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克鲁利】镀金下的锈迹 第2章 第 2 章

洛基无意隐瞒他的年龄，只是每每与短命的种族提起时，又得处理消化一遍对方惊讶或者质疑，实在让人厌烦。所以，如今只能估摸着他也该有个几百来岁的样子，一身稚气完全褪去，脸庞轮廓出落得锐利，俊朗帅气。不过在阿斯加德的诸多风评中，仍有人评论说他带有一股邪气，阴仄仄的眼神使人不安，连宫廷画师为神族创作壁画时，都受到了这种言论的影响，使得他的形象与金光灿烂的诸神格格不入。而这一点，他在生活中也多有体会。

不同于任何一位不拘小节、五大三粗的阿萨神族，他的心思总是细腻又敏感，天生读得懂对方语气里细微的抑扬和转调，看得见阴暗角落里打量他的一双双眼睛，也听得见当有人——他们从不掩饰——同时提起两位王子的时候，对兄长索尔刻意的偏爱。

这种隐形的不公实在是令他感到匪夷所思、毫无头绪，因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当奥丁派他出使约顿海姆的时候，他反而高兴极了。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毕竟距离上一章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在这一段对于神族来说并不算长的时间里，天堂的实力扩张超出了阿萨神族的控制，其速度更是突飞猛进，这股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搅扰得奥丁日日不宁、忧虑万分，后悔曾经轻视了这个“友邦”，现在，他甚至无法保证神族军队能够做到一举吞并天堂。所以，他不得不拉拢任何可以联手的势力为将来必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而在这外交名单上，约顿海姆的冰霜巨人因其自身的种族实力和地理位置而名列前茅。这虽是一次赌博，但奥丁亦是玩火之人，即便他们和约顿海姆有过十分不愉快的过往，可当共同敌人出现的时候，他希望劳菲识得大局。

这次任务显而易见的危险万分，在当众将领纷纷请愿的时候，奥丁竟然把目光投向了一贯处于国家重大事务边缘的小王子洛基殿下，导致有传闻说奥丁特意给了洛基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是在立储一事上有了别的考虑云云。而无论众神之父有何种高深莫测的打算，洛基都已领命带着一众护卫小队出发了，他来到彩虹桥，将准许传送的合法文书递交给守卫海姆达尔。

“对对对，你再多看几眼，海姆达尔，要不要贴在你床头上日夜欣赏，没准儿就会从中发现一点点伪造的蛛丝马迹？”

“您想多了，殿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祝您一路顺风，若遇紧急情况尽情呼唤我的名字，属下静候您的归来。”

在通过一阵目眩的传送法术之后，他们已经身处于约顿海姆危机暗藏的广袤冰原。远离了阿斯加德令人窒息的神圣光芒，即便是第一次体验如此恶劣的低温天气，洛基也不由得神清气爽，连呼啸的北风和远方的兽嚎都变得悦耳动听，天地宇宙在他眼中更加辽阔了起来。他骑马走在队伍前列，尽情品尝着自由自在的味道。

护卫见洛基随和，不摆架子，不由得向他感叹道：“殿下，这北风可真冷！”

洛基闻言哈哈一笑，他衣领大大敞开，手套和帽子都未佩戴，任自己的肌肤裸露在寒温之中，他认为神族自有天生神力护体，不惧寒冷是理所当然之事。在享受了片刻自由之后，了无生趣的冰原终于被他看腻，转而继续操心起目前的当务之急，寻找冰霜巨人的驻地。冰霜巨人居无定所、神出鬼没，他们罕见的神庙又多半修建在冰川、深林或者峡谷之中，难以寻觅，与阿萨神族大张旗鼓地建立光辉国度的作风完全不同。

