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所受于天 第8章 速成之忧

叶刃心凝魄成功，导致许多乾元弟子试图效仿于他，渴望更快冲击精魄凝形的门槛，结果往往不尽人意，反而引得气息浮躁，更有几对乾元坤泽心神损耗过度，需要调养数日方能恢复。

而燕承明始终以柳渊渟的感受为先，他身后黑灰色的旋涡气息越发沉静内敛，不敢再次冒进。除了他们之外，陈书情与沈惜渔这一对，更与周遭急切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们始终保持着平稳缓进的同修节奏。

沈惜渔识海中的那片星云依旧在缓缓旋转，中心那点“核”的吸力不再增强，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他传递给陈书情的《凝神化魄诀》，也始终停留在最基础温和的部分，毫无寸进。

陈书情起初并未察觉太多异常，只觉沈惜渔心性沉稳，根基扎实，但次数多了，他渐渐品出些不对来。沈惜渔的“稳”，似乎是他在……有意控制，就像一位高明的园丁，明明有催熟草木的药剂，却偏偏只浇灌清水，耐心等待其自然生长。

这一日感应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引灵阁。陈书情走在最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惜渔那挺拔却疏离的背影，沈惜渔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脚步微顿，侧过身，目光平静地回望过来。

四目相对，陈书情心头一跳，沈惜渔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但此刻，陈书情却从中读到了探究的意味。

沈惜渔看向他时，眼神里有药宗师兄师姐们观察草药生长情况时的专注，却偏偏不是在看……人的眼神，沈惜渔似乎并不介意被他看出端倪，上下扫视了一番陈书情，就又回头走自己的路了。

犹豫片刻，陈书情加快脚步，在通往乾元司方向的南门内追上了沈惜渔。

“沈师兄。”陈书情低声唤道。

沈惜渔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陈师弟，有事？”

陈书情斟酌着词句，抬眼直视沈惜渔：“沈师兄的《凝神化魄诀》，似乎……修炼得格外不同。”

沈惜渔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慰，语气依旧平静：“哦？何处不同？”

“进度过于平稳。”陈书情直言不讳：“莫非师兄在有意压制？”

沈惜渔没有否认，反而微微颔首：“陈师弟观察入微。”他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或兴奋讨论、或疲惫沮丧的乾元弟子，声音压低了些许，只够他们两人听见：“袁主事所授的《凝神化魄诀》，我已看过全篇，此乃朝廷集众多残篇秘法推演而成，且有多处篡改痕迹，恐怕背后之人意在短期内催生出大量拥有精魄之力的乾元。”

陈书情心中一凛：“看来是速成之法，有何隐患？”

“根基不稳，心魔易生，力量如无根浮萍，初期看似勇猛精进，实则后患无穷。”沈惜渔的语气带着一种冷冽的洞悉：“叶刃心天赋异禀，心志也算坚定，又有卫寻这等契合的坤泽从旁稳固，方能侥幸成功。但其他人若盲目效仿……”他未尽之言，已然明了。

“那沈师兄你……”

“我自有我的修炼之道。”沈惜渔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陈书情身上，那专注的审视感再次浮现：“我所求非一时之强，陈师弟你的灵韵，于我而言，比任何速成功法都更有价值。”

价值？陈书情的心情因这个词沉入谷底，他之前隐隐有所察觉，但沈惜渔如此直白地说出后，还是让他十分不自在。

“多谢师兄提醒我这些。”陈书情压下不安，抱拳行礼。

沈惜渔微微摇头：“非是提醒，而是告知。你既已察觉，便应有所选择。是随波逐流，追求那看似强大的速成之力，还是如我一般，徐徐图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陈书情：“坤泽虽未直接修习此心法，但灵韵与乾元精魄交互日深，难免受其影响。根基不稳的乾元，其精魄之力对坤泽灵韵的冲击与‘污染’，或许更为隐秘难察。”

陈书情想起燕承明失控时那充满暴戾混乱的气息，以及当时自己和其他坤泽感受到的不适，若许多乾元都因修炼这速成功法而埋下隐患，日后集体爆发……

“多谢沈师兄告知。”陈书情郑重一礼，无论沈惜渔是出于何种目的，这番信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否则他还要很久才能明白。

沈惜渔坦然受了他这一礼：“你我同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望陈师弟好自为之。”说罢，不再多言，转身径直往乾元司方向而去。

陈书情站在原地，望着沈惜渔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心中波澜起伏，沈惜渔这个人，心思深沉难测，但他所走的“稳固根基”之路，与北天药宗教导的固本培元、循序渐进不谋而合。

