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克鲁利】镀金下的锈迹 第6章 第 6 章

在洛基离开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克鲁利照常开着车，伺机在人间执行他的恶魔使命，但这天不是一个好时候，乌云压得很低，凉风灌透了街道，行人与车辆寥寥无几，他没办法大面积中断网络或是故意堵车来积攒人类的怒气值，好为他们自己购买去地狱的门票而添砖加瓦。克鲁利望了望天，乌云还在聚集，暴风雨就要来了，他心血来潮，驱车来到苏活区，他记得与有过几次合作的天使就住在那个路口拐角，也许今天可以罢工一天，讨杯热可可。

一辆行踪可疑的黑色宾利转过那个拐角，那里的确曾经有一家书店，但现在已经人去楼空，门口搭了两个脚手架，不知道要改成别的什么店铺。宾利车没有任何减速或停留，它路过一般绕过了书店旧址，离开了。

克鲁利嘴里嘟囔着，可能是在叹气或者抱怨，垮着一张不太愉快的脸，没人理解这位恶魔究竟有什么心事。暴雨倾泻而至，他在路上用奇迹给车加了一次油，这时差不多快到午夜十二点，是一个对还未睡觉的人类来说非常危险的时刻！在网络上被称为“EMO”时刻，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消极的情绪会变本加厉的加倍奉还，让你觉得人生一文不值，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爱你，你的努力都是徒劳，你的希望都是虚假的幻想，你的——

“够了！”克鲁利一脚刹车，急停在了大马路的中央，“又不是我想搞成这样……”就这样，恶魔也开始了他的EMO时刻。

二十分钟之后，有人急促地敲打着他的车窗，一位警察俯身透过玻璃看他，克鲁利只得把车窗放下，他的墨镜都遮不住他的厌烦情绪。豆大的雨滴打在警察的雨衣上，炸出水花，而更细小的水珠则溅射进了车里。

“您需要帮助吗？”

交替闪烁的红蓝警灯将警察的左右脸庞映衬得明灭不定，连表情似乎也有些左右不一。在闪烁□□的照射下，这位小哥露出十分关切的眼神，想要知道一辆停在马路中央的车是否遇到了需要帮助的困难，而红光加深了他脸上的阴影，让他似乎显露出暴戾的情绪，抱怨今天执勤巡逻又遇到一个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怪人……

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克鲁利迫切需要一个人告诉他答案。

他想到了洛基。

“我的确需要帮助。”克鲁利提高了音量，声音穿透了雨声，他的墨镜滑落在了鼻梁上，隐隐约约露出黄色的蛇瞳，“你知道666号公路在哪里吗？噢，我想起来了！什么，罚单？好的好的……再见！”

从那天起，克鲁利和他的宾利再也没在人间出现过，而三个月之后，地狱多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公爵，他多次在暗中和阿斯加德联手而挫败了天堂的阴谋，情报来源又快又准、绝无差池，正经传闻是他和阿斯加德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而小道消息称他成功引诱了阿斯加德的某位王子殿下，用他蛇一样扭动的腰肢将对方迷得七荤八素，用地狱火一样的热情将对方彻底征服，诸如此类离谱的谣言简直让他无暇辩驳。

于是，他搞了点圣水。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发现这样绝对致命的毒药竟然是如此唾手可得，没有任何人劝阻他，或者耐心提醒他小心不要溅到自己。他用圣水浇灭了流言蜚语，他也由此成为了地狱里闻风丧胆的恐怖上司，连别西卜也无法企及，终于有一天，他的实力已经威胁到了路西法。

克鲁利被传唤到路西法的办公室，这里是全地狱最大最豪华的办公室，但无论如何，它也只是一间该死的、恶臭的、肮脏的、亵渎的、无法容忍于世的办公室罢了。路西法即是这所有污秽的来源，加宽了的座椅像夹子一样咬住他肥硕的身躯，口腔里呼出和地狱硫磺同等级别的恶臭，震颤的嗓音和粘稠的液体在喉咙里咕噜打转。

“我们有一个新的……项目……”

“不错。”克鲁利立刻恭维着。

“准备向天堂……进军……”

“太好了。”

“路过人间……唔……顺手的事……”

“噢……”

“嗯……就是这样……交给……你了……克、克蠕……”

“克鲁利。”

“唔……”

“所以……我们要毁灭人间，然后搞垮天堂？就这样？发起总攻击？”

“没……错……”

“没有任何精彩的前戏？没有第二个‘恶魔之子’的戏码了吗？”

“没有……你……去，就够了……”

好吧，克鲁利瞬间明白了这个阳谋，是明摆着要他去死，连一丝一毫的伪装都懒得做出来，甚至还是一个“战死”的倒霉蛋大礼包，地狱里可没有荣誉可言，不过这样也好，时间到了，他迟早要和路西法决裂，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克鲁利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回到他的老巢里，吩咐手下组织起军队，做出实实在在预备要毁灭人间、进攻天堂的架势，然后他将门一关，打开了与洛基的秘密通讯。

那片天使羽毛不再局限于留言式的单向通讯，在洛基的法术和克鲁利的奇迹的双重作用和调试下，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稳定的即时通讯终端，上帝肯定想不到这一点。克鲁利想好了计划，他知道地狱的薄弱点在哪里，也知道怎么击溃路西法，对方的实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但他需要一点点外部的帮助，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局，给结局板上钉钉，而且……克鲁利知道洛基十分乐意参与这种事，他会笑着大喊“让我们开始吧！”，无论过程和结果怎么样，洛基都会乐在其中，这样乐观的游戏心态让克鲁利很是好奇，不禁想到是不是自己真的过于紧绷和认真了。

