扎徘徊，倒不如他在这时退出，给大家留一个体面！

体会到安一缓的良苦用心，安一禹眼眶微微泛红，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汉此时却低着头站在安一缓面前难受得像是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大哥，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保重……”

“阿远你就放心好了，我跟公主一定将他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父亲今日虽借口朝中有事未来送你，可你我都知道他心里是万分舍不得你的，你到了边关后，记得给我们来封信报平安！”

安一缓拍拍他的肩，随后向城门口走去，“多谢你能来送我”

虞化离眼神不羁地扫过远处的洛黄一眼，“你们离开都不带阿远吗？”

“边关苦寒，路途又远，阿远还小，怕是经不起折腾，由他在这跟着他祖父待一段时间，等我们在那边安定下来再做打算”

虞化离也明白原因不尽是如此，安一缓不愿说，他倒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笑笑，“阿远不跟去也好，在这汴京城我还能时常去看看”

洛黄走上前来，将一个包袱递给虞化离，“阿远在这，还得烦你多加照顾，这包袱里是你一直想要的，你之前得了上半部分，如今我们既要离开，这余下的下半部分对我们也无用，不如一起给了你，只希望你能物尽其用，弃恶从善”

虞化离看着洛黄手中的那个包袱，猜到里面放的是归化教寻找多年的藏宝图的下半部分。

面对就在自己眼前的唾手可得的通天财富，虞化离此时却心情有些复杂，他木木地从洛黄手里接过包袱，自嘲一笑，“弃恶从善?你这要求对一个只会杀人放火的人来说是不是太高了些?”

嘴上虽如此说着，却像是肩负重大使命一般握着包袱的手指却紧紧收拢。

洛黄知道虞化离不是个好人，只是他的坏乃是时势所迫，在归化教里，好人是活不长的。

可比起无恶不作的迫罗，虞化离却有底线得多。

“有空我一定过去看你们”

安一缓点头，接过士兵递来的马匹的缰绳，与洛黄一同翻身上马。

只是行了几步，洛黄又再次勒马驻足眼神留恋地转头望向汴京城的方向，眼里有化不开的相思与哀凄……

安一缓知道她这是舍不得幼子，只是谁又能真正舍得了呢……

他驱马上前，与洛黄并立，拉起她的手，“夫人……我们该上路了”

洛黄知道他决定的事已不会再改变，即便她心如刀绞，也只能噙着泪驱鞭随着安一缓而去……

二人刚走不远，便听到城墙上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可或许是心灵感应，此时此刻，安一缓与洛黄二人从那随着狂风而左右摇摆着的稚嫩而脆弱的啼哭声里听出了悲戚与不舍……

洛黄紧勒缰绳，马蹄也随之驻足，咬着唇，一直噙着的泪化作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胸口涨得难受，在那声声啼哭的召唤之下，控制不住地想要转身回头……

可却被与她并驾齐驱的安一缓拦住，“黄儿，只要回头就走不了了……”

洛黄的眼眶里蓄满了泪花，眼神哀怨地瞪了安一缓一眼，接着报复似地高高扬起马鞭驱马奔向远方，不过瞬息便将众人甩至身后……

而城墙之上，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怀里抱着自己啼哭不止的孙子的安重心里同样不好受……

“一缓……”直至那个他心系半生牵挂的身影越离越远，他方才红着眼眶喃喃地唤出声来……

那在马背上挥鞭驰骋的身影却与当年那个向他展开了双手，蹒跚学步地嘴里一直不停叫着“阿爹”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的身影不断地在他眼前重叠着……

“桦竹，我们的一缓眨眼便长这么大了……”

呼啸而过的狂风吹乱了这位老人的垂垂暮老之语，除了他怀里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谁也没能听见……

被风吹得旗帜摇摆的城墙上，一须鬓斑白的老人抱着一尚在襁褓的婴孩哭得泣不成声……

是夜，安一缓所在的军营停下来休整，洛黄早早地进了帐篷，就连晚饭都未吃。

安一缓知道洛黄对他将阿远留在汴京城一事颇有怨气，便也早早散场回了帐篷，走到门口时，被他遣派过来送饭的小丫头正端着纹丝未动的饭菜低着头向外走……

“夫人还是不吃?”

“将军，夫人说她心情不好，没有胃口……”

安一缓从她手里接过饭菜，“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端着饭菜掀开门帘走进帐篷，正看见洛黄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件阿远穿过的小衣服愣愣地发呆……

听到有人进来，洛黄急忙背过身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安一缓见她如此模样，也是一叹，随既将饭菜摆到了桌上，“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无论如何，饭都是要吃的……”

“我吃不下……”洛黄虽已尽力再忍，可说话时，声音依旧不可控制地哽咽着，“我只要一想到阿远不在我身边，我心里便难受得很……他从来都没离开过我，又还那么小……”

“黄儿……”安一缓挨着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有春月呢，她会好好照顾他的……”

“春月又不是阿远的娘亲！”洛黄情绪激动捶着安一缓的肩，最后无力地趴在他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