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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aph灵塔利亚】联五友情向带娃 > 第25章 ⑩ ⑤有关人鱼(下)

五年后,王座附近。

“不列颠天平的威慑力不强,”弗朗索瓦丝窝在气泡里吃水果,“五年前仅仅是展示,给当时就弱势的陆上兽人顺理成章投降的理由罢了,这五年几乎没有什么动静,还有人怀疑是唬兽人的传说。”

“但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传说。”如果真是传说,兽人部落也不会像如今一样如此忌惮了。弗朗西斯坐在王座边,看着气泡里悠哉悠哉的弗朗索瓦丝,轻啧一声,“挺滋润呐,波诺弗瓦小姐。”

“那自然,波诺弗瓦少爷,”弗朗索瓦丝撩起耳边的碎发,分出一个气泡装水果丢给他,“来一个?陆上的东西还挺有趣的。”

“免了,”弗朗西斯摆手,“北方部落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弗朗索瓦丝把果核夹在手中把玩,“北方部落导致我们和魔法师的关系并不算好,啧,不过本来也不需要太好,那群荒唐的魔法师……简单来说,他们早期攻击各种船只,名声不好听,影响了南欧的生意。所以,我出面,代表陆上和海里的商人跟他们约定,陆上的商船会喷上特定的图案,而人鱼不能攻击商船。”她摆动鱼尾,暗自骄傲,“这还顺带卖了个人情,厉害吧。”

“厉害,厉害,”弗朗西斯非常捧场,“我们波诺弗瓦家都是厉害的,莫娜最近是不是也在搞什么东西,都不来看看我们。”

“她呀,”弗朗索瓦丝笑,“还是那些事喽,记录记录和记录,光分配人员就把她整个人累瘫了。不过最近嘛,小莫娜想搞一些定时的活动,联络友谊……”

“友谊?”弗朗西斯对自己国家内部的分裂十分有逼数,他哼笑反问,“大乱斗?”

“噗嗤,”弗朗索瓦丝摊手,“差不多吧,大概是受小时候听歌的启发,搞了一些,嗯,竞争类的活动,将矛盾转移了一下。”

弗朗西斯低头嗤笑:“挺聪明嘛。”

“那当然,”弗朗索瓦丝环抱双臂挺胸,“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这也是我的妹妹,”弗朗西斯有些好笑,“皮埃尔呢?”

“忠心的小家伙大概在赶回来的路上,”弗朗索瓦丝挑眉,“怎么?打算整治那几个部落了?那可是硬骨头。”

“但也必须处理,”弗朗西斯眼帘一垂,“位置太好,意义又特殊,不加入王国只会给暴乱者徒增幻想。”

弗朗索瓦丝不置可否,她又跟弗朗西斯多聊了几句,便打算离开。在走出弗朗西斯的视野范围前,她转身,说:

“话说,怎么不多上岸看看呢?陆上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哦。”

弗朗西斯向上望,这里望不到海面,也正如交涉还不到时候:“现在……没必要。”

“……这几天累死我了,”弗朗索瓦丝意义不明地伸个懒腰,“如今海里海上的牵扯并不少……恐怕,不会如你所愿那般分明。”

很快,弗朗西斯知道了弗朗索瓦丝指的是什么。

皮埃尔站在王座前,对他说的第一件事是:“王,海里和陆上的矛盾已经不止于战争后遗症了。”

“魔法师联盟有一部分人要求兽人隐于人类,将陆上还给人类。”

弗朗西斯眯起了眼。

·

后世乃至官方文件中,弗朗西斯与魔法师联盟的交涉都是人鱼国深思熟虑过的结果。这记录连亲历者亚瑟·柯克兰和弗朗西斯·波诺弗瓦都未反驳。

可多年后,弗朗西斯站在海滩上,回忆起那段日子,又觉得那场相遇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短一圈的经历,伊万的资料,冬妮娅的留言,还有海陆贸易的盛景,一切碎片,好坏难分,却无不推着他走向陆地,突破海与空气的分界线,去看那人间。

那一天,他在去往北方部落的路上,心里盘算着当今的时局,这条路对他而言已算不得熟悉,分心赶路的结果就是——他看见了光。来自海洋外的阳光,意味着他离海面也不是很远了,或许几百米,甚至更近,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走神了多久。

弗朗西斯笑说自己偏得太远,正想潜下去,却在水中闻到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腥味。那味道他太熟悉了,尤其是蔓延到水中,人鱼血与海结合的味道,透过木质的船只,好像被特意掩盖过,却未逃脱人鱼的嗅觉。

竖瞳乍现,人鱼在海中回头,发丝在水中飘摇,他透过金发的缝隙,看向那艘船的位置。

于是海水涛涛,水波推动命运的相遇。

……

陆地比起大海过于渺小,无数后世者的研究证明,海洋是星球的主旋律。弗朗西斯掀起的海浪远不足征战时的一半汹涌,他攻击船底,看见商船的标志,更确定这些人不能活下去。

倾斜的船只上滑落着各种物品,坠海的声音不绝于耳。弗朗西斯在海中抱着双臂,等待船只彻底沉没,而这时,一根魔杖落到他的跟前,它沉得很慢,上面的图案丰富到冗杂的地步,完全不符合人鱼的审美,他很难不吐槽这魔杖主人的品味。

但是,当魔杖沉到他的尾尖时,弗朗西斯心下一动,将它卷了起来。

世间唯有平平无奇最容易被忽略,怪诞的风格反而更引人注目。——弗朗西斯后来给亚瑟“为什么捡他魔杖”的回答。

抱着战利品的心态,弗朗西斯把这丑东西捡了起来。

而后,不远处,另一个东西坠下来了,是个活物,也是第一个落海的人。他身形更小一些,手不自觉地护在胸前,胸腔急促地起伏着,环视周围,寻找攻击他们的人。

于是,弗朗西斯看到了那双,被皮埃尔称之为“此生都不会遗忘”的眼睛。

但还是不一样,孩童的眼里饱含戒备和努力掩下的恐惧,不像森林,像被惊扰的……旷野。

……

不列颠天平出现在弗朗西斯面前时,他想了很多,比如“他随口一说的,不伤害幼崽的原则,好像让这孩子深信不疑,居然如此轻易地将它展示给他”,以及……“是否要在这里杀死他”。

不列颠天平,目前兽人最为忌惮之物,人鱼想,若是契约者出了问题,这东西是否会跟着消失……不,他很快推翻自己的想法,收回露出的利爪,要是真这样,这小少爷不会没有人保护他。

所以他顺势答应了亚瑟,在大海上,他的领地中,签订了不列颠天平见证的,第一个由主人——也就是柯克兰家的小少爷亚瑟·柯克兰——提出的契约。

而这契约把人类变得像喜剧。

那是弗朗西斯第一次长居岸上。船行途中,他用海螺传音,告诉北方部落延迟见面的消息。他基本上落在甲板附近,船上的人类都绕着他走。他不在意,因为这些人类中,不包括亚瑟。人鱼亲自放走这个小孩,而后者好像因此得到了什么勇气,至少敢靠近他周围十米以内。

这小魔法师从中午开始,扒桅杆扒了一下午。到晚上的时候,他挤眉弄眼地赶走又一个来问他“真不吃饭吗少爷”的负责人,才一步三停顿地向弗朗西斯走过来。

弗朗西斯当时控制着船只前行,空出手时,他分出一颗水球在海里跳跃,当作无聊的消遣。等亚瑟走到他旁边,人鱼挑眉看他:“呦,小少爷,我还以为你念错魔咒把自己变成礁石,那可就不是我违背契约了。”

当时落日正要落下水平线,他们正对着夕阳,昏黄的日光下,弗朗西斯又注视着孩童的眼睛。在岸上,他的眼睛比水里亮很多,碧绿的,清澈得像湖水,确实配得上一句“此生难忘”。

然后亚瑟一开口打破了这像旧画一样的气氛。

他问:“人鱼吃鱼么?”

