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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是什么……幻觉吗……”小初跌坐在地上,她的精神力比其他队员高,此刻已经有些招架不住,“那是那个怪物的回忆吗……”
池妍扶起女孩,脸色也并不是很好看,这些记忆有些零碎,他们无法从里面分析出太多有效信息:“那是修伦斯的世界吗?他……也是界外行者吧?”
虽然只是几道残影,但池妍确信自己看见了那个之前见过的黑甲界外行者,这会儿,她有了自己的判断:“这三个界外行者……来自同一个世界,如果我没看错,修伦斯会散播瘟疫,也难怪我们这样的玩家会束手无策了,那根本不是玩家可以到达的境界。”
“我们……总之,做好无法离开的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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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千刃看着眼前无垠的黑暗,那些困扰他的噩梦,又回来了。足下仿佛就是深渊,稍有不慎就会直直跌落下去,他甚至能听见那些刀下亡魂的悲鸣声。
刽子手……杀人犯……怪物……
那些人这样称呼解千刃。
来吧,你要遭报应,你要和我们一起下地狱。
那些人这样说。
下地狱吗……?
也许也不错。
解千刃突然觉得很累。
为什么不让他安静地去死呢?哪怕他已经选择了死亡,这个鬼地方仍旧像是所谓“慈父”一般将他捞了起来。死亡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为什么不让他安息?他的脑海里全是这种想法,说是怨念也好,怎么样也罢,他都懒得去思考了。
他不想第二次面对这种近乎于无法呼吸的放逐,上一次,有基因战士们的前赴后继,还有黑羽那个家伙不要命的攻击,那这一次又有谁能帮他?
有谁……?应该有谁?解千刃的大脑已经有些混沌,近乎完全无法思考。他想不明白,想不通,太痛苦了,这里和基地地下的审讯室没有任何区别,那边至少还有微弱的光,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青年突然脱了力,就这么坐在地面上,近乎想要流泪,想要用掉落在一边的曲刀剖开自己的胸膛。活着太无趣,太悲哀了,无尽的空有其表的寿命折磨着他的心。
但是……
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一定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
解千刃捂着脑袋,皮肤似乎感受到了一阵有些突兀的触感——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黑色的戒指。
有人还在等他。
“时渊……”他几乎脱口而出。
对,他要回去,时渊还在副本里等着他,他不能一直在这里,不能让对方一个人面对那个怪物。
脑海中亡魂们的声音被他驱逐出去,他们想说什么就随他们去说吧,反正死人就是死人,想报复他,就等他什么时候也下地狱了再说,当然,解千刃已经不想下什么地狱了。
青年将武器拿在手中,未知的黑暗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幽闭与可怖,这里也许是修伦斯的精神世界,他只是被对方关在了这里。
一定有什么可以离开的方法。解千刃略微思索,只记得上次是修伦斯的外部身躯受到了重创,无法再维系精神世界,他甚至是后来才从黑羽的口中得知自己在这里待了将近七天。
解千刃慢步走着,边走边思考,他需要用运动来感知自己的存在。
就算是怪物,也不可能没有弱点。
但这里只有一片黑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之前就是这样,在这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快七天,无力和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的斗志都磨灭。只是这一次,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白色,白色羽翼的修伦斯,精神世界却是一片漆黑,是因为他本就内心黑暗,还是说另有原因?