洛基的眼神比士兵更加锐利，加上似乎是天然对此约顿海姆的天时气象有所感应，他预测到一场凶猛的暴风雪不久就要来临了，他们最好早些通过冰原，或者就近寻找避难之所，他可不想在这由他领导的任务中留下任何士兵伤亡的黑点。正在他举目张望的时候，他竟然在一处山坡脚下发现有人扎起帐篷、起火取暖，而山坡顶上正好是厚重的积雪山石，若是此时雪崩，他绝无生还的可能。难以想象究竟是何方神圣毫无生存常识到这种地步。他再定睛一看，除了那晃动的明亮火焰，对方瀑布般的红色长发更是惹眼，正坐在搭建的简易帐篷下埋头书写着什么。

“你们留在此处暂歇，前方似有人烟，我去探查一番。”

“人烟？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殿下，这太危险了，万一是陷阱怎么办，我们和您一起去！”

“如果真是陷阱，我一个人去要是被抓了，你们还可以来救我或者回去报信，要是一起去岂不就被一网打尽了。”

“您要是被抓了，众神之父肯定要将我们处死的！您派属下去探查就好了！”

“你看得见吗，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呃……是那边！”

“不是。算了，你们留下，我去去就回。”

“等等，殿——！”

不等护卫说完，洛基双腿一夹马肚就已经冲出去老远，冰原上的疾驰令他心情更加愉悦，也更加乐观起来，他可不认为一个在危险山坡下扎营的蠢货是冰霜巨人用来诱敌的陷阱，他们虽然是巨人，但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洛基缺乏经验，冰原上马儿难以刹住马蹄，他狠拽缰绳都没能使马停下，眼看着就要踢到对方脸上去，撞得个人仰马翻，而就在着千钧一发之际，对方……飞了起来……白色翅羽在身后伸展开来，略一扇动，便带着整个人向后灵活得退出数米，给马儿留出了足够的缓冲区域。

两人同时惊呼起来：“哇哦——”

这哪儿是什么陷阱，除非冰霜巨人开始聘请天使来当诱饵了，或者说，洛基不由得想到更深层的阴谋，天堂已经先一步与约顿海姆结盟，如果那样，于阿斯加德可谓是个天大的隐患，他必须得调查清楚。

“女士，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错，这位有着瀑布般红发的天使在洛基眼里显然是一位女性，至少她的女性特征使她看上去像是女性，再加上几百年的时过境迁，对方的一袭红发没能让洛基匹配上回忆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这位天使却恰恰相反，当她看清来者后，平和喜悦的神色立刻消失无踪，这位器宇轩昂的骑马者身着阿斯加德风格的昂贵皮革，虽已不再是稚嫩少年，个头儿也令人厌烦地跟着她一起长高了，嗓音成熟变化了许多，但那幽绿的眼眸怎能让天使忘怀！

“是你！”

洛基感受到了轻微的敌意，他抓紧缰绳，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身上藏匿匕首的各个位置，表面上他不动神色，歪着头上下打量对方，语气依旧轻松：“我不记得见过你。难道在你们天堂还散发我的个人宣传像？”

“你——”天使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她天生的能力和专精使她成为了一名创造天使，神生生涯本来本来一路顺风、青云直上，唯有童年时期那个十分恶劣的黑点，几乎成为了她的一种隐痛。

当年她受到洛基蛊惑采摘了极为珍贵的萝守乡，果然被巡逻的侍女抓了个正着，又因为她是耶和华的人，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就必须请奥丁与耶和华来共同裁决，当年的外交晚宴也被迫加入了这么一项有趣的节目。实际上，两位主神都适时表现出了宽容大度，一朵小花再如何珍贵，也不值得影响两国和平友好往来。可这位哭泣害怕的小天使反复坚称是受了洛基指使，让这件事变得稍微复杂了些。

耶和华自然说道：“那么，请众神之父将小王子请出来一问便知。”

奥丁低声与侍卫吩咐过后，侍卫带着数人走出殿外，过了一会回来复命说并未找到洛基，奥丁只得笑道：“幼子顽劣无知，还请见谅，不过是一朵花，不值得兴师动众。”随后，他令侍女装了几株萝守乡的幼根，准备交由耶和华带回去。