弗朗西斯:“?”

这就是你扒了一下午桅杆,感觉把自己憋死都问不出口的问题?

弗朗西斯当时也是一脑抽,反问他:“人类吃人么?”

这问题大概太过猎奇……或者是,太过惊悚了,孩童愣神地眨眨眼,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但他没有退很多,弗朗西斯发现亚瑟眼神聚焦后,真的开始类比思考这个问题。

小魔法师最后问他:“所以回答是‘不’?”

“不,”弗朗西斯将海水蹦迪的水球召回指尖,顺手往孩子面上一弹,心情很好地挑眉,“回答是‘是’。”

亚瑟胡乱擦干自己脸上的水,发现自己被耍后,魔法师明显有些生气,抓着魔杖瞪了他一眼,转头跑走了,甲板上又只剩下一条人鱼。弗朗西斯看着他跑进船内,收了笑容,对着汪洋的大海,他承着日落,低唱起一段曲子。

桅杆尖端的火龙看全了这场戏,他听着人鱼浅短的歌声,歪头扑扇自己的翅膀,虽不太懂,但打算把这件事跟自己的主人分享。他落到更低一层的瞭望台,向人鱼指了最后的方向,打算蜷缩小睡一会儿。

在他躺下后,屋内和甲板链接的门又“嗙”地一下被人推开。亚瑟揣着一股和弗朗西斯同归于尽的气势,将一盘鱼“啪”一下丢人鱼怀里。

他正想故作气势汹汹地转头逃跑,却被人鱼轻而易举地拎住了后颈。

“你,”弗朗西斯看着怀里这盘鱼,一时间没懂他的脑回路,“什么意思?”这么粗暴,挑衅?

“放开我!你中午和下午不是都没吃东西吗?”亚瑟在他手里挣扎,瞥开和他对视的视线,嘴里嘟嘟囔囔,“我不想我们家背上一个饿死人鱼的罪名,说出去能丢死人。”

“……啊?”

所以,你绕了那么大一圈,又吃鱼又吃人的,只是想给我送个餐?

弗朗西斯看着手里那不大的一团人类幼崽,实在没忍住疑惑:你们人类的脑回路都特么这么千奇百怪吗?

在他走神惊讶之余,亚瑟终于找机会拍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是他们在船上为数不多的交集,因为弗朗西斯在,航行时间比预期短上不少。第二天中午,船只就靠岸了,经历了人为海难的所有人都在赞美陆地。

而由契约编造的戏剧也因此开场。

人鱼浮在水球上,用尽旁观者的视角,围观起柯克兰家的兵荒马乱。这由他而生的意外插曲,动员了大半柯克兰家的人。审问罪人,收集证据,申请庭审,舆论拉扯,一连串的行动推动着各路势力显现。

弗朗西斯当时最同意的只有一点:庭审这一天,简直是值得写下来供后人当黑色幽默看的一天。(魔法师联盟的说法是黑暗的一天)

无论亚瑟当时怎么想,人鱼答应定下契约,心里下意识带着对时局的考量。他想试探不列颠天平对契约的约束性有多强,才能如此威慑陆上兽人。(某个小孩看起来完全不担心这个)至于审判,他从未相信人类能给出公正的结果,而看到底下那一排替罪的人时,弗朗西斯甚至冷笑了一声,心里毫不意外。

但事情依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列颠天平高悬空中时,即代表着世间极致无情的“公平”,无论对错,没有酌情。当新的证据提交,并被它证实,它将以规则的姿态审判一切,包括自称为看客的罪人。

而这一切,改变了人鱼与人类驱动的命运。它让亚瑟明白,它是他的神器,却永远称不上它真正的主人。而它令弗朗西斯诧异,见识到另一种无法匹敌的力量,彻底修改对人类势力的看法。

现在看来,精灵对人类的认知或许更接近本源:复杂,短命,却拥有不紧抓岁月的长生种们,难以想象的创造力和未知性。

在人鱼自己都没发现的内心天秤中,他已经逐渐将人类从天秤高处,缓缓落到中心。

……

后面的几天尤为热闹,在纵火案发生的前夜,弗朗西斯回到深海,将路线提回正轨,前往等候已久的北方部落。这一来一回耗时太久,他本以为自己会错过那些亚瑟口中的好戏,却不曾想刚好赶上了大火的燎原。

他当时已经名义上将北方部落纳入王国,却用了些不符合他预想的手段,所以兴致并不高。

然后他就发现,人类,至少是这柯克兰家的人类幼崽,确实有能力戳到他高兴的点。

在亚瑟认错性别的时候,弗朗西斯已经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想了一遍,才能憋住笑声,免得失去了最后揭露真相的快乐。

而回报也是值得他憋出内伤的,面对着孩童憋红的脸,弗朗西斯狂笑着跳入海中。这份愉悦一直到他看不见阳光时才消散,他抬眼看向海面,心想,这要面子的小孩,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用他给的海螺,免得再想起今日之事。

那也刚好,他也想稳定了人鱼国后,等某人长大……再慢慢处理些事。

然而,弗朗西斯又想漏了一件事,对于他和亚瑟,兽人与人类来说,对时间的感受,是他们永远无法统一的议题。

·

半年后

“‘比赛途中又有人犯规,我先去揍人,回见,哥哥’,莫娜小姐是这么说的。”

“哎……”王座上,弗朗西斯头上顶着珍珠与珊瑚礁做成的冠冕,尾巴垂落在贝壳边。人鱼撇撇嘴,托着脸叹气,“哥哥家可爱的小淑女什么时候成这样的?我对她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

“……”皮埃尔撇开视线,不由地想起当初在幼崽堆里把人摁着揍的小鱼苗……好像莫娜小姐从来也没变过吧,不如说是您的印象出了错。

“处理这些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暴躁是正常的,”皮埃尔轻咳一声,开始步入正题,“现在还有几件事:北方部落的原首领慢慢展开了改革,需要向您汇报细况;弗朗索瓦丝亲王传来的消息中,陆上还是那样,偶尔有点小暴动,但总体没有大的变动;莫娜小姐提议的大规模竞赛需要单出划出一个中立地点建设,这要派人人去选址。还有……”他疑惑地看向弗朗西斯的腰间,“王,好像有人在叫您。”

弗朗西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他腰侧,一个配套的海螺正在发着浅淡的微光。

这个海螺……人鱼犹豫片刻,魔法从手心落下,点到海螺上,刹那间,一阵堪称乱码一样的节奏从概括中炸开。皮埃尔和弗朗西斯同时捂住了耳朵。

什么音乐品味……弗朗西斯抬手,在关海螺和无视间选择了把海螺声调小,抬抬下颚,示意皮埃尔继续说。

“前两者都不急,而关于选址问题……”

“嘟~嘟~嘟——”

“额,选址目前还没确定好……”

“嘟→嘟↗嘟↘嘟,嘟嘟嘟……”

“目前有几个提议,但是需要派人去实地勘察,至于人选……”

“嘟↑嘟↓,嘟↑嘟↓……”

皮埃尔:“……”

这是哪个混蛋把约定俗称的音乐暗号给忘了吗?盲猜也不带这么猜的啊。

“人选你看着办,”但出乎意料地,弗朗西斯不仅没气,反而还笑了,“我出一趟远门。”

“?”皮埃尔看着他,试图用“您又跑,那么多事物丢给我,您良心不痛吗”的谴责眼神唤回自家国王的良心。

“这次不会离开太久,”弗朗西斯失笑,他拍拍手边的海螺,“但我得去看看,”他眯起眼,尾巴慢悠悠地拍打着身下的王座,看向海面,缓缓开口,“希望某个着急叫我的小混蛋,带来的事情够我走这一趟。”