解千刃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这所谓的“地面”,精神力不断辐射出去,但始终探不到尽头。周遭太过黑暗,以至于他从前竟没有发现过“地面”下方仿佛是什么正在蠕动或是呼吸的皮毛,和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像是玻璃一般的东西。
修伦斯的精神世界原本不应该是黑色的,是这块呼吸的“皮毛”将他染成了黑色,也许他现在正处于一个没有边界的玻璃罩中,那么,他应该做的就是——
打碎玻璃罩。
这么简单而又轻而易举的事情,之前他居然从来没有想过,看来修伦斯除了能将他放逐,散播瘟疫,也许还会进行情绪感染,将他的悲哀传递给解千刃。
他想,从前,他的心灵也许强大,却没有到无法动摇的程度,但现在不同了,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反而变得坚不可摧。
咔——咔——
刀尖嵌入地面,类似于玻璃一般的屏障出现了像是蛛网一般的白色裂痕,屏障下的黑色皮毛像是感受到了危险,开始疯狂扭动起来。
这样太慢了。
解千刃只略一思考就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随着身体和手臂扭动,狂乱的刀锋将屏障连带着皮肉一起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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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渊看着眼前的羽翼怪物,也没准备和对方好好说话。对方疯狂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浑身上下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时渊,似乎在等待对方崩溃。
然而并没有。
男人将斧枪丢到一边,并不准备使用,而是摆出格斗的架势:“即使没有我,他也能出来——但我不介意先把你送进地狱。”
话音未落,时渊几乎是闪现到少年跟前,朝着对方的面门一拳直轰过去。
修伦斯的羽翼像是盾牌一般开始收缩,挡在他的身前,洁白的羽毛在瞬间幻化为腐烂的肉块,剧毒的瘟疫像是有了实体般从时渊的手甲开始向整个身体攀援。
“去死——去死——感受我们的痛苦吧——”
但是男人的铁拳并没有因为瘟疫或是他的防御而减少哪怕一点攻势,直到冰冷的铠甲与少年完美的脸庞完全接触时,他才意识到一个恐怖的问题——Leviathan(利维坦),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这么多年的蛰伏,那场屠杀了几百基因战士的战役,只是因为眼前这个怪物没有出现而已。
少年的面庞凹下去一块,身体几乎直直倒了下去,他体会到了黑猫同样的绝望——只是一只大一些的会说话的猫,却遇上了已经能直立行走,不细看完全是一个人类的变异蜥蜴。
这么多年来,变强的不只有他,强者只会越来越强,强与弱之间从来都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呢?”厚重的胫甲连接着黑色足甲,时渊的小腿只是微微发力,少年的胸腔便陷下去一分,面对其他人,他已经不再会外露自己的情绪。他没有什么虐待人的癖好,但更不是什么耐心的好好先生,尤其是涉及解千刃的事情。
修伦斯的确很强大,但对方除了瘟疫和精神力相关的能力,也没有其他的了,肉身作战能力近乎于无。对付玩家或者是其他界外行者也许很好用,但时渊不一样,他并不受精神力和瘟疫的影响,他的拳头几乎可以击碎一切。
他早已经没什么怜悯心了,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会伤害他爱人的怪物。
“啊……”修伦斯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败下阵来,更痛苦的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快要碎裂——被他放逐的青年马上也要出来了,如果精神世界被人从内部打破,他会永远失去再次复活的机会。
怎么会?他怎么会输给一个叛徒?又怎么会输给人类?对人类起了怜悯之心的叛徒怎么会比他更强呢?只有仇恨才是不断变强的动力。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是比不过这个先于他们完成“进化”的家伙吗?
“你……为什么……要……帮助……”少年已经没什么力气,但他仍旧不解,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因为“污染”而“进化”却不憎恨人类的生物。
“我和人类早就两清了。”时渊并不在意修伦斯的痛苦,也没什么想解释的。
对方那些回忆片段他看见了,只是没什么感触也早就忘了有过这么一只嘲笑过他的黑猫。就算他介意,黑猫也早就死了,只剩一颗枯萎的心脏。
说到底,鸽子、黑猫、蜥蜴、人类之间也没什么区别,掏出心脏就都死了。
修伦斯残破的身体正上方一道黑影逐渐凝实,时渊的脚不再踩着少年,而是站立在地面上,张开双手,虚影很快就化为了真实,温热的触感,而不是冰冷的,没有生气的。
他的爱人出来了,完好无损。
还没等两人说话,少年却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坐了起来,但声音听起来却外强中干反而像是在哭泣:“无名之辈……无名之辈啊……”
修伦斯大叫起来,他是没有名字的。修伦斯,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他所憎恨着的,人类给他的代号。
“我们的进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哈哈……只不过是命运开的玩笑罢了……”
“而我没有你这么幸运!没有人在我饥饿的时候怜悯我!连我最珍视的朋友也被夺走!”
“如果进化只是为了这样永远地可怜的生存下去,那和作为一只鸽子抑或是一只猫去享受短暂的一生又有什么区别?!”