耶和华连连拒绝，“未曾弥补过错，反而受了更大的恩惠，实属不该。诸位不必惊慌，接下来我要施展的这道法术并无恶意。”如此声明之后，祂才运起一道不同于阿萨神族的魔法，施加在了花朵之上，对着小天使说，“你将花朵原样带回庭院，重新栽种，它就能死而复生。”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冲淡了天使想要找洛基出面对峙的想法，迅速带着花朵跑出了大殿，之后的情形她就不得而知了。

事过几百年之后，她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这个坏蛋。

“你是敌人，我不和你说话。”

“我们的确是敌人。”而二人口中的“敌人”并不是一个意思，洛基所说的则是他们二人分别属于敌对阵营，“但……抱歉，这实在让人感到疑惑，一个天使跑到约顿海姆的冰原上，扎营在一个危险四伏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企图？”

天使并不搭理他，合上他厚重的书本，作势就要收起工具帐篷，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我在问你话呢，天使。”

尊贵的神族王子可不会容忍有人无视他的存在，即便他在阿斯加德的社交圈子里并不大受欢迎，但这些老狐狸至少懂得表面功夫，对待小王子飞扬跋扈谁也不敢真的声张说教，他们看他的时候其实看的是他身后的众神之父。天使们却不吃这一套，她是耶和华的造物，要按照常理来排列地位身份，其实和洛基处在相同的位置上，只是在天堂并未由此说法而已。

见她不为所动，洛基不由得气急攻心，等她要去扑灭篝火——它能在这样的低温环境下燃烧简直是个奇迹——的时候，左手一挥，整团火焰像是活了过来，变为一条长长的火蛇，将他们二人圈在原地，离去不能。

“嘶——这火！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害怕火焰？”

天使抱起双臂，一副并不服输的样子：“以前欺骗我，现在又要谋害我……你难道就是罪恶的化身？以前我还不信有这回事，这下总算见识了！”

“你在说什——”洛基翻身下马，撤掉火焰，“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而已，没必要给我戴这么大个帽子吧！”

“戴什么帽子？”

天使没能理解这个比喻，洛基也没能领会天使的不理解。

“何况你说我之前欺骗过你，难道我忘记以前见过你了，我怎么没一点儿印象。”

不知怎么的，听到洛基对她没任何印象的时候，天使有些莫名的生气，那样重大的一个事件他竟然一点儿也不记得，可见撒谎欺瞒已经是他的惯常手段了，多得数不清也记不清了。天使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坏人。

“算了，没什么，是我远离天堂太久太远，主的祝福已经无法庇佑我了才会遇上你。”

“你和你们天堂都莫名其妙！”洛基转念一想可不能这么放她离开，若是能够从她身上探听到天堂的秘密，岂不又是一件功劳，他也懒得用什么套话了，这些长翅膀的天使根本听不明白，索性直白地问道：“你是来找约顿海姆国王联盟？还是来刺探情报的？天堂对于战争究竟有什么计划？”

“上帝的计划不可言喻！”

“什么‘盐浴’？”

“‘盐浴’？”

“……没什么，我明白了。”

“你不应该明白，它不是为了让人明白理解的。”

“噢！你是说‘言喻’。”

“你以为是什么？”

“咳咳，没什么。”

洛基没想到天堂还是有点保密工作的，他们的保密方式就是行事诡秘，丝毫不透露给手底下的人，有一种大家长式的强硬**，但也极为有效，两人说话间，洛基感觉到暴风雪已经逐渐逼近了，他必须要尽快离开，可这件事……要告诉这个天使吗？为什么不任由她去死呢，她是敌人，救她反而会有通敌的嫌疑……不过，思路都是可以逆转的，洛基是为了探听情报，所以选择性地告诉一些必要信息也未尝不可，这算是一种交换。