……

海浪与天相接,这里能望到对面的陆地,与波浪滚滚的海面一同占据视野尽头。

还是没来……亚瑟收回目光,被疑似被欺骗和无视的怒火慢慢酝酿着,孩童不爽地抿起嘴,脚后跟狠狠向撞身下的礁石。剧烈的疼痛将他的理智唤回,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非常不讲理地将这气得降智的动作怪罪给某个失约的人鱼。

魔法师一手捂住脚后跟,一手捏着最后一块贝壳。每吹一个旋律,他就丢一块海边捡到的贝壳,刚开始是闲着无聊,现在,气愤的小孩将这当做他给人鱼之王的机会,但某人显然不想抓住。

他将贝壳甩进海中,最后一次拿起海螺,放到嘴边。这次他没吹任何的旋律,只是憋了一口长气,仿佛将郁闷和愤怒一并吹了出来,余音经久不散。

“……”

海面依旧平静。

“骗子。”

不对,他怎么非要期待弗朗西斯过来,本来人也没有义务。

“……”

“但他还是一个失约的骗子,”亚瑟说服自己,扒着礁石的凹陷爬下去,“所以我该气的。”

“噗……哥哥怎么每次都能碰到你骂我。”

人鱼的声音传来了,在礁石底下。海浪声太大,亚瑟没听到破水的声音,不知道他是多久来的。

“这就是贵国的时间观念吗?”他又爬上礁石。

“讲点道理,小家伙,”弗朗西斯裹着水球上浮,挺出半个身子跟他对视,“我从海里过来不需要时间吗?”

“……啧,”孩子坐下来,望着他身上珊瑚与珍珠做成的装饰,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真慢。”

“小少爷,”弗朗西斯没好气地抱着手,闭眼轻哼了一段旋律,治愈着眼前孩子的新伤,“你的歌品差得令人发指,为了拯救哥哥我的耳朵,我已经游得很快了!”

亚瑟嫌弃地皱眉:“你们的海螺就一个音,我能吹出不同的节奏就不错了。”

“那是你不会用,”弗朗西斯气笑了,响指打起一点魔力,“你魔法呢?你还是个魔法师吗?”

亚瑟明显懵了一下,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东西原来是靠魔法启动的?还以为你们人鱼听力好到能听见千里之外的声音。”

“行了,”弗朗西斯垂下眼,抱着双臂轻笑,“小少爷,你叫我过来……总不是想和我讨论海螺,嗯?”

“……”

当然不是,亚瑟撑着礁石起身,掀起黑色的衣袍。他的穿衣风格一直很简单,弗朗西斯早就发现,除非是必须穿正式服装的场景,亚瑟都不会太执着于穿法袍,太重,他不喜欢,顶多套个斗篷,遮住身子,藏住袖口里的魔杖,仿佛这样就可以走天下。

明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却总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洒脱。

“我想请求你,”亚瑟从袖口里抽出魔杖,“带我去一趟深海,并安全将我送回来。”

弗朗西斯瞬间掐住手臂,缓缓眯上了眼。

“你的冒险精神令人感动,魔法师。”他收回了戏谑的表情,人鱼的王压低声音,话说得诚恳而无不嘲讽,眼底闪过危险的眸光。他的气质总是这样骤然变化,打得人措手不及,人鱼的眼瞳中,魔法师更是握紧了自己的魔杖,下意识寻求力量的保护,但他仍旧没有退缩。

“感谢您的夸奖,”他努力压平声音,“我期待您的回答。”

人鱼不自觉敲打着水球的表面,另一只手意有所指地摁住自己眉心,歪头嗤笑一声:“‘它’在听,对不对?”

“对。”

“所以呢,”弗朗西斯用尾尖挑起他的下颚,“你这次想用什么……来说服我签订契约?”

“我的哥哥们不知道我跑出来了。”人鱼的鳞片光滑而黏腻,亚瑟被迫抬着头,却跟着他……或者说,学着他笑了,“你不是讨厌人类吗?”他轻轻推开弗朗西斯的尾巴,声音努力深沉,但眼里却很亮,映着弗朗西斯和天空,“现在这情况,我失踪了……魔法师联盟可是会大乱的。”

“您若答应,我将起誓,不会外传是谁将我带走,”亚瑟抵着自己的胸口,带着一抹下不下去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仿佛运筹帷幄,“这是否是一个足够的理由?”

人鱼打量着面前的人。半年的时间,魔法师显然没什么进步,他依旧在用自己作为筹码交易,为了某个目的,而且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会被拒绝,如此自以为是。

但是……他也是有底气的。魔法师上交了一个弗朗西斯绝对会动心的一个理由,因为他似乎看透了一些东西。

在海上,海下,两个举步都需要斟酌的人,一个天生就被迫背负着目光,一个引领着一个族群。在生存和重压下,亚瑟还是看透了一些本质——

在弗朗西斯多次独自上岸时,在他浮在礼堂外看审判时,在他不止一次闯入魔法师联盟的领地时……在他留下海螺时。

——在这一些乍一看没问题,细看却无处不是任性和随意的事件中,他看懂了。

看懂弗朗西斯性格里本质的狂傲与随性。

思即此,人鱼哼笑:

“那看来我非卷走你不可了。”

……

人鱼的气泡很奇怪,亚瑟一直这么觉得。它看上去脆弱,摸着像纱,却能扛住深重的水压。

亚瑟进海时,一边摸着纱,一边望着海面。那里是阳光打入的地方,照出鱼鳞一般波动反光的水面,明暗在他眼里交叠着,水仿佛因此有了分界的边缘。

过了不久,光淡了,随即再也看不见。周围只剩下鱼尾与气泡划过水的声音,其他的声音都太小了,他听不见,于是黑暗更为黑。

但弗朗西斯听得见的,他听着洋流路过,鱼类臣服,只是这些对他太过于寻常,甚至无法把他从深思中拉出来。

他在想,亚瑟的目的是什么。

入海前,他告诉他,你不可能得到多少礼遇,人鱼与魔法师的关系比你想的复杂。

而亚瑟只点头,还是要去。

“……弗朗西斯。”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弗朗西斯!”

潜水的动作一顿,弗朗西斯回过头。

气泡中,孩童靠在气泡的边缘,将魔杖握在手中,蜷缩成一团,拉紧斗篷遮住自己。他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气泡的下方,那处有弗朗西斯发光的尾巴。

哦对……到深海,他看不见了。

“要回去吗?”

“这里是人鱼国吗?”

“还早。”

“那我不回去。”

弗朗西斯没强求,扳下饰品上的一颗珍珠,施了发光魔法丢给他。

而后,他不再想事了,他们都开始想话题,发现他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

弗朗西斯问他们去什么地方去查证了他的身份。

亚瑟说,当然是南欧,人鱼在那很活跃。

人鱼嗤笑一声,说你们的消息来源还挺广。

“……”

好吧,好吧,好像除了这些他们就没话题了,而这话题也不是很能深谈的样子。

亚瑟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珍珠,研究这是什么原理,说魔法师联盟可没法让什么东西亮这么久。

弗朗西斯耸肩,那看来你们也不是很了解人鱼。

又是沉默。

了解,其实也是了解的,只是了解的不是魔法架构,而是怎么抵抗反击他们的魔法。

天哪,见鬼的身份和见鬼的氛围,地狱简直可以在他们这段路里面建成了。

“好了,”弗朗西斯停在一处,他知道亚瑟看不见,所以明知这只是一处珊瑚群,却也直接胡扯,“人鱼国到了。”

他要真把亚瑟带回去,皮埃尔能过敏到几十年不近王座,而且这确实是人鱼国的势力范围内,他倒也没说谎。退一万步来说,弗朗西斯把玩起水中的发丝,亚瑟就算追究又能怎样呢,深海是他的地盘,他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周围有人吗?”

