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杀死上帝的告白日 第2章 第二章

天使瞳孔漆黑，看向前方最美丽的猎物。

泪水转瞬流出瞳孔，他泣声道:“尤烈死了……”

米迦勒微笑不变，似乎对同伴的死去毫不在意。

他甚至更凑近了些，在看不清情绪的漆黑瞳孔处，投下大片阴影。

“她是怎么死的？”

“和你一样？”

米迦勒话音刚落，垂落在手中的箭已顺势扎进天使眼中，迸溅的绿色汁液洒向天使周身。

弓尾顺势垂落腿边，显现真实样貌的异种更凑近了点。

视线贪婪注视着如火焰般鲜艳的容颜，异种对天使的外表没有兴趣，此时近距离观察天使军元帅，却觉得面露哀色的天使，即使是悲伤的姿态，仍然美丽的像是曾经它们只能远远仰望，熊熊燃烧的恒星。

它们隐隐包围住默然站立的天使，在这之前，它们，或是它，早已躲藏在附近的黑雾中，而六翼天使的能量在它眼中，明亮的几乎把周围所有的天使掩盖。

它咕哝了几句，似乎是在解释，粘腻的恶念如湿漉漉的爬虫试图把失去防备的米迦勒吞噬殆尽。

卡兹尔举起剑尖，随着耳中透入的呓语，眉间紧蹙。

米迦勒半捂住脸，仿佛正认真聆听对方的絮语，翡翠色的眼瞳遮掩在纤长的手指下，沿翘起的眼尾转了个圈。

肆意张扬的羽翼合拢在天使的身后。

他装作不知它的举动，铺展开的神念牢牢收束在脑海，眼尾略带兴奋的扬起，黑暗的视野下，翠色的瞳孔涨大了一圈，按捺兴奋等待落入圈套的猎物。

在他状似悲伤地低下头时，异种的呓语骤然急促，它颤乱狂抖失去支撑的躯壳，抓住时机，欲要先吃下眼前甜美的猎物。

澎湃的黑雾从它们的耳鼻口中迅速溢出，天使的躯体瘫软成胶状聚集一起，凝成快有洞穴大小的血腥巨口狠狠朝米迦勒咬去。

粘稠的半透明液体从巨大锋锐的牙齿边缘漫流，植物特有的柔韧躯体和血肉组合，巨大的花叶从巨口的圈外行凶，顺口朝失神的卡兹尔拍去，失去皮肤的肌理夹杂破碎冷白的骨片脉动起伏。

异种唯一性的思维聚拢，疯狂呓语从连接巨口的藤曼处断断续续在这片宇宙回响。

“…&……%（*…………”

勉强能够辨认的音节泄露，米迦勒抬起脸，迎面对上狰狞的牙口。

他情不自禁露出个满意的笑，饱满的红唇扬起，兴味盎然地打量着抽搐不止的巨口末端。

不对，还不够。

破碎的音节对米迦勒而言毫无波澜，他随意往后退了一步，在下一秒。

凝聚的光堵塞住周遭天使军的耳朵，他们的面孔渐渐痛苦的皱起。

卡兹尔茫然失神的脸孔溢出细细的血丝，晦散的灰蓝色瞳孔挣扎出一丝清明，颤抖的剑尖朝卷住躯壳的肉叶坚定刺入。

展开羽翼翻滚躲开这片陷入胶着的战场。

他破碎的视野中隐约瞥见元帅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动作狼狈的下属，在肉叶再度席卷时飞离。