修伦斯翠绿的眼睛中翻腾着奔涌的怒意,即使身躯已经残破也仍旧没有想要安息的意思。巨大的白色羽翼扇动,如同飞蛾扑火般垂死挣扎。
最后,锋利的羽毛向内卷曲,穿过少年的心脏。
是的,一切都太无趣,修伦斯突然想明白了。
少年整个身躯瞬间炸开,鲜血和肉块喷溅在树林中,就像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参赛者一般。
他想,也许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去死……就是去寻找他的朋友。
解千刃被时渊眼疾手快地拽到身后,这才免了一身血污。时渊并没有卸下武装,两人的手就着坚硬的铠甲紧握着,冷与热交融在一起,谁也没有率先放开,直到地面上可怖的血液像气体般烟消云散解千刃才主动松手,在黑色的精神世界待久了,他有些无法习惯外面的光亮。
橘红色的火焰愈发明亮,新一轮的缩圈开始了。
最终区域半径大概三四公里,是一片海边的山区,地形复杂但好在有山洞,至少不会因为高温而休克。
解千刃对这个休整地点没有意见,眼下落脚的地方不多,谁也不能保证再往别的地方走不会碰上另外的玩家。
整个洞穴有一定的向下坡度,因此最深处还积了不少水,十分潮湿,这里的空间狭小,只有他和时渊两人,他怀揣着那种心思,竟觉得这种相处模式也不错。
不算高的山洞顶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滴着水。解千刃的鞋底还算软,走在前面,没发出多么夸张的声音,但时渊不同,对方仍旧穿着盔甲,硬质的甲面踏在地上,在整个狭长的洞穴里发出冗长的摩擦声。
青年找了个还算干燥平整的地方坐下。原来他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吗?他想,也许自己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时渊不知何时坐下了,只是这次不太一样,对方坐得很远,几乎隔了好几米。
“时渊?”解千刃试探性地叫了声对方,但没得到回应,对方也许已经睡着了。
说来很奇妙,他记得时渊之前说过,自己是不需要太多睡眠的。兴许是战斗太累。谁都会有疲惫的时候,解千刃并没有多想。
解千刃站立起来,尽量压制自己的脚步声,对方似乎很累,自己靠这么近都没有醒过来,解千刃缓缓蹲下,仔细瞧着男人。
一张被黑色面甲覆着的面孔,除了视孔,几乎不会露出一点内部皮肤。
解千刃并不是会见色起意的人,但是,他就是想再好好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会让他陷入暗恋的境地,然后在他失忆之后身体仍旧不能忘记。
时渊仍旧没醒。
这不由得让解千刃愈发大胆,他伸手,轻轻抚摸对方的面甲,然后是和人形的时渊左眼上如出一辙的利刃切割过的痕迹。
这道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解千刃猜测是时渊拥有人形之前,就像自己这道疤是在自己还是普通人是就留下的,因此无法完全愈合。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认真观察过这个形态的时渊。
漆黑的铠甲,在微弱的光芒下闪着诡异的黑紫色。无法被窥探的深渊,来自遥远的末世之前的怪物。
青年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那对犄角,上面并未附着铠甲,和人形时没有差距,手感更像是用来浇筑武器的钢铁,只是更加粗糙些,解千刃并不怀疑它的硬度。
蹲着的时间似乎有点长了,解千刃想起身回到原本坐的地方,但腰间突然传来的冰冷触感又将他整个身子拖了下去。
那只覆着铠甲的手就这样钳着他的腰,其中两根手指因为动作就这么伸进了解千刃的衣服下摆,那双红色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原本眼白的部分变得漆黑,腰间冰冷的触感提醒着解千刃对方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我……”解千刃跌坐在时渊身上,有些不敢看对方。
他脑子里很乱,几乎快要将他本就词汇匮乏的语言系统摧毁——更何况他似乎还和另外三个不同的男人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你很紧张。”时渊看着他,似乎是带着笑意的,但隔着铠甲,解千刃不能确定。男人又像是安抚一般地轻拍着解千刃的背,然后慢慢将他压向自己。
“但没关系,我喜欢你,这一点不曾,也永远不会改变。”
青年的大脑早已宕机,几乎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喜欢你,但是——”
他将自己所看见的幻觉和盘托出了,包括那些人的样子,那些亲密的画面他并没有描述,不论如何,他都无法说出那些画面。
想象中的嫌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一声轻笑。
他的爱人仍旧坦诚,仍旧愿意真心待他,这就够了。
“你会想起来的。”时渊腰腹用力,将解千刃压倒在地面,黑色的武装也随之褪下,“我爱你,不会放弃你,就像以前,你也不愿意放弃我一样。”
还没等解千刃再说些什么,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对方的吻小心翼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解千刃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双腿被分开,除了微微合拢以缓解脸上身体上的燥热,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吻毕,解千刃已经满脸通红,这个吻并未深入,但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脸,但很快,时渊又将这些发丝拨开:“还要继续吗?”
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继续……继续就意味着……
但现在已经是决赛圈了,理智告诉解千刃,这并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但感性却让他微微点了点头。
“你的眼睛……”解千刃有点不放心,怕对方没有察觉异样,出声提醒道。
“那个怪物的瘟疫对我没用,但会诱发一些无伤大雅的老毛病。”男人带着些薄茧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解千刃的唇部,鬼使神差地,解千刃忽然觉得对方这个动作已经对他做过千百遍。男人的几缕长发垂下,解千刃没忍住,伸手帮对方别到耳后。
时渊愣了愣,随即吻了下去。
……
浪潮还在继续,不会因为小声的呼喊就完全停止。
被屏麻了已老实,小情侣do一do怎么了(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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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深渊的锋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