“没人,”弗朗西斯用着调笑的语气,“除非你想试试被撕成碎片的感觉,我想我还是能把你拼回来的。”

亚瑟翻白眼:“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弗朗西斯耸肩:“显而易见。”

魔法师将珍珠抵在额头上,那里的魔法符号若隐若现,他似乎想要用不列颠天平证实弗朗西斯的话,但最后,亚瑟还是放弃了。

他敲敲魔杖,嘟囔:“希望你不要让我对这次信任后悔。”(古魔法语言)

这句话和咒语混在一起,隔音的魔咒在仗间缭绕,一束魔法飞到脚底,从一处下来,瞬间将深海变得更静。

这下,弗朗西斯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嗯……噗嗤,”弗朗西斯又点亮几颗珍珠,那些挂饰在他身上,足以让亚瑟看清他了。他落到一块珊瑚上,“现在该说说你的来意了,柯克兰家的小少爷。”

“或许我该从我为什么来深海说起,”亚瑟抱着珍珠,看清他身上的装饰,又皱了下眉,却没因此偏离主题,“你应该也很好奇。”

弗朗西斯点头:“不错。”

“因为我想听到更多,更全的真话,”魔法师望着他,祖母绿的眼中显现出一股明亮的真诚,“所以我主动来到你的地盘……”

以此展现诚意。

以退为进么……弗朗西斯颔首:“想问什么?”

“……”

“怎么?”弗朗西斯挑眉,“小少爷急冲冲地下来了,却什么都没想好?”

“没,”亚瑟盘腿坐在气泡中,非常有自知之明,“我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才能不让你撕了我。”

“?哥哥我在你心里什么形象?”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亚瑟下意识抬头打量他,轻啧一声,撇过头呢喃:“本来还顾及着有求于人好好说话……”

弗朗西斯:“你是不是觉得我听不到?”

“啧,行,”魔法师表示你自找的,他目光落到发光的装饰上,露出毫不掩盖的嫌弃,“我不知道人鱼的习俗是挂着一堆杂物搞行为艺术。”

弗朗西斯:“?这是饰品,没品味的陆上人,饰品越多地位越高,需要哥哥我提醒吗?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人鱼的王。”

亚瑟:“执着压死自己的品味确实很难让人理解。”

弗朗西斯:“只披个斗篷会面也是我闻所未闻的待客礼仪。”

亚瑟反问:“谁是客?海洋归我了?”

弗朗西斯嫌弃地捻起他的斗篷:“海洋之主这么穷太丢海洋的脸了。”

亚瑟“啪”地一下抽回来,心说下次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魔法师的衣柜:“滚。”

“……”

周围还是很静,他们面面相觑。

“噗……”亚瑟率先笑出来,他抓着被气泡囊括的珊瑚,不知嘲讽还是抱怨,“曾荣幸地以为我今天从头到尾都将面对人鱼之王,人,鱼,小,姐。”

“哈?谁先不明不白地突然说来深海,”弗朗西斯差点笑翻,“你知道你叫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什么?”

弗朗西斯毫不心虚地开始胡编乱造:“在跟大臣开会,”不算说谎,“谈有关国家统一的大事,正在布兵排阵,”纯瞎扯,“但是看你吹得这么凄惨哥哥我还以为你要死了,抛下了一堆大臣来救你。”完全胡说。

亚瑟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弗朗西斯坦然接受他的探究,活了几百年了,不说别的,人鱼之王至少面上装得有模有样的。

在人鱼真挚的演技下,魔法师的表情逐渐从怀疑变成了惊慌:“那你现在赶紧回去啊!”他蹭地站起来,“你蠢吗?!这个节骨眼魔法师联盟会让我出什么事?我求救也轮不到向你求救!”

“我现在说句话,”弗朗西斯看着不知气红还是怎么红的亚瑟,暗暗“嘶”了一下,好像玩得有些大,“你会让哥哥死吗?”

“你现在耽搁了你子民才更有可能死……”

“刚刚那是胡编的。”

亚瑟:“……”

弗朗西斯目移。

“……”

“轰”

“喂!没礼貌的人类幼崽,攻击主人是你们的拜访礼仪吗?”

“不是人的不用在意礼仪,”亚瑟攥着魔杖咬牙切齿,“有本事别躲。”

“哥哥没兴趣被小孩炸死,这不符合我的死亡美学,”弗朗西斯海中挺了个身,游到他的正上方,两只手捏着出一个空,对着亚瑟比划,“更别说还是个没长大的幼崽。”

哇,虽然是事实但就是很气,魔法师的魔杖又蠢蠢欲动了。

“好了,小家伙,停战,停战,”在魔杖指向自己之前,弗朗西斯凝了一滴水珠,屈指弹向气泡,“这东西可承不住你的第二次攻击魔法。”

“呼……”气死自己不值当,死在深海更不值当,亚瑟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反问,“心情不错?”

弗朗西斯游下来,紫罗兰里映着他和珍珠的光:“非——常不错。”这下他明白为什么弗朗索瓦丝总爱逗莫娜了。

“哦……”魔法师撇开头,又偷偷看他一眼,“那我恐怕要破坏你的心情。弗朗西斯……”

他终于切入正题,没敢看他:“为什么……”亚瑟斟酌着语句,“兽人不想隐入地下。”

“我是说,”他低头摆弄着魔杖,“魔法师联盟其实提出过几个方案。我们会为他们的身份提供庇护,而且非人类届的贸易会尽快替代他们与人类的贸易,甚至带来更大的利润……”

弗朗西斯没有打断他。

唯有这时候,亚瑟才体现出他的短处。他可以冷静,也能理智,知道从什么方面来论证他的观点,在交易型的谈判上进退有度。但一旦牵扯到更大的范围,需要考虑到更多东西时——比如到具体的人,他的理智反而立了一座高墙。

最后,亚瑟的说话声停下了,他依旧坐立不安地捏着魔杖,抚摸杖尾的玫瑰,又把玩上荆棘。

弗朗西斯垂下眸,将这些动作尽收眼底。

“你自己都觉得荒诞。”他说,语气没什么波澜,陈述着一个事实。

亚瑟没有完全赞同,却也无法反驳,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是错的,但他说不上来。

“我很好奇,”弗朗西斯显然知道答案,他却不着急,鱼尾盘在附近的一个珊瑚上,手心托起脸,勾着一抹浅笑,“你们人类究竟怎么看待那场战争?”

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如果亚瑟多成长几年,或者半年内主动跟弗朗西斯展开交涉。他就能看出人鱼之王在特意营造着轻松的氛围,而后者的笑容下几乎没有笑意。

“你想听哪个版本,”这或许对亚瑟算拯救,他的话题开得太烂,完全忘了隐藏自己的意图,被逗高兴的是弗朗西斯,失智的却是自己,“官方的?”

“难不成还有私人的?”

