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流血,夕阳把宋磷的身影染成一片燃烧的枫叶。而地面那么远,远得像隔了一整个童年——四年级的午后,那个举着两根手指发的女孩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现在她站在世界另一边。
记忆的最后,是宋磷留下的背影,她转身一跃而下。炽红色的天空,反射出淡橙色的光,落在白芨的脸上。万籁寂静之中,她的耳中只剩重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无疑是巨大的。大到能让她想起了一次又一次。
“果然……”
风吹尽余下的泪珠,白芨的眼神变得平静。
“骗子”
“白芨,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宋磷的话在白芨耳畔响起。
“故事中说,从前在古老的奥利莱亚有个花匠。花匠有一朵特别的玫瑰,美神眷顾着它,使它无比的美丽。但美神又嫉妒她,使它变得无比娇,弱,需要用心照顾。花匠很爱他,可他还有一座花园,如果花匠只照顾这一朵玫瑰,那么他满园的玫瑰都会枯萎。”
宋磷很喜欢这篇故事,在闲暇时,翻了又翻又举起这本书,放在了太阳下,阳光透过纸张,映射出一枚图案。
她想:“这个选择有什么难的?当然是选择那个最特别的玫瑰,其他的玫瑰我还可以再种,但那朵玫瑰我只有一个。”
那年宋磷刚转来这个学校,正是临近放学时间,那个时候的孩子已经都有了各自的伙伴。宋磷这个半路插进来的,便显得不是很合群的了。
宋磷也不在乎,自顾自的坐在位置上收拾东西。比起无意义的交谈,她更喜欢一个人。放学时,宋磷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死死的黏在自己的身上,那视线刺疼了她的脖颈。抬头望去。一个女孩很快的低下头,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宋磷很快明白,这个女孩也是被小团体‘孤立’的一员。
宋磷拿着书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背后,等那个女孩抬头再去看的时候,宋磷的位置早就空无一人了,她好似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偷看我?”宋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孩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呀!”
静下来扶了扶胸口顺了口气,才小声回答宋磷:“我……我才没有偷看……”
“小偷也会说自己没偷东西。”
“我不是小偷!”女孩小声说着。她不理解宋磷的逻辑,但又不敢拿出观点反驳,只好吐出干巴巴的辩解。
“那你为什么要偷看我?”宋磷低头看着女孩。
女孩把头埋的低低的声音有点闷:“我看你没朋友,我想找你做朋友……但你看起来好凶,我不敢”
女孩身子抖了抖把头埋的更低了声音如蚊子一般:“对不起”
宋磷拿了书在女孩周围绕了几圈,最后在女孩桌前站定,把书拍在女孩的桌上“啪!”女孩抖的更厉害了。
一本名叫《骑士与玫瑰花》的书闯入了女孩的视线中。
宋磷手插着腰闭着眼睛大声说:“其实跟我做朋友也不是不行!你给我看你的脸”
教室里安静了很久,久到宋磷以为不会有回应。宋磷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太冒昧了,毕竟点头之交,人家不想,那就不看吧。
“要是你……”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
女孩怯懦的嗓音响起:“真的吗?”在得到宋磷肯定的回答后。她又说:“但我长的很可怕,他们都不和我玩。”
宋磷一愣,这小姑娘看起来挺自卑的,因为样貌被孤立吗?所以她刚才道歉是因为怕我不会和她做朋友?