这不是他能进入的战场，卡兹尔惊恐地想。

米迦勒退后的动作在异种的眼中堪称孱弱的缓慢，他收回给下属搭把手的念头，向后飞出不近不远的距离。

恰好是探出脑袋的异种碰不到的位置。

这让异种后方的黑雾剧烈的颤动起来。

一口咬空的异种摩擦它硕大的牙根，在原位抖动它的视野。

而兴味盎然的天使把弓尾搭在手掌上，挑了挑毛刺的弓弦，视线轻飘飘落在异种半伸出的躯体上，还不够，他想，它出来的长度太少了。

米迦勒挥了挥手掌，训练有素的天使军悄无声息的把洞口再放大了些。

他缓慢且不着痕迹的继续用自己诱引异种，天使军元帅纯粹的光组成的躯壳在异种不远的位置招摇。

形似花朵的异种粗壮纠缠的藤曼缓缓抽动着从黑雾里钻出。

贪婪的思维占据了刚出生的异种唯一的脑子。

巨大的根系交融点点冷白的碎骨，异种晃了晃，这才发现自己近乎快要离开行星，它犹豫了会儿，又不屑的转了圈巨大臃肿的花盘扫视周围微弱的光点。

才进化的思维嫌弃的放弃了天使军微弱的光明神力，转过硕大花团紧紧盯住退后的米迦勒，试探着从洞穴口攀折出拧成一股的根系。

唯一性的思维从藤曼传递至更难掌握的花朵。

浓郁的黑雾因此凭空失去大半，就在这时，黑雾里忽然飞出一小队天使，领队的天使身穿天使军统一制式的白袍轻甲，毫不犹豫地领头从异种的脚下直飞而出。

几乎在同时，异种察觉动静，藤曼支起还带有大块土屑的末端，等待良久的天使军元帅羽翼拍动，下一秒，光凝结成三根长箭，仿佛只在刹那之间，金红交错的箭羽触及指尖之时就直飞而出。

爆裂炸开在撤离的先锋队前脚离开的位置。

异种被激怒，粗壮根系从中断裂，光明在瞬间净化异种肢体后消散，光凝结的星子还在伤口上迸溅。

硕大的花盘恼羞成怒，发现被愚弄的真相，腥臭粘稠的蓝绿色液体瞬间直冲米迦勒喷去。

米迦勒展翼躲开，身形出现在花盘之下，他将弓弦往异种的连接割去，毛刺刺的弓弦承受不住异种躯壳的硬度断裂，弓弦打在裸露的小臂上，隐约血色一闪而过。

他愣了愣，惊异地捻起弓弦，却在异种骤然提高的呓语中忍不住紧紧皱眉。

凝结在一起的思维躁乱地发出片刻连贯的呓语，

“&^%^”

下一刻，小臂冒出血珠，痛感加剧的元帅再也忍不住按捺已久的烦躁，失去耐心的米迦勒伸出白皙手掌，用力拽住剧烈摇晃的藤曼，羽翼拍打间，肢端撕裂的声音再度响起。

淅淅沥沥的蓝绿色血液浇了米迦勒满身，他随意丢下失去气息的异种，天使军预留的洞穴随之消失。

随后，细密光网在白袍飘起的天使军手下，剧烈收紧，爆裂的行星碎成大片的尘埃，飘荡在世界边缘。

浇了满身脏污的元帅一把抓住气息浅浅的下属，朝先锋队撤离的方向飞去。

-

就地取材搭建的营地坐落在嶙峋山石面貌的星球表面。

此时，星球上光线略显昏暗，在元帅命令下聚集的天使军团都驻扎在此，他们中的上层天使或多或少得到过即将回返天堂的消息，陆续在元帅暗示下令天使军收整行囊。

振奋的精神一扫往日天使军颓靡的气氛，拉斐尔回到治愈天使的营地时，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

却很快被一身狼藉的元帅打破好心情。

眉眼温柔平和的治愈天使长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躲开米迦勒欲要拽他袖子的手。

旁边凑过来的治愈天使把元帅手中抓着的天使扶在一边，又端来一盆清水，让米迦勒净手。

已经看不出皮肤颜色的米迦勒讪讪地放下手，往水里搓揉手指，指了指后面进来的一队天使，“给尤烈看一看，她伤的很重。”

先锋队的天使搀扶脸色苍白的领队尤烈，站到拉斐尔身前。

“殿下，请您救救她！”先锋队的天使脸颊黏着几缕发丝，膝盖弯曲，想要跪倒在拉斐尔膝下。

拉斐尔上前扶住气息微弱的尤烈，瞟了眼仍好端端站着的米迦勒，嘴里含笑安抚，“把她交给我吧。”

他不再搭理仍完完整整的元帅，让治愈天使把这些伤号带去治疗，自己扶住尤烈，快步离开。

米迦勒身边随着拉斐尔的离开，变得空荡荡，来往交错的治愈天使有离他远远行礼告辞，也有直接绕路。

直到一名匆匆赶来的天使军解除了这份尴尬的默契。

“殿下，请跟我来。”

和卡兹尔一同被提拔的天使潘尼神情紧张地凑到米迦勒身旁，小心翼翼带路。

他们走入治愈天使营地常年专门为元帅安排的浴室，潘尼守卫在门口。

米迦勒稍作犹豫，推开浴室门。

他有些担心刚刚得罪的好友，拉斐尔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毕竟这片独立于天使军的营地里，全是对拉斐尔忠心耿耿的治愈天使。