“……”亚瑟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一些记录上是兽人在大陆残杀普通人类,清理有威胁地位的魔法师……”

和精灵的预测差不多,或许还有篡改或者隐瞒的部分。人类的寿命太短,两百年够换了几代人,所以他们更相信什么,真相就是什么。

“……可我觉得不止如此。”

弗朗西斯抬起眼帘,亚瑟依旧没看他。后者停顿片刻,话锋一转:“‘我们的先辈拼了命,换取胜利,让兽人的担心化为现实,人类才拥有可以说话的主导地位。’这是目前的主流想法。”

“……主导?”弗朗西斯琢磨着这两个词,“主导……傲慢的人类。”

亚瑟:“你上次用这个词来形容我。”

“现在我用它形容你们整个族群。”

“你们人类很擅长精神胜利,”人鱼嘲讽道,“被打退到一个破岛上还能算主导地位。”

意外地,亚瑟耸肩,也跟着轻嘲一声:“我们还会从各种方面来证明这个想法。”

“你的自嘲精神让人感动。”

“弗朗西斯……”亚瑟将手掩在斗篷下,“我不是来找你聊这个的。”

怎么还没进入正题,我们的效率简直低得不行。(怪谁)怪你。我们不能再这样无意义地对话了(哥哥觉得还是有点意义的),你是不是每句都要怼我一下,那就意义不多的对话吧。

……

柯克兰家为首的一派的提议又被驳回了,有关兽人与人类分离的提议。斯科特已经习惯,或者说,被迫习惯了。

“做一件事只需一个原因,阻止一件事的理由却很多。”

诺斯的这句话太适合形容各大家族之间的扯皮,连斯科特都无法对此翻白眼。仅仅亚瑟听斯科特吐槽过的理由就堪称五花八门:人力跟不上,成本损失太大,战后重建急缺资金,兽人抵抗情绪太强……

诚然,这些理由客观上存在,但人们宁可让其继续存在着用来吵架,也不肯费心力解决它们。而在柯克兰家族,争论不止存在于外部,也在家中发酵。

吵架的主力是斯科特和威廉,他们一个在岛内扯皮,一个长居岛外贸易,分歧早就存在。亚瑟知道,他的二哥绝对不是一个喜欢争论的人,他管贸易只是因为他恰恰也不会给别人和他结仇的机会,并且撑得起一个相对威严的形象——虽然威廉足够礼貌和好说话,但家里人都不是很敢真正惹恼他,他会给每个人这样的印象……好吧,坦白说,更多是因为当时没人。

不过早期实际上负责交涉的是诺斯,这救了威廉的大命,也导致四兄弟中他们交流更为紧密。所以在威廉出面吵时,诺斯看起来在中间调和……拱火,暗中却明显偏威廉。

而家里为数不多敢真正与斯科特吵架的也只有威廉——互相嘲讽不算,那是他们的生活。在亚瑟不知道的地方,威廉或许曾做过什么事让斯科特忌惮,也或许只是单纯他俩年龄相近,天然地更有资格争吵。从一点来说,威廉和斯科特的关系实际上更接近,至少目前亚瑟还不敢把不说人话的斯科特给关在花园——虽然前提是那天本就该斯科特浇花。而这能发生恰恰证明他们关系不错——你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把一个关系一般的人关在门外,对吧。

他们吵架的话题依旧是兽人。主动提出与兽人贸易的斯科特在此方面持很强硬的态度,而被迫上任的威廉反而开始为兽人说话。很矛盾,也很有趣,亚瑟经常坐在观众席看他们争辩。

“听着,我知道快速推进这些不现实,”斯科特说,“可是我们不能一步都不踏!”

“可你的表现和说法总让人觉得你想一步到位,”威廉望着他微抿的嘴唇,“五年对于兽人不长,战时的情绪对于他们并不远。”他看向斯科特的眼睛,“斯科特,你在着急什么?有‘它’在,我们有很多时间,你知道这件事急不来。”

“可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斯科特烦躁地一抓头发,“再过几年,或者十年,支持我们的人还有多少?该死,我都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你老师的葬礼影响了你太多,他是个好爷爷。”

“过几十年我们都会比他大。”

威廉点头:“但我还是会叫他爷爷。”

斯科特嘟囔:“……说得我不会叫他老师一样。”

……

亚瑟在家见当权者与深入兽人者的争论,在学校,他又听学生……或者说当今舆论主流的想法——他们说当权者不作为,说深入兽人者优柔寡断乃至是隐藏的叛徒,也有真正相信不可操之过急的学生。而关于历史书中“兽人与人类关系”的方面,有人开始提议从分离隐匿改成“人类主导型的共存”——这又是一种观点。

到处都在博弈,有很多条路,很多声音,亚瑟在其中分辨对错,又考虑可行与否。但他总会被各种声音干扰,他想着想着,从城里走到沙滩,站在大海前。

这里足以望到对岸,也能踏入海洋——这两个兽人长居之地。他任由海浪拍打,拿出了那个海螺。

“我在其中参不透,”他说,睁着一双终于敢看他的眼睛,满是认真,“所以我跳出来,来看你们。”

“……”

弗朗西斯很清楚,对于亚瑟,能说出口本身就不带任何深刻的感情。但他偏生又充满着纯粹的探究和赤忱,拥有那堪称愚蠢的,跟着直觉的冲劲,让这话显得如此诚挚。

人鱼呼出一口长气:“你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凭什么,如何能做。”

“凭什么,”他指着天,也是陆地,“这是他们的土地,染着他们的血,他们出生就拥有它,凭什么让他们让出主导权。”

“如何能做,”他指着地,以及自己的尾巴,“兽人拥有明显的兽的特征,你让我们怎么藏?”

“或者这两个问题可以合二为一:我们凭什么,”他加重语气,“在我们的土地上东躲西藏?”

“小少爷,这些并非很难想到,”他冷下神情,一字一顿道,“只是你们没把兽人当人。”

“一如既往。”

……

他终于找到了缺失的视角。

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亚瑟无法回答,弗朗西斯不再给予耐心,他们一句话未说地开始返程。重新破出水面的时候,魔法师回过头,绿色的旷野中囊括了很多——人鱼,海,那片陆地,除此之外,还有阴沉下来的天。

·

人鱼历217年 x月 x-1日,跨世纪的,却是后来才补充的一天。

那个时刻处于清晨与午时之间,海与天连成一线,飞鸟划过水面,陆地与海内皆醒。

少年在森林奔跑,跨越盘根错节的树枝,踩踏雨后的泥泞,飞兔与魔法生物从树梢探头,斗篷于身后翻飞。

【人鱼位于众人的高处,比赛现场喧闹异常,臣子和臣民围绕出一块空地,礁石打磨建设的“观众席”初具形状,发丝在海中晕开。】

空气中是青草和潮湿的气息,他抓着藤蔓,绕过路口,几缕桀骜的金发从斗篷间露出。影子扫过阳光组成的星点,他的眼下明亮与阴影交错,森林映衬着森林。

【海水里充斥着原始而挥之不去的鱼腥味,人鱼与姐妹攀谈,身上的装饰更为繁杂,让他不得不偷偷用水拖住一些,才更好移动。观众席用魔法点缀上一点微光,他一一扫过去,紫罗兰在黑暗中被点亮,宝石与珍珠辉映。】

脚步踏上落叶,咔嚓咔嚓地响,人掠过风,风吹起叶。魔法师的喘息更加粗重,明显乱了气息,他不得不放慢步伐,幸好海岸已经不远。

【人们掀起欢呼,一阵一阵堪比浪潮的呼喊,他们喊着王,王俯身向他们笑。人鱼之王被簇拥着到最高的建筑之处,皇冠的光独一无二,他手中汇聚着魔力,向礁石和珊瑚所做的祭坛前进。】

沙粒藏着碎壳,最细心的人也需要放慢他的脚步,森林的气息已经变得单薄,风里卷着海的味道,吹凉了汗液,吹不缓跳动的心。

【里面堆满了珍珠,而他只需要点亮最大的一颗。欢呼声已经渐渐平息,划过水流的声音融入嘈杂,水抚摸着脸颊,但它本身永不停息。】

亚瑟爬上礁石,肯定不是当初那一块,斗篷上粘着树枝和沙,他攀上最高的地方,拿出海螺。

【弗朗西斯立在祭坛前,这模仿和原创的新物,还编着海草与贝壳,他挺立在最近的一处,高举魔法团。】

他深吸一口气,吹响海螺。

【他紧盯着祭坛,丢下魔法。】

“呜——”