宋磷并不是一个“外貌协会”,比起看外貌,她更喜欢尊重本心。
她摇头举起两根手指对着天:“我向你保证,不管你长得多难看,我都会和你做朋友,我从不骗人。”她眼神真挚,语气坚定认真,立生死状般,好似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女孩犹豫着两只手在桌子底下不停的揉搓着,最后好似下定决心,缓缓抬起头来。
宋磷歪着头,女孩一抬头便和她对上了视线,因为害羞眼睛看向了别处。宋磷则是愣住了,呼吸都有点不稳,她看到了女孩的样子。
这和难看根本搭不上边。女孩面容姣好,皮肤白嫩脸颊泛着微微的红,脸型柔和顺畅。然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浅粉色眼睛,好像沉溺于花海之中。明亮而又深邃。女孩还未长开就已经能看出,未来肯定是个大美人。
宋磷好像终于懂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在心里又埋怨着那群小孩不懂得欣赏。这样一个美人胚子,哪怕不做朋友,在远处看看都能解解馋。
女孩搓了搓手,显得有些急促,轻声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也害怕我……”
宋磷一听忙摆摆手,急声说:“没有,我没有害怕你!你很好看!眼睛也好看!像玫瑰。”
宋磷大概懂了,女孩的样貌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被嫌弃,那些小孩子怕的应该是那双粉色眼睛。自己只要顺着夸就行。
女孩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整个人显得更加拘谨,良久才柔声说:“谢谢……除了哥哥,没有人夸过我眼睛好看。”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既然我看到你的样子,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宋磷,你叫什么?”宋磷拍着胸脯说。
“白芨,草字头加一个及时的芨”白芨小声说着。
两个小孩就这么草率的成为了朋友。窗外的夕阳顺着天空的轨迹染上了浅红色,这是故事的开端。
“老师,我要做白芨旁边。”宋磷高举着手,旁边的人拉了拉她,小声说:“你怎么敢跟那个怪物坐在一起的?!”
宋磷摇头坚定道:“她才不是怪物。”
旁边的人见状摇了摇头,小声的说:“吃亏的是你……”
由于白芨的特殊原因,班上的老师都很照顾她。
但小孩子不管,生物的本能便是趋利避害,下意识的远离奇怪的东西。于是白芨一个人坐了四年了,对此老师很头疼。宋磷这句话一出。无疑是帮他解决了一个麻烦,也就同意了。
就这样,白芨第一次有同桌。
“其实你不用跟我坐的,我一个人坐在后面挺好的。”白芨低头小声说着,她还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你没听到吗?他们都叫我‘怪物’,你不能和‘怪物’坐在……”
白芨还话还没说完,便被宋磷的动作打断。宋磷双手捧着她的脸,让白芨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两人视线交会。
白芨听到她说:“外表并不能算作什么。就像犯罪的人,不是长得穷凶极恶就会杀人作恶,如果真是这样的,怎么会有道貌岸然这个词?而且我的性格也不好,还喜欢骗人。”
“所以你看你是怪物,我是骗子。我们俩凑在一起天经地义。”
多年以后白芨仍然记得,宋磷捧着她脸时,指尖残留的那浅浅墨香。
意识被拉回。
“小白……”
天台之上,铁门一边的白芨装作生气的说:“不准这样叫我,好像狗的名字。我不喜欢”
白芨心里隐秘的觉得,宋磷妥协了。心中不免涌现出一丝得意。看吧,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还是能向我低头的。
“咔嚓”一声。门缝间透出缕微光。旧的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白芨反应过来立刻起身重重的推开了门,但是亮光扩大,填满了她的眼。
宋磷站在栏杆之外。
她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说了很长很长的话。恍惚间她的背后是夕阳,脚下则是‘深渊’。
那天的风很大,但宋磷却毫不受影响。她的身影力挺笔直,静静的矗立在那,她毫无畏惧。
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白芨的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她缓步向前走去:“我们不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你现在是在后悔吗……你已经厌倦了和我做朋友吗?”她说的满腔委屈,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
这是**裸的背叛啊!我不会允许的。白芨肮脏的想着。
宋磷没说话,抬头望着那天空,声音很轻很浅:“小白,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白芨不理解宋磷在说什么,她慢慢的靠近宋磷,嘴里不断呢喃着。只是隐约的觉得此时的宋磷不一样了。
“如果你是那个花匠,你会怎么选择?”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其中杂糅着白芨听不懂的文字。
但很快恢复了正常。是幻觉吧。
眼神聚交在宋磷身上,宋磷并没有等她回答,忽的回头看着她眼神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露出了一个璀璨的笑容:“别哭,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眼前视线晃忽了一瞬,白芨好似看见了万般星辰,天空中挂上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宋磷的身影在回忆之中闪烁着,白芨好似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着,感到自己的身体像在被拉扯着。撕裂的痛苦传遍全身,窒息感使她渴求着空气。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