“你看，”洛基抬手一指，“暴风雪就要来临了，这山坡上面也极易发生雪崩，不知道你是浑然不知还是无所畏惧，鬼鬼祟祟地猫在这里，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起疑，我只是路过此地好心过来提醒你罢了，没想到你反咬我一口！你要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的话，就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作为给我的补偿。”

“呃……”天使张望着洛基手指的方向，她确定洛基这次绝无欺骗，这下她恨意消退不少，甚至有些难堪起来，于是洛基的提议也被纳入了她的考虑之中，”我……我在……好吧！我在记录万事万物形成的范本，从那个时候——咳，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开始了，比如记录低温和冰雪的构成，生物如何在冰面下生存等等，你所说的暴风雪和雪崩，在这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因此才毫无防备……”

“就这样？你……只是来这里采风？你们天堂对待战争什么也没有准备？”

“战……争……？有这种事吗？”

洛基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记录这些有什么用？这也值得探究吗？”

说起这个，天使突然一转态度，变得兴致勃勃，连眼神都开始放出光芒，“这些记录都是材料，我将要创造一个完美的星球，就在……那里，主已经为我的工作预留出了空位。”

天使指向星空，洛基理解星空的方位，他认得出她所指的“空位”刚好是阿斯加德与天堂疆域的交界线，如果开战，那里就是即将沦为战争前线的地方。这哪儿要是打造完美的星球，明显是在打造战争的前哨站。它根本不需要冰块儿这些细节，也根本不需要打造得多么完美。当阿斯加德的战舰奔向天堂的时候，它只会被撕裂摧毁，不复存在。

这个天使的努力完全是徒劳，而她却兴致盎然、充满干劲，对如此明显的意图毫不知情。洛基这看似毫无关系的一问，竟然问出了一个惊天的计划，所谓的不可言喻就这么被轻易地破解了。

“耶和华要打造中庭？”

“不可以直呼主的名字……呃，其实我准备叫它‘地球’。”

“好吧，地球……”洛基的小心思开始在他脑子里运转了，“那么，打造完地球这颗完美星球之后，你们那位全能的主准备做什么呢？”

天使神秘又期待地摇了摇头。

“噢，我懂了，这是‘不可言喻’的。”洛基笑了笑，对这次意外收获表示出极大的满意，“好吧，感谢你为我解答，天使，但如你方才所说，我们是敌人，所以不便长时间待在一起，何况……暴风雪就要来了。”

“也谢谢你的提醒，敌人！对了，我初来时飞过那边的群山，似乎看见有恐怖巨人的活动，你可要小心！”

“真的，就在那边？谢谢，天使，你可真是一位可爱的天使！”

天使久久注视着洛基策马离去的身影，她感叹洛基每次出现都能在她心中重重留下印记，留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些东西是天堂绝不可能有的。他说了很多话，他知道的东西比她多得多，也更加神秘莫测，竟然使天使产生了疑惑和好奇，她想要知道洛基知道的，她想要知道洛基那连珠炮似的话语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含义，除此之外，洛基本身也令她感到新奇……

天使眨巴着她圣洁的眸子，好像洛基的身影还映射在里面，而这还不够，她想要看见洛基的灵魂本身，她不相信那灵魂属于纯粹的恶。

她撤掉帐篷，扑灭篝火，张开双翅，往至高的天空上飞去，飞过群山和暴风雪，恐怖的呼啸在他耳边炸响，天地浑浊得难以看清。就在这个混沌的时刻，天使突然想到洛基所说的战争，还有洛基的种种神情，似乎都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这天发生的事交织在一起引发了天使的忧虑，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否可以找个人诉说一番，或者找主问个清楚呢……

地球建成之后，阿斯加德即刻向天堂宣战，二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再有机会偶遇，直到天堂发生重大叛变，近半数天使图谋不轨，直到有传言说阿斯加德二王子谋逆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