魔法融入海螺,更改音色,如同号角一般响彻陆地和海洋。

【魔法点亮珍珠,光亮惊人,将深海点亮得如同岸上白昼。】

海岸激发海螺的魔力,成为纯色光芒下微弱的异色。

【海底爆发惊人的欢呼,将号角声也衬得不足以脱出。】

……

“要走吗?”弗朗索瓦丝垂眼,看着弗朗西斯将腰间的海螺摁灭。

“王提前离开不好。”弗朗西斯收回手,伴着她,在欢呼声中游向王座。

弗朗索瓦丝颔首:“也是,毕竟是人鱼第一次大型赛事,从选址到落地准备了三年。”

弗朗西斯又瞥一眼海螺:“对……对比起来,”他耸肩,“你问我答的游戏可没那么重要。”

他靠近王座了,海螺又亮了一下,弗朗西斯摁灭。

坐上王座,又亮又摁。

莫娜演讲,再亮再摁。

皮埃尔投过来视线,海螺再一次亮了。

弗朗西斯:“……”

“看来小家伙挺锲而不舍。”弗朗索瓦丝轻笑,她眼尾一挑,眯着眼看向皮埃尔,后者一愣,犹豫一会儿,垂下头,恭敬地离开了。

“…你惹的,”他的背影不掩落寞,弗朗西斯收回目光,抬抬下颚,向弗朗索瓦丝示意,“你哄。”

“你的小忠臣总该习惯了,”莫娜提到他们了,弗朗索瓦丝坐正身子,目不斜视,“怎么?真不管?他不是你在观察的交涉人吗?”

“……但哥哥我现在确实不能离开,”众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只能妥协用上魅惑的力量,并暗中较劲,“于情于理都不行。”

莫娜的演讲结束了,此时人鱼的风格还干脆利落。第一场环观众席快泳比赛搬上帷幕,众人的目光又落回比赛场。

“……其实吧。”吵嚷的声音减弱了,人们不再像最开始那般激动。但弗朗索瓦丝依然没有撤回魅惑,不用撑莫娜的面子,她一手托起脸,一副随意瘫倒的模样。

她对着赛场,眼尾一勾,视线落到左侧的余光边缘:“我们两个挺像。”

弗朗西斯垂眸,他们互相对视。

“从出生到现在,”弗朗索瓦丝的声音在他们脑中回荡,“一直很像。”

……

心跳慢慢平息了,亚瑟对着天,计算礁石的影子,估摸时间的流逝。海面依旧平静,起伏的波浪映着太阳的光。

“好慢,”他捉急地敲打海螺,没好气地暗骂,“弗朗西斯你是要爬过来的吗?”

“……每次都能听到你在骂我。”

海水变急了,浪花加速拍上礁石,魔力混合在水中,推着人鱼破开海与空气相接的地方。弗朗西斯在空中跃出一道月牙,挺身落进被他搅动的海,再次出水时,他的发丝粘在脸颊上,好不狼狈。

“如此恰巧,哥哥我是否能认为……”他烘干自己的发丝,汇聚起水球,浮到他面前。他的竖瞳未隐,抱臂歪头,“你无时无刻不在骂我。”

“……太慢了,”亚瑟说,“比上次慢了斯科特骂我一顿的时间。”

弗朗西斯有些好笑:“你哥是这样用的吗?”

说到时间,三年已过,人鱼低下头,打量起面前的人。人类的生命周期太短,时间处处都是痕迹,对于弗朗西斯也就刹那间的三年,亚瑟已经从孩童长得更接近少年,虽然脸没多少变化,但总归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亚瑟还在吐槽他朴素的装扮——“哇你今天没有继续那种压死自己的行为艺术吗?”——弗朗西斯随口应他一句“暂时送人了”。

还不等亚瑟问送谁,人鱼收回视线,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情,呢喃一样地感叹:

“还真是长大了。”

“……”

“突,突然说什么啊!”这不知戳到了魔法师哪个点,“不要一副长辈一样的语气来评价我好吗?!”

“哥哥我只是客观评价,”弗朗西斯挑眉,“看来你很不爽嘛~”

“斯科特都没这样说过我……额威廉好像说过,诺斯……”

亚瑟下意识抬头回忆,视线落到天上。那里少有白云,烈日当空,拥有难得的湛蓝底色,映衬得海面都很美。

诺斯除了每天……等等!

他看向太阳,愣了一瞬,猛地回头去看礁石的影子。

“忘了时间了,该死,”他连忙翻找自己的行囊,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半片贝壳模样的耳饰,看了一眼刻痕,递给弗朗西斯,“快戴上。”

他急得站起身,在礁石上不顾摔下去的危险向前靠近。人鱼眼中魔力一闪,划开礁石上的水渍,面对突上来的,未知的东西,他下意识后撤半步:“这是什么?”

“魔法道具!额……”

如同一桶海水浇头,亚瑟很快明白自己犯了多致命的错误。他的热血霎时间凉透,弗朗西斯面色瞬间沉下来。

“……”

人鱼和魔法师对视着,后者发现前者至今都还没褪下他的竖瞳,或许是因为没来得及,或许是别的原因。无所谓了,现在肯定是别的原因,这一刹那的停顿足以说明很多事情——弗朗西斯他也猜到了。

太阳还在缓慢的挪动,影子变得更为矮小。一种避讳许久,却都心知肚明迟早要爆发的气氛在他们之间酝酿。但这比他们想象得更汹涌,因为停顿所带来的破绽,因为这手上含有魔法的半片贝壳,因为这承载着跨越百年的,被记录着,也被埋藏的象征。

“……”

“我以不列颠天平起誓。”

迟早要爆发,但绝对不是现在。

天平符文在魔法师额间生成,比任何一次都要迅速,印入人鱼惊愕的眼瞳中。天平模样的神器落在他们中间,亚瑟挥开斗篷,挥出法袍一般的气势。

“魔法师亚瑟·柯克兰,”他将那半片贝壳抬在天平上侧,“绝无用手中物品谋害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之心,它不沾染任何人或兽人的血,在这近午间的片刻,请它见证……”

话音未落,弗朗西斯猛地抢过他手里的魔法道具。他的竖瞳在此刻消退,猛兽的非人感因此散去,因恐惧和紧张而忽视的,眼睛本来的颜色瞬间吸引了面前人的注意。

如紫罗兰一般,堪称美丽的眼睛,坚定而愉悦地染上笑意。

我也能让你惊一下的——他看着他,仿佛在说这样的话。

绿眼睛的主人还未回过神,弗朗西斯大胆而坦然地将道具靠在耳边。魔法染上的半边贝壳直接贴上了他的耳垂。

此时太阳升到最高之处,一切都是那么恰巧。

“当……当……当……”

他不该听到的,这里离魔法师联盟的主城有万米之远……

其他感官骤然变得渺小。听觉汇聚一点,随魔力炸开,如同急浪扩散,踏出满是碎物的沙滩,穿透潮湿的森林,越过万米的距离。正午的钟摆被拉置高处,准点敲响另一份声洪,抵上扑浪而来的汹涌,响彻古老繁华的大地,震颤与海同温的躯体,和心脏共鸣。

……

“呼……呼……”

感官回潮时,人鱼听到自己的喘息。

“……听到了吗?”这过程应是极短的,亚瑟重新盘坐下来,犹疑地追问他,人鱼眼底瞬间清明。

弗朗西斯将半片贝壳摘下来,握在手中,手指慢慢摩挲:“这声音是……?”

