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辰之上 第5章 笨拙的证明

接下来的两天，夏辰变得有些奇怪。

他不再没日没夜地打排位，而是频繁地在游戏客户端、网页视频和某个文档之间切换。他时而眉头紧锁地盯着比赛录像反复拉进度条，时而在文档里飞快地记录着什么，那专注的神情，甚至比他练习极限操作时还要严肃。

林黯偶尔巡场经过，目光掠过他的屏幕，看到的不是绚丽的技能特效，而是定格的游戏地图和密密麻麻的箭头标记。他没有停留，也没有询问，如同看到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

这天晚上，雨停了，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凉意。网吧里来了几个熟客，聚在一起讨论着前几天KING战队的那场惨败，言语间充满了对王皓和现任教练组的不满。

“Haol就会闷头刷，一点灵性都没有。”

“当初要是Shadow没走……”

“嘘！小声点！”

议论声隐隐传来，柜台后的林黯擦拭着手中的杯子，动作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们讨论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名字。

就在这时，夏辰突然从A区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个U盘，径直走向柜台，步伐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无视了旁边那些诧异的顾客，将U盘轻轻放在林黯面前的柜台上。

“这是什么？”林黯看了一眼U盘，没有去接。

“分析报告。”夏辰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干涩，但他努力挺直了脊背，“关于KING战队最近三场比赛，特别是中野联动问题的分析报告。”

此言一出，不仅旁边的顾客愣住了，连林黯擦拭杯子的动作也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第一次用带着明显审视和些许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夏辰。

一个19岁的路人王，递交一份关于顶级职业战队的战术分析报告？

这听起来就像小学生试图解读博士论文一样荒谬。

旁边有顾客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朋友，你看得懂比赛吗？还分析报告？”

夏辰的脸瞬间涨红了，但他没有退缩，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林黯：“你看完再说。”

林黯沉默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个朴素的U盘。少年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几秒后，他放下杯子，拿起U盘，插进了柜台电脑的主机。

他没有避开旁人，直接点开了里面唯一的一个文档。

文档打开的瞬间，林黯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不是他预想中充满主观臆断和情绪化批评的文字。文档结构清晰，甚至可以说是专业。里面没有一句对王皓个人的辱骂，而是用时间轴截图、数据对比和动态路径图，清晰地标注出了KING战队在前期资源置换、视野布控以及中野配合时机选择上的十几处关键失误。

更让林黯感到惊讶的是，夏辰不仅指出了问题，还在每一处失误后面，都附上了至少一种基于当前版本和英雄特性的、理论上可行的替代方案。其中一些思路，甚至与他笔记里记录的某些构想不谋而合。

这个少年……他不是在发泄不满，他是在用自己唯一擅长的方式，试图证明某种可能性。

文档的最后一行，夏辰用加粗的字体写道：

【操作会随着版本变迁，但赢游戏的逻辑核心不会。你的大脑，比你的手更有价值。】

网吧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那几个原本带着嘲笑容态的顾客，也凑过来瞥了几眼屏幕，脸上的轻蔑渐渐被惊讶取代。他们或许看不懂所有细节，但那严谨的图表和条理清晰的论述，足以让他们意识到，这个一头乱发的少年，并非在胡闹。

林黯缓缓滚动着鼠标滚轮，将整整二十多页的文档浏览完毕。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终于，他拔下了U盘，递还给夏辰。

“漏洞百出。”林黯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你对当前主流打野的英雄池理解片面，对TG战队视野习惯的判断基于过时信息，第三章提到的反蹲方案，成功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锤子，一句句砸在夏辰刚刚燃起的希望上。少年的嘴唇抿得发白，眼神黯淡了下去。

然而，林黯的话并没有结束。

他看着夏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碎裂、松动。

“但是，”他顿了顿，这个转折词让夏辰猛地抬起了头，“作为一个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路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林黯的目光越过夏辰，仿佛穿透了网吧污浊的空气，看到了某些久远的东西。

“你的天赋，不止在操作上。”

这一句话，很轻。

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夏辰的耳边，也炸响在寂静的网吧里。

林黯没有再看那个U盘，也没有再看夏辰，他转身走向后面的小仓库，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但夏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对方指尖温度的U盘，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

“漏洞百出”……

“但是”……

他没有被完全否定！

他甚至得到了……一句认可？

少年低下头，努力抑制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他知道，那堵坚冰筑成的高墙，终于被他用这种笨拙而执拗的方式，凿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光，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照进暗影的路径。

虽然它依旧狭窄，但前方，已不再是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