但他这次有注意没把脏东西碰到拉斐尔的衣服上，米迦勒随后将湿发拨至耳后，滴滴答答的液体沿着发尾落了一路。

作为和米迦勒同等级别的天使，拉斐尔的用度无一不精，与和天堂处在冷战范围的米迦勒不同，这里的用品明显和元帅的用品不像一个时代的产物。

米迦勒打开盒盖，精美的缎带上沾染大片的黏湿，飘落在湿润的砖面。

侍天使不敢对米迦勒有所怠慢，准备在浴室内的都是未曾开封过的精品。

他挖出一勺，解开发辫，打开淋浴冲洗起来，冰凉的冷水冲去天使身上的脏污，汇入石砖底部的槽口。

没过多久，米迦勒换上白底火纹的长袍，炽热的神力从发间一闪，干燥柔软的番红色长发打着大波浪卷垂在他冷白色调的脸颊两侧。

最后一队的天使军此时回到驻地，治愈天使忙碌的给遭到污染的天使军净化。

米迦勒从治愈天使长的房间走出，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见到是周身氤氲水汽的元帅，纷纷垂首行礼。

米迦勒几步上前，打量他们的伤势后，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边随手拽住路过的治愈天使。

他本想询问尤烈，开口时改了主意，低声道：“拉斐尔在哪里？”

治愈天使先急忙行了一礼，轻声道：“拉斐尔殿下在后营，需要属下为殿下带路吗？”

治愈天使营地的后营不是普通天使能去的地方，米迦勒顺手拽住的治愈天使，大抵是拉斐尔的亲信，才敢这么说。

米迦勒神情寡淡，他打量了几眼治愈天使的模样，从记忆里找出来几分印象，温声拒绝，“不必了，我认得路。”

他说完就走，神色渐渐阴沉，直到后营附近才收敛。

米迦勒急切地走了进去，普通伤势还不能够被拉斐尔带进这里，不详的预感沉沉坠在米迦勒心头。

他一把推开门。

脸色冷淡的治愈天使长皱眉看来，让他仿佛被浇了盆冷水，缓下步子，悄悄走到拉斐尔身后。

泛灰的皮肤让躺在圣水里的副官尤烈多了丝死气，血液在清澈透明的圣水里净化到无色，拉斐尔指尖点在尤烈的额间，浓郁的生机不断渡入进天使显出衰败的躯壳。

眉间折痕平复，拉斐尔收回手，为尤烈抚开皱起的眉宇，淡淡道，“侵蚀程度很严重，圣水只能延缓异变的程度。”

“怎么会！她出来时明明还是正常的。”

拉斐尔截站起身，顺滑的袍角落在地面，不耐烦道地打断米迦勒未完话语，“那是因为她在出来前，畸变的组织被她自己切除。”

他并不顾忌米迦勒的心情，往元帅心里再插了一刀，“你肯定猜到了，不是吗？不要装模做样，米迦勒。”

拉斐尔盯住米迦勒意欲躲闪的视线，上前捧住米迦勒的脸颊，让他苍白的肤色溢出红晕，牢牢盯住他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米迦勒被近到眼前的天使针刺般的眼神牢牢定在原地，他很快放弃没有意义的挣扎，视线移到治愈天使长的耳边，“我知道。”

他的神色平静到淡漠的程度，仿佛根本不把副官的坏消息听进耳中，拉斐尔看到他这副模样，反而松了口气。

治愈天使长拉斐尔当初同米迦勒离开天堂，是因为他为当时还不是元帅的米迦勒向上帝求情的缘故，是上帝的迁怒。

每当谈起当年发生的事，米迦勒对遭他拖累的拉斐尔总会有一种愧疚的心理，对他的容忍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根深蒂固。

深到拉斐尔看一眼米迦勒的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态度软化。

虽然还有意图躲避的想法，但完全是因为手下的红发天使不愿意直接面临痛苦的现实。

拉斐尔恢复和煦的语气，音清如泉水流觞，“好，我知道了。”

达成目的的拉斐尔转身走出房间，把沉睡的副官留给米迦勒。

米迦勒怔怔站了会儿，身后门扉发出“咔哒”轻响，他回过神，看向圣水中紧闭双眼的副官。

抚平了眉间皱痕的天使睡颜并不舒坦，米迦勒半蹲在地上，从水中捡起天使的一只手。

没有敛起的袖摆因为这个举动，沾湿了大半，而神色空寂的红发天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