魔法师眼前一亮:“主城的钟声!太好了!”他激动地砸向身边,“成功了!嘶……”

这简直是乐极生悲的典型样本,亚瑟忍痛捂着右手……忘了坐在礁石而不是沙滩上。

弗朗西斯好像还留在钟声中,他的视线随着呼痛声转来,却只是略显呆愣盯着他的手。他没由地想到,手里的贝壳即使承载着魔法,也不比人类坚硬多少,他捏碎它比捏碎亚瑟的手还要容易。

他随时有机会让事情不发展到这种地步,犹疑一点,狠厉一点,疑心重一点,但它就是如此发生了。

未来某天,魔法师听说他的所想,半嘲弄半感叹地轻笑一声:“那我必须纠正一点,我们或许该感谢你的傲慢。”

……

“或许该感谢你的信任。”但这时亚瑟是这样嘟囔的,又以为他发神听不到。

“魔法道具……”

“可供兽人使用的魔法道具。”

亚瑟纠正他,魔法师轻咬下唇,掏出魔杖,做出一点防御状。他们或许现在该回归一些正题了,少年移开视线,率先坦白:“我翻出了一些古代的记录,上面写明兽人体内其实也有魔法,兽型往人型的转变本身就是魔法行为。”

“嗯……”

出乎亚瑟意料,弗朗西斯没有发难,他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制作可供兽人使用的魔法道具,很疯狂,这无人尝试过,但理论上是可行的。”他抬眸,碧绿色的眼睛转来与人鱼对视,让后者审视他的真心,“掩藏你们兽的特征,这样你们就与人类无异了。”

这就是你对“如何能做”的回应么。

“你知道。”弗朗西斯不笑时总有种压迫感。他没有愠色,见亚瑟没有回复,又耐心地扩充重复一遍,“官方与私人的说法……我早该想到的,你知道。”

“对……我知道。”

精灵唯独看错了人类一点。

非人类中,精灵与妖族热爱记录,这源于种族本身对研究和过往的尊重。但他们总归不如人类,人类的寿命太短,真相会随寿命而逝去。为了传承后人未见的世界,他们会自发书写一切,这举动蔓延至他们整个种族,汇成惊人的规模。

所以,百年前的事情,其实留下来了。

“我的家族藏书中有一些不会公开的……记录,有关兽人的,有关人类的,有关地下与围剿……很多。”

他还在措辞,弗朗西斯将贝壳握在手心:“这东西不可能一次性成功吧。”

“当然不可能,理论只是理论,”亚瑟一时间估摸不出他的想法,他从斗篷中掏出行囊,倒出来一大堆贝壳,按上面的划痕排序,“这还有好多备用,那个是最有可能的,其他的没那么多时间,只能试试触觉了,这个最方便……”

“我是你的实验品么?”

亚瑟猛抬头。

弗朗西斯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带着一种进攻型的,残忍的平静,好像只是陈述一个现实。

他漠然地重复:“我是你的实……”

“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贝壳零落了一地,被落进沙与海之中。魔法师起身的动作太急,太猛,将一切有序都打乱了。

他拽起人鱼的项链——那是为数不多的装饰之一——碧色的眼里燃起燎原般的愤怒:“你在侮辱我吗?!我明明向你起誓过,我没沾染任何兽人的血,难道我无实物不断调试很容易吗?从无到有的过程很简单吗?!凭什么将我和他们混为一谈,你在全盘否认我的努力,别太傲慢了!”

亚瑟甚至有想将他拽下来的冲动:“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咬紧下唇,“我找你,只是因为……”脸上因为气性而泛红,“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兽人啊!”

生理的反应不止于此,亚瑟撇过头,嘴里飞速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用什么古语言骂他。

“我知道,”弗朗西斯慢慢掰开他紧紧拽住的手,用魔法治愈擦伤。人鱼垂下眼帘,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原来你真的了解当初发生了什么。”

这话……亚瑟瞪他:“这试探也太恶劣了。”

“噗嗤……”弗朗西斯笑着耸肩,没接话,他用水卷起一块贝壳,那是他特意留下的,有魔法一个。人鱼随手捏着它把玩,将它举在魔法师眼前,“研究这个,不怕被称为叛徒?”

“……弗朗西斯,”少年轻眨眼睛,呼吸慢慢放缓,努力平复心情。他挥开斗篷,又盘坐下来,空前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联盟宣言吗?”

……

联盟宣言:

【我自愿成为联盟魔法师,

我宣誓,

绝不遗忘过往,

绝不屈从意志,

绝不违背初衷。

为赎罪,为生存,为反抗,

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

驱逐一切会腐蚀的**,

斩断来自天的枷锁,

我们生而为人。

……】

……

这宣言最后修改于五十年之前,此后联盟的所有魔法师都将以它立誓。入学时,魔法学院的穹顶之下,孩童眨着澄澈的双瞳,和所有人一样,念着话语,却不知“赎罪”是为了什么。

直到弗朗西斯离开后,他发现老宅的暗室,挖掘出那些被掩埋的实验,他终于明白赎罪为何放在最前。

宣言成立时人们记得吗?什么蠢问题,肯定有人记得的,宣言修改人中不少是现今大家族的祖辈,他们创立了最初的魔法师联盟。

可是现在人们不记得了,或者曾经记住的人也在隐瞒,因为战时不能疏忽人心。

那夜,亚瑟坐在石刻与树叶之间,抱着古文字典,逐字翻译那些记录,成为少数跨越古今的人。这是幸运吗,从小认知的一切都被推翻重塑,仇恨被抽去了脊梁,这是幸运吧,孩子于暗室混乱了一夜,他抚摸着石刻,艰难地开始思考。

他找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有整整一面墙都刻着“联盟宣言”。他逐字分析上面的话,不断颠覆自己的想法,以至于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三个哥推开暗门,斯科特嘲弄他:“你甚至不给我们装作不知道的机会。”

威廉抱起孩子:“你当初也没记得吃饭啊。”

“红啦,”诺斯戳着他肿胀的眼眶,被亚瑟一把拍开,早有准备地掏出一瓶魔药,“小弟哭得比之前的我还凶。”

斯科特耸肩:“反正我赌赢了,对比下来威廉哭得最惨。”

威廉:“没哭的混蛋不允许说话。”

斯科特:“当混蛋也比抱着艾伯特哭晕过去要强。”

诺斯:“好啦,斯科特不也关了自己好几天吗?都不是混蛋都不是混蛋。”

斯科特回瞪:“闭嘴。”

威廉瞬间想起了旧账:“哇,下次不许背着我找艾伯特要鳞片!”

他的哥哥们在互相揭短方面如此让人安心,亚瑟用魔药抹眼睛,心情好了不少。他靠在威廉怀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饥饿,这将他的思考彻底打散。魔法师想起墙上的宣言,龙鳞的痕迹,斯科特最爱用的“笔”。他迷茫地,没头没尾地向哥哥们开口:“怎么想的?”

斯科特垂眼,血缘链接的两双绿瞳相撞,将心思汇成一片。

他回答他,仿佛在心里叙述了千百遍,话语平淡却掷地有声:

“我继承的是他们的愿望。”

……

“我宣誓的是他们的理想。”

“我从未背叛他们的初衷。”

亚瑟眼里庄严而纯粹,他站起来,身姿比在学院宣誓时更坚定,更挺拔。

【鲜花会开满悲剧的荒原,

诚邀后人见证,】

魔杖横立身前。

“我们将终生为此而战。”

……

“……需要多久。”

心潮依旧澎湃的魔法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人鱼的声音有些哑:“如果成功研发,需要多久?”

少年指着身后,那里有沙滩、森林,与更远的城镇,眼里闪烁着骄傲与亮光:“在三千午时的钟声之内,我一定能做出来!”

犹如长钟再鸣,人鱼张口忘言。

意识到弗朗西斯认可了,亚瑟激动地补充:“而且,魔法道具不止可以用于形态转化,还能带来很多便利,比如远距离通讯,文字隐藏叠加,还有便携式运输……”

他细数着,弗朗西斯听着。

……

“……加油。”

“什么?”