在接下来的灵韵感应中，他应更加谨慎地守护自己的灵韵本源，同时……也要想办法提醒其他正道师兄弟。

这潭水，究竟深或不深，尚未可知。

回到清辉苑，陈书情心绪难平，他走到窗边，指尖拂过那株在寒冬中依然生机勃勃的护生草，护生草清凉温和的气息流转，稍稍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

“书情师弟，你回来啦？”柳渊渟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修炼后的疲惫，但精神尚可：“今天感觉如何？我与燕承明同修意外地顺畅，他那团黑乎乎的气息也算懂得收敛。”他比划着，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看着柳渊渟毫无阴霾的笑脸，陈书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直接告诉他功法有问题？柳渊渟性子单纯直接，恐怕藏不住事，若不慎走漏风声，后果难料，而且，燕承明目前看来走的正是稳扎稳打的路子，并未冒进。

“那就好。”陈书情斟酌着，迂回地提醒：“渊渟师兄，灵韵感应非同小可，关乎心神根本，我观近日有些同修急于求成，反受其害。我们修炼时，也当时刻谨记循序渐进，以稳固自身为要，切莫被他人进度影响了心绪。”

柳渊渟点点头，深以为然：“可不是嘛！我今天还看斜对角刀宗的练晴雨师姐差点控制不住，把他对面的七秀师妹吓得不轻。还是咱们这样慢慢来好，舒服！”他凑近陈书情，压低声音：“不过书情，你和沈师兄是不是也太慢了点儿？我感觉他好像压根没想往前练似的。”

陈书情心中微动，顺着他的话道：“万花谷弟子向来博闻强识，沈师兄行事必有他的道理。我们药宗也常说，急功近利，乃练功大忌。”

“说得对！”柳渊渟一拍大腿：“反正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没必要跟那些人比谁先弄出个老虎豹子的。”他心思单纯，很快就把这点疑惑抛到脑后，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别的。

劝诫柳渊渟还算顺利，但其他人呢？陈书情思忖着，卫寻与叶刃心配合默契，已然成功，此刻去泼冷水，无异于自讨没趣。李青峥似乎心事重重，未必听得进去。石峥沉稳，燕无痕待人进退有度，或许可以稍作提醒？

几日后，陈书情寻了个机会，在石峥、燕无痕练武之后擦拭陌刀休息的空档，状似无意地走近并提起了修炼进度的话题。

“石师兄，燕师兄，近日引灵阁内，似乎急于求成者甚多。”陈书情一边小心地修剪枯枝，一边轻声道。

石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确是如此。凝魄之力诱惑太大，难免令人心浮气躁。”

燕无痕则更敏锐一些，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陈书情：“陈师弟似乎有所忧虑？”

陈书情略一沉吟，低声道：“修行如逆水行舟，根基不稳，纵有高楼亦易倾覆，这《凝神化魄诀》失传已久，其中或有未尽完善之处。我等坤泽灵韵与之交互，更需慎之又慎，以守护自身灵台清明为第一要务。”

他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已经传达，石峥和燕无痕并非蠢人，近日乾元司内因冒进而受创的例子时有发生，陈书情的话正好印证了他们的某些隐忧。

“多谢陈师弟提醒。”石峥郑重道，“我等自会小心。”

燕无痕也点了点头：“承明师兄近来沉稳许多，亦是此理。陈师弟放心。”

见两人听进去了，陈书情稍稍安心，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其他人，如唐银、陆风残、谢秋等，要么性子孤僻，要么背景复杂，他并无把握，也不便贸然接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陈书情以为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谨慎前行时，一道来自书院掌院的命令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为促进乾坤弟子深入交流，精进修为，特于三日后举办‘灵韵小较’，所有参与灵韵感应之乾坤弟子，皆需参加，考察双方默契、控制与精魄运用之能。优胜者，将有朝廷特赐之丹药、典籍乃至秘法作为奖赏。”

命令一出，乾元司与坤泽书院顿时哗然。

丹药、典籍、秘法这些对他们各大势力的乾元坤泽来说并无太高吸引力，尤其他们北天药宗本就善制丹药，不是陈书情自负，朝廷提供的丹药他很大可能会看不上……咳咳，但这意味着那些进展缓慢、甚至还未成功凝魄的乾坤同修，将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无遗，压力陡增。

柳渊渟得知消息后，有些担忧地看向陈书情：“书情，这小较……咱们怎么办？燕承明离‘精魄显化’还差得远呢。你和沈师兄……”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沈惜渔那近乎停滞的进度，在小较中恐怕会非常难看。

陈书情沉默片刻，拍了拍柳渊渟的肩膀：“尽力而为便是，修行是自身之事，不必过于在意他人眼光。”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一沉，乾元大多骄傲好斗，能拿到进入坤泽书院·引灵阁资格的乾元弟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沈惜渔会如何应对？他会继续压制进度，甘于在小较中“落后”，还是迫于压力，动用那被篡改过的速成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