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白黑][朱修]Memories 第6章 006

战争曾经离他很远。

战争和……死亡。

如今，放眼望去，死亡弥漫各个角落。它被压倒在断壁残垣之下，它寂静的恸哭声穿透耳膜，化作焦炭的臭气升腾到空中。一切都是灰色，大人、孩童，所有人的脸都刷上了一层深灰色的泥浆。你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但还是忍不住去看。

“朱雀，”鲁鲁修背着娜娜莉，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去，“继续走，不要停。”

继续走，不要停。

名为死亡的憎恶与诱惑揭下虚幻的面纱，露出粗粝的现实。

但是，他该怎样继续前进呢……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娜娜莉问。

“还是枢木家，只不过这次是本宅。”鲁鲁修说。

少女稍稍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味道，好奇怪……”

“这附近是一片垃圾场，所以才会有这种味道……你说是不是，朱雀？”

枢木宅邸及其周边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家中的亲属、保镖、佣人无一幸免。凝固在他们脸上的表情，朱雀死也不会忘记。

如果鲁鲁修和娜娜莉没有和他一起去台场的话……

他们也会是其中一员。

想到这里，他便再也无法忍受了。

“朱雀？”鲁鲁修转头回去，看到泪水从那个坚强、勇敢的男孩眼中涌出。

滚烫的泪水烧得他眼眶生疼，喉咙和胸口都仿佛要炸开了一般痛苦，朱雀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至少，就算是为了娜娜莉也要控制住。但是不行，当他开口，喉咙里漏出的只是支离破碎的抽噎声，他痛恨这样无力的自己。

忽然，一个温暖的触感碰到了他的脸庞。

“母亲大人说，人的体温有助于缓解痛苦呢。”娜娜莉对他说。

终于，朱雀努力控制住的情感如洪水般决堤，男孩绝望的哭声与死亡的寂静融为一体。

2010年8月10日，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向日本正式宣战。向枢木家及其周围投下的几颗导弹彻底打破了国民对于和平的幻想，也使得“皇子和皇女身在日本，所以不会开战”的侥幸心理彻底消失。一时间，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了鲁鲁修和娜娜莉——为日本带来战争的“厄运皇子”身上。“滚回你们的布里塔尼亚！”“不要再污染日本的土地！”诸如此类、甚至更加恶毒的诅咒声此起彼伏。同时有人质问，“为什么投放导弹的时候那两人恰好不在枢木宅邸？肯定是串通好的！”没错，人们不相信布里塔尼亚皇帝当真会如此无情地炮击自己的子女，所以从始至终，鲁鲁修和娜娜莉的到来都只是一个陷阱。

“呃……！”

在回到枢木本宅的路上，路边围满了愤怒人们。他们呼喊、挥动手臂，将石子砸向带来厄运的皇子。鲁鲁修被砸到，疼痛的感觉扩散开来，但现在的这种情况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没错，一旦开战就会变成这样，鲁鲁修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住手！！”

然而此时此刻，挡在了鲁鲁修面前的人却是日本首相之子——枢木朱雀。棕发少年对四周的暴民怒目而视，伸开的双臂将好友遮挡在自己的身后。

“你们这样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算什么！”

“为什么要包庇那种人！”

“叛徒！枢木朱雀是叛徒！”

“没错，一定是这样！枢木玄武肯定是和布里塔尼亚串通好了！毕竟，他当时也不再在枢木神社！”

“枢木家都是卖国贼！！”

“朱雀……”被朱雀挡在了身后的鲁鲁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这种惊讶很快转变为了沉痛与决心，“你不用……”

“不。不要。”

护送的保镖连忙将他们带进枢木本家，合上的大门将愤怒的民众阻挡在外，却阻止不了他们的咒骂声。

“朱雀，你不用做这种事！”鲁鲁修冲好友喊道，“不然你也会被牵连的！”

再怎么说，朱雀也是日本首相之子，只要他和鲁鲁修保持距离，站稳自己的立场，就不会被牵扯进来。现在的问题是他和娜娜莉的处境——鲁鲁修想道，至少要让娜娜莉得救，如果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的话……