克鲁利启动了羽毛，等待着对方接起……

一分钟、五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羽毛连接的另一端无人应答，克鲁利换了个等待的姿势，他的腿搭在椅子扶手上已经麻成了两根木头，又过了一个小时，仍然毫无回音。他强行稳住心态。但是失败了。他的想象力已经像踩死油门的宾利车一样冲了出去，所有的坏念头像最葱郁的绿植一样野蛮生长，而对于他即将面对的现实来说，推翻路西法这件事没了洛基不是不能干，只是……

他想要洛基陪他做这件坏事，见证他取而代之了一个天堂和地狱中最坏的反派。

因为他就是这么别无选择。

克鲁利气愤地将羽毛撇在地上，但是又立刻拾捡起来，顺了顺毛，小心地揣回了衣兜里。然后他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很久没用的手机，毫无顾忌地一连施了好几个奇迹。他让手机奇迹般地恢复了满电量并顺利运行，又赋予了手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功能：接收阿斯加德星域的信号。

大概十分钟之后，手机里有声音传来：

“这里……这里……是…………重复……”

滋滋的电流声几乎覆盖了所有有用的内容，克鲁利用更多的奇迹调整着接收信号的频率。他了解奇迹的生效方式，它本不该被这样使用，但他已经是急病乱投医，管不了这么多了。

“……再重复……这里是阿斯加……难民……”

克鲁利站在桌子上，将手机举到了与天花板齐平的位置。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连续三声声嘶力竭的求救呼喊。

克鲁利猛然推开了门，门外等待已久的低阶恶魔连忙凑上前来：“军队已经——”

“去他妈的军队，滚开！”

很快有恶魔急忙向路西法传信，说克鲁利突然仓皇地离开了地狱，无人敢拦，不知去向。路西法哼哼哼地笑起来，认为克鲁利肯定是害怕了，但已经集结了的军队不能就这么说散就散，不一会，又有恶魔探子传来天堂的动向，据说天堂已经察觉到他们的集结行动，同样有所准备。

天堂和地狱竟然就这么简单地有了开战的趋势，不过这时克鲁利早已离开了地球，他将这一切抛在了身后，没有一点留恋，就像扔下了一个不值钱的空盒子。他生出黑色的双翼，飞向群星。他对阿斯加德的具体位置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所以绕了很多远路。他在一个地方兜兜转转了两圈，就是找不到曾经仅仅去过一次的阿斯加德……而到最后，他不得不震惊地确认远处那一团爆炸了的星体残骸就是阿斯加德的土地。

克鲁利以为自己的呼吸凝滞，但其实他在真空中并不需要呼吸，只是眼前的这一幕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自从他被迫堕天以来，还没有第二此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就像一把铁锤，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整个身体。

这时，手机又收到了一个讯号：

“……阳光会……照耀…………们……”

这绝对是洛基的声音！它不是被广播出来的，而像是一种祈祷，兴许是七八个奇迹的作用让手机的功能出现了混乱。洛基的声音听上去已经走投无路了，克鲁利立刻定位这个讯号，化作一道光芒，如流星一般划过空寂的宇宙。

灭霸的军队此刻已经击溃了阿斯加德难民船的防护罩，像虫豸一般入侵其中，挟持无辜的人民，屠杀任何拿起武器的人，灭霸宣讲棋他那荒唐又蛮横的生存理论，其中充满了强者的傲慢，他控制住了索尔，而洛基快要无计可施了，他知道自己拖不了多久，等不来渺茫的转机，他们已经不可能战胜这样强大的敌人了，这下是真的要被杀死了……

除非有奇迹出现。

洛基脸上蹭了一些血污，华贵的衣服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实在是狼狈，他仰头对上灭霸的目光，眼里尽是不甘、仇恨和无能为力的愤怒。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在灭霸背后的那片深邃星空里，一颗白色的流星无声划过，就像对上了眼神一样，那颗流星立刻调转了方向，朝他……飞来……？这实在是奇怪。灭霸察觉了洛基的眼神变化，不像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他转身看去，的确有一颗流星向他们飞来，确切无疑！

祂视所有法则于无物，超越血肉生命的位格，万物毁灭是一种既定程序，死亡不过是一种状态，祂贯穿了侵略者的宇宙飞船，如狂风过境一般带走了其中所有的生命，祂再次展开双翼来到灭霸面前，神无需言语，则终止了他所有的生理机能，抹杀了他的存在。灭霸的实力或许有可能够得上神的位格，但克鲁利生来就是天使，祂一手创造万物，也能一手将其毁去。

“克鲁利！”这个声音是多么熟悉，重要的是这个声音近在耳旁。

索尔挣脱了束缚，他扶起海姆达尔，阿斯加德人民踏过突然暴毙的敌人的尸体慢慢围了过来，脸上仍然带着惊恐和惧怕……然后索尔说了一句什么，阿斯加德人才放下心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拥护着索尔，感谢这位不知名的救命恩人。

克鲁利悬在空中，他疲惫至极，连羽毛都脱落了几根。就在前不久准备替代路西法、毁灭人间和天堂的恶魔，突然飞越数个光年，拯救了一群外星人，连神话也不敢这么写。他没有在意任何欢呼和谢意，克鲁利只看见了洛基，而阿斯加德人却没有看向洛基，他们推搡着他，拥护着这位新晋的救世主。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但克鲁利没有说出口。

这一步棋完全超出了洛基的意料，带给他的惊喜甚于任何事，虽然他嘴上不会承认，但这种被人拯救的感觉让他大为受用，长久以来内心缺席的拼图被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就像有天使降临，带来了真正的奇迹一般。

克鲁利的双翼突然失去力气，洛基闪现上前，接住了他，他趁机摸了摸恶魔的红发，原来比想象中的要柔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