近乎哭泣的表情从他明艳精致的脸庞闪过，米迦勒微抬眼睫，缓缓扫过房间的全貌，在临近副官的不远处，间隔摆放着八台盛放圣水的水晶棺。

天使无力的手靠在元帅的额间，米迦勒低声叹息，“你是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了吧，尤烈。”

“为什么要把我一个抛弃在这里，明明快要到回去的时候，你们却一个个把我扔下。”

散发冷意的天使没有回应，沉浸在圣水中的脸庞，碰触到熟悉的肌理后，恍惚放松的陷入沉睡。

独留悲戚的红发天使感受现实的温度。

天使身为光的子民，上帝的使者，也避免不了死亡的降临，但在远渡世界边缘的天使军眼中，死亡也比不上被异种气息侵蚀异变的痛苦。

由光组成的躯体会成为黑暗气息的温床，不同于本土地狱的黑暗，他们会被黑暗彻底污染，丑陋的畸变将重复往返在圣洁的躯壳上。

污染程度较轻的程度，治愈天使可以完成躯体的净化，但畸变已经产生的天使，污染将会在天使的灵体中出现，他们或是忍受不住前直接自行奔赴死亡，或是忍耐侵入灵魂的疼痛，依靠圣水的浸泡陷入假死状态。

他们会在圣水不间断的净化中等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迎来的彻底的净化，这是另一种意义的死亡，或许，他们将无声无息地在圣水中陨落。

米迦勒不愿意得到这样的结果，柔软的红唇在冰冷的手背印上一吻，他珍惜的把尤烈的躯壳和同样陷入沉眠的同僚摆成一排，视线不愿往水晶棺里再看，快步离开。

身后，盖上盖子的八台水晶棺沉默的陪伴尚未合盖的同僚，透明的圣水浸泡双目紧闭的天使，身穿一身相同制式的白袍，缓缓沉落在水底。

黑暗的走道被前方天使手中的灯盏照亮前路。

神思恍惚的米迦勒抬起眼，接过对方的灯盏，沉默地走在前面。

氛围沉静，眼角微红的米迦勒率先打破沉静，他一张口，莫名地带了点诡异的怨气，“他们还是躺在了一起，我本以为，到了最后的时刻，总有一个能站着陪我回去。”

“她把接任的副官都准备了两个，却把自己给弄丢了。”

拉斐尔半垂眼角，静静听米迦勒絮絮叨叨的不满。

好在元帅的难过大抵在独处的空间里已经流露许多，他扯起一边嘴角，又恢复了平日的态度，笑容浅淡，“拉斐尔，这是我的错吗？”

他笑着询问，却并没有等待治愈天使长的回答，喃喃低语，“当然不是。”

米迦勒没有期待拉斐尔的回答，他们间难掩的默契收敛在彼此心中，和气息平和的治愈天使长陪同走一段路，让元帅愤怒的心绪渐渐平息。

此时天空星光泯灭，另一道柔和许多的语调接下米迦勒长久埋在心底的愧疚。

拉斐尔掐了个法诀，吸干红发天使湿哒哒的袖子，“那是他们愿意的。”

从离开天堂后，经手见过无数伤痛死亡的治愈天使长总有种让天使信服的力量，“不论是他们，还是为你来到这里的我。”

拉斐尔浅紫色的瞳孔在灯火昏黄的光下宛如落进无数星子，让茫然惊讶的米迦勒盯住了他，“你麾下的天使军，都愿意为你献上最诚挚的信任，他们尊崇爱戴你，正如你爱戴上帝。”

他郑重看向面露笑意的元帅，“你要相信自己，米迦勒。”

“正如你的下属，相信你一样。”

对面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米迦勒侧过脸，望向远处。

-

第二天，星球表面细碎的砂石，在天使军的防护法罩上发出细碎绵延的噪音，披着和天使军朴素衣着截然不同的白披风天使从星球之外来到天使军的驻地。

米迦勒一大早便来到治愈天使的营地探望沉睡的副官，顺手拿了份清淡的病号饭吃完后，才准备离开。

他准备通知天使军，先暂时放缓拆除驻地，回返天堂的准备。

等伤员的污染净化彻底，副官的净化达到能够封入圣水中的程度，再撤离驻地。

却被等候在营地门口的卡兹尔堵住。

卡兹尔神色焦急，将一件裁剪精致的披风披在元帅单薄的肩膀，急促道，“殿下，天堂的传令官正在等你。”

米迦勒拧眉，刚从治愈天使那里出来的结果，让他心情郁闷，此时一听到天堂来客，就不自觉地烦躁起来。

他压着燥意，思索了会儿天堂的来意，是上帝又有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