“我不会将你和娜娜莉弃之不顾的。”朱雀坚决道，“如果要憎恨的话，就让他们连我也一起憎恨好了。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朱雀也确实践行了自己的这份诺言。对于鲁鲁修和娜娜莉，枢木本家的人纷纷敬而远之。只有朱雀每天去见他们。战争之火尚未停下，布里塔尼亚无情的进攻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日本战线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朱雀……谢谢你。”

鲁鲁修接过朱雀帮忙带来的水和药物，用浸满冰冷的水的毛巾覆盖在娜娜莉滚烫的额头上。也许是因为那天在台场的海边着了凉，也许是因为一连串事态的打击，娜娜莉发起了高烧。枢木家没有人来帮他们看病，唯一能出门活动的只有朱雀。他从外面带回了退烧药。

棕发少年没有说话，碧眼中流转的光芒沉默而坚定，他和鲁鲁修合力将娜娜莉扶坐起来，让她吃下了退烧药。

“谢谢你，朱雀哥哥。”娜娜莉说。

鲁鲁修也露出了安抚的笑容：“快休息吧，娜娜莉。这样烧很快就能退了。”

“……”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朱雀咬住了牙，他不能将软弱流露出来。

他想起来，那天他和鲁鲁修站在本家后的山林里，数不清的战斗机黑压压的一片遮蔽了天空，在远处时犹如聚集的飞虻，眨眼间就来到近前，轰鸣声惊起一片山鸟。

战争、饥饿、疾病、**、歧视……如今日本的街道上充斥着这样的东西。人们互为仇敌，争夺、伤害，愚蠢的行径不断重复，仇恨的连锁不断积累。

必须有人……阻止这样的事情。

必须有人……

父亲，对，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有办法的。

毕竟他可是国家的首相。

朱雀找到了自己的父亲，房间里一座老式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枢木玄武很罕见地独自在房间中沉思。在看到朱雀之后，他露出了欣慰又有些悲伤的笑容。

对，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可以的……

“朱雀，你来得正好。”枢木玄武说着，脸上的表情坚定，“日本战线就要落败，人心四散，无法凝聚。我们决定，明天处刑鲁鲁修和娜娜莉，以此为契机……全面对布里塔尼亚开战。”

诶……？

父亲他……说了什么……

处刑……什么的……

“朱雀，我知道鲁鲁修和娜娜莉是你的朋友。”玄武说，“今天……你去陪陪他们吧。那两个孩子也很可怜，被布里塔尼亚皇帝抛弃的厄运皇子，他们在日本是活不下去的。”

“什……么……”

“记得好好道别。”

一时间，朱雀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充满了杂音，那股一直被他压抑在心底的，燃烧的烈焰终于喷薄而出。他只知道，自己似乎对父亲大喊了起来。愤怒、悲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不知道人竟然可以将如此之多的、庞大的痛苦塞进一具小小的躯体之内。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将鲁鲁修和娜娜莉……处刑……什么的……

枢木玄武没有动摇，他只是用痛心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朱雀，你是日本首相之子。”玄武说，“注定无法像普通的孩子一样生活。你必须扼制自己的情感，为自己的国家做出牺牲，很可惜……鲁鲁修和娜娜莉是第一个。”

牺牲……

牺牲……？

牺牲那两个人……？

朱雀的脑海里，鲁鲁修有些悲伤的笑容，还有娜娜莉的声音浮现出来。

他们的样貌逐渐和那天在废墟中的尸体重合，染上了死的青灰色。

哪有……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

他必须阻止……

「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对，他要保护鲁鲁修和娜娜莉，他们已经约好了。

他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他们。

必须阻止……枢木玄武。

在这样的时刻，朱雀摸到那柄染上了自己体温的短刀。那是去年，鲁鲁修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刀刃反射出血色的光。

嘀嗒，嘀嗒。

钟摆仍不停歇。

是的，阻止枢木玄武。只要没有了枢木玄武，日本就不会与布里塔尼亚全面开战，鲁鲁修和娜娜莉也不会死。

和平……就会到来……

朱雀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他知道他一定在呐喊着什么，也许他的确没有发出声音，也许那只是来自灵魂的呐喊。

刀如此轻易就能刺进人的体内，枢木玄武捂住伤口倒下。

“朱……雀……”

父亲看向他的目光。

不要。

不要。

那是看向杀人凶手的目光吗？

不。

沸腾的情感骤然冰封。

一切都静止了。

朱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