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不相信爱情 第47章 第 47 章

秋意渐深，窗外的梧桐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叶子。蔺逐生的小型分享展定在了一个独立艺术空间，不大，只选了《梅雨》和《铁锈与温度》中的十几幅。他没有做太多宣传，只在几个常去的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发了消息。

开展那天，来了些人，不算多，但比预想的要好。有美院的学生，有圈内朋友，也有些陌生的面孔。林秀然也来了，穿着标志性的黑色，安静地看完了全部作品，最后在那一组工人肖像前停留了很久。

“不一样了。”她对蔺逐生说，眼神里是专业的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更沉了，也更宽了。”

蔺逐生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这组作品不会引起多大轰动，但它们像他生长出的新骨骼，支撑着他走向下一个阶段。

人群将散未散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宋野。他依旧是那副落拓不羁的样子，皮衣上带着风尘，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他的目光在展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蔺逐生身上，径直走了过来。

“可以啊，逐生，”宋野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黏稠的磁性，“从小情小爱的《昨日之影》，到这种……宏大叙事了？”

他话里有话，眼神瞟向不远处正与赵公子低声交谈的鲍决。

蔺逐生的笑容淡了些。“随便拍拍。”他说。

宋野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听说你现在……安定下来了？”他语气里的试探和某种未尽的意味，像羽毛轻轻搔过旧日的痒处。

“那种规规矩矩的日子，真的适合你？不会磨掉你的灵气？”

这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蔺逐生自己都未曾仔细触碰过的地方。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鲍决，那个男人站在那里，像一棵沉默的树，与这个艺术空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的事，不劳费心。”蔺逐生语气冷了下来。

宋野耸耸肩，露出一个“随你便”的表情，转身走了，像一阵来去无踪的风。

晚上，鲍决做东，请赵公子和几个项目核心成员吃饭，算是答谢，也庆祝分享展顺利。地点选在一家安静的日料店。席间，赵公子谈兴很浓，说起下一步的规划，眼神发亮。鲍决大多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插几句，都切中要害。

蔺逐生坐在鲍决旁边，有些拘谨。他不擅长这种场合，那些关于数据、架构、市场前景的讨论，离他的世界太远。他小口喝着清酒，听着周围的笑语，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宋野白天的话，像鬼魅一样，在他脑海里隐隐回响。

赵公子带来的一个年轻女工程师，很活跃，频频向鲍决请教技术问题，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鲍决解答得很耐心，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那女孩听得认真，不时点头，笑容明亮。

蔺逐生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像水底的暗涌，慢慢翻腾起来。他知道这不理智，甚至有些可笑，但那种被隔绝在鲍决另一个世界之外的感觉，伴随着宋野的撩拨，在此刻被放大了。

他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出来时，在走廊遇到那个女工程师。

“蔺先生，”女孩笑着跟他打招呼，“您的摄影展很棒，很有力量。”

“谢谢。”蔺逐生勉强笑了笑。

“鲍总真厉害，”女孩语气崇拜，“什么都懂。跟他工作，能学到好多。”

蔺逐生点了点头，没说话，心里那点烦躁更盛。

回到包厢，鲍决正低头看手机，似乎是在回工作消息。蔺逐生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酒杯，将里面剩下的清酒一饮而尽，动作有点猛。鲍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空了的酒杯挪开，换上了一杯热茶。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蔺逐生心里那点莫名的郁结。他端起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和试探，在鲍决这种沉稳的、基于了解的应对面前，显得多么幼稚和无力。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蔺逐生看着窗外流淌的夜景，忽然开口：

“今天宋野来了。”

“嗯。”鲍决开着车，反应平淡。

“他说……规规矩矩的日子，会磨掉灵气。”

鲍决打了转向灯，拐进他们住的那条老街道。“你怎么想？”

蔺逐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车子在楼下停稳。鲍决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车厢里一片寂静。

“灵气，”鲍决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很平静，“不是靠飘在半空维持的。是脚踩在实地上，还能看见天上的云，才算数。”

他说完，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蔺逐生坐在副驾驶上，咀嚼着这句话。脚踩实地，仰望云端。这或许就是鲍决理解的，他应该走的路。不是抛弃过往的不羁，而是在现实的土壤中，生长出更坚韧的翅膀。

他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凉意吹来。他抬头，看见鲍决站在楼道口等他，身影在老旧路灯下，被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