“我是说,”弗朗西斯瘫进水球,托起脸,他若有其事地叹息,“小少爷可别光顾着研究,”人鱼揶揄地一笑,“把地位给送出去,那就太蠢了。”

亚瑟扫过他的脸,轻哼道:“你现在笑得倒像个人。”

“没品味,”弗朗西斯撩开自己及肩的金发,“哥哥怎么笑都好看。”

“切——”亚瑟毫不遮掩自己的嫌弃,他拨弄着魔杖上的火龙翅膀,“大部分时候都笑得挺烂,谁管你好不好看。”

“……诶,”弗朗西斯突然挺直了身子,“你知道你叫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

他认真的表情不似作假,但早就上过当的魔法师拥有保持怀疑的权利,皱眉反问:“什么?”

人鱼的水球缓缓后移:“我在跟一群大臣臣子见面,”浮到海面上,“做着有关国家统一的大事,”水球消失,人鱼从空中落下,“但是看你吹得这么凄惨哥哥以为你又要死了,所以抛下了一堆人来找你——”

“噗通”

“你特么……”亚瑟愣了一会儿,跳下礁石,踏进海中,对着未平静的海面笑骂他,“连理由都不肯想点新的吗?!”

回应他的是人鱼渐远的狂笑。

……

不过,在海面分界的两地,有一件事,魔法师和人鱼读作玩笑,实为共识:

若要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坚持某事,我/你必须抓牢这个联盟,无论以何种方式。

……

以上,便是自有记录以来,魔法道具第一次“以使用,而不是被实验”的方式作用在兽人身上。在后世,这颠覆性的转变被世人所乐道,无数人称颂、评价或是怀疑。但无论人们对持以何种态度,在闲谈或者争吵中,所有人都会无可避免地想起一个历史的笑话。

这跨世纪的一天,对于两个当事者来说,显然重要又不重要——因为繁忙的内部,双方都忘了向自己的族群请求记录,让这一天挪后了几十年才被人们知晓。

但你很难说他们不重视这件事——在补录当天,魔法师和人鱼又空前统一地说出相同的日期,好似记得很牢。

有人笑称,这大概是魔法师联盟领导者和人鱼之王意见最为统一的一次。毕竟二者在谈判桌上以激烈的辩论风格而非常见的扯皮著称。

实际上,若真要说他们默契或是统一,那这确实是无可争议的论证。在未提前串通的前提下,因为某些原因,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日期挪后了一天,记为人鱼历217年x月x日。

——

“如果是你领导的联盟,我想我愿意试着给予信任。”(很旧的一页,两页被黏在一起了)

“?”(彩笔画的,问号的小表情)

“哇,索瓦找到这页了,姐姐可没有提示哦。”

“发现了,用水慢慢晕开的。”(稚嫩的笔记)

“嘘,”匆忙补上的文字,“不要外传哦。”

“好的,要外传。”(香石竹的贴画,戴眼镜的小表情。)

“莫娜~你不能这么对哥哥。”(弗朗西斯留)——《波诺弗瓦的笔记本》

——

非人类战争结束后约五十年,柯克兰家成为联盟主导后的某一年“和平纪念日”,第一份可供兽人隐藏兽型特征的魔法道具面世。现场由多个陆上兽人首领,人鱼之王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本人,以及柯克兰家现任master亚瑟·柯克兰见证。

以此为节点,开启人类与兽人的新时代。

海岛与内陆的贸易成几何式增加,多项搁置的“兽人与人类地下共存”提议被快速推进。魔法师联盟以提供多项贸易优惠以及法律庇护和规范材料交易法等条件,得到初份官方意义上的《共存条约》。

此条约中,约十多个陆上地方首领(后持续增加)签字同意魔法师联盟的谈判条件。魔法师联盟肯定陆上兽人在非人类届所拥有的土地所有权,并确认海中兽人对领海的绝对控制权,相关权利共初步拟定附属条约近上千条。

而最先与人类开启谈判,也是第一批与魔法师联盟建立和平的外交关系的兽人,为海中人鱼,由国王波诺弗瓦亲自推动。魔法师联盟因此得以在南欧——这个相对混乱却不敏感的地带,进行大幅度投资,促进了南欧与魔法师的商贸往来。

在此期间,精灵在领海问题上,派人与人鱼交涉,魔法师联盟在期间调和。因为精灵一族的特殊性,又为了表示尊重(或是两方国王确实闲得没边),精灵与人鱼开展了首次“王不见王”的外交谈判,而结果意外不错。

而为了给某些族群添堵,由莱维斯暗中庇护的精灵外交人员,在冬妮娅的指示下,“顺带”帮魔法师落定了大部分吸血鬼一拖再拖的谈判。

至此,大部分工作得以开展,西方非人类世界的势力定下雏形。

·

弗朗索瓦关上了笔记本。想了想,又打开,在上面书写。

“这就是真相吗?”(彩笔点点点)

纸面上很快跃出文字:“哥哥我能认出你的字迹。”

“谁知道呢,”文字开始回答问题,“怀疑是永远值得存在的品质,任何事件都会沾染上主观的视角,这也是不同论派存在的意义。”

文字后面紧接着印上不知从哪摘下的玫瑰花印,小人鱼写下:“我也看得出你的字迹。”所以都没必要留下一些代表自己的“印记”。

标点落下,弗朗索瓦看向自己房间里乱成一团,堆成小山,内容还经常左右脑互搏的历史书,觉得自己怀疑的品质已经足够了。

……不想收拾。

他又看书,弗朗西斯在回了:“即使这样,分享美好也是永远不该被批评的善行,请波诺弗瓦少爷收回这句话。”

“……没个正型。”

弗朗索瓦将书关上,很低地笑了一下。

他看着屋里的乱象。

还是不想收拾……

最后,他将笔记本丢到一座“小山”上,潜入屋里的水缸,选择摆烂浅眠。

几分钟后,笔记本又亮了一下:

“不理哥哥,又睡着了?”

“那晚安,或者午安,你那应该是个晴天。”——《波诺弗瓦的笔记本(持续更新中)》

①一些补充。

人鱼进行的大型赛事,原型“奥林匹克运动会”,与现实相似,在文中是南欧(主希腊一带)的神明所提供的灵感。

波诺弗瓦的笔记本,本身也是一个魔法道具。

在非人类战争一百年后,人鱼王国进入了第一“成年期”,大批人鱼成年,当时,弗朗西斯停下统一,为第一批人鱼守阵。再一百年后,弗朗西斯与弗朗索瓦丝成年,人鱼王国进入强势期。

皮埃尔第一次听说柯克兰主导魔法师联盟后,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见到他们。人鱼做过很久的心理准备,但不妨碍他依旧对那双眼睛过敏,全程躲在弗朗西斯身后。亚瑟被他躲得疑惑,本想说“你们人鱼外交没人了吗”,但还没开嘲讽就被人鱼瞪了回去。

后来某一天,弗朗西斯(在经过皮埃尔同意后)告知了他前因后果。

亚瑟:“……”我真该死啊。

他后来翻箱倒柜地翻出精灵的记录(后来加入魔法师联盟的精灵魔法师带来的),无偿赠送一份有关当初“上岸期”的记录当赔罪——虽说本来就打算在某天赠与人鱼。

不过皮埃尔终生没有踏入柯克兰家的墓地,只托亚瑟送了一束海底纪念逝者的“花”。

亚瑟质问弗朗西斯那处“你知不知道……”实际代指的是阿尔比恩,后者因为“实验室”一事被报复,在柯克兰中留有记录。亚瑟选择了传承他,在雾里盲抓了很久,所以才那么激动。

到了现代,搞商业的反而是莫娜·波诺弗瓦,据某位不署名的波诺弗瓦女士透露。在自家哥第一次进赌场时,莫娜毫不犹豫地赢走了弗朗西斯名下一栋落在法国的别墅。

同时,莫娜和王濠镜的关系意外不错,是佩德罗牵的线。他们曾经在赌场开专门的房间打了一个星期,不过没赌钱,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和自己会出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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