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白黑][朱修]Memories 第21章 021

窗外的景色变幻不定，列车在轨道上奔驰，穿过耸立的高楼，穿过城镇和乡村，终于驶进一片开阔的绿色。规律的“哐当”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传来，似乎在诱惑旅人卸下繁重的思绪，将意识投进窗外那片无限广阔的世界中，在天穹和山丘间游荡。但是，不。朱利叶斯·金斯利不会，也不可以停止思考。这是他的使命，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他存在的价值。

一个不放弃思考的金斯利才会为帝国有所助益。

可是，有件事情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金斯利不禁想到：这真的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吗？

欧联和EU布里塔尼亚之间发生的冲突需要帝国出面来摆平，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如今他坐在这趟穿过大半个世界，从西向东行驶的列车中。七天，整整七天，列车会穿过欧洲的其他地区，直奔东北部的心脏圣彼得堡。EU布里塔尼亚的势力并非遍布全境，飞行许可的审批繁琐，还会牵涉到许多不必要的限制，所以他被安排乘坐这趟有名的长途列车前去。也许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借口，金斯利想道，但若真有紧急事态，其他更快速便捷的解决方案也绝非没有。如今这般旅游一样地乘豪华列车前往，倒容易给人懈怠与傲慢之感——倒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

布里塔尼亚作为世界第一强国，自然有如此行事的资本。且他此次前去，本就是代表皇帝本人，不提其他的，显得殷勤了才是坏事。

但是……

他再次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人。

那张冷峻的面孔其实还算好看，不，如果表情不是一直如此冷漠的话，那是一副即便称之为“英俊”也绝不过分的容貌。棕色的短发松散地落在面部和耳侧，绿色的眼睛在不同光的照耀下显出不同的色彩，类似湖水。金斯利想，晴天的时候是翠色，阴雨就变成了漆黑，清晨和夕阳则是灰与金黄。

此人是与他同行的圆桌骑士——第七骑士枢木朱雀。说实话，他不知道这个人选是否是皇帝选择的，但无论是这个出行配置，还是人选，甚至时机，都让金斯利不得不在内心画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首先，十一区出身，还是前日本首相的儿子，能担骑士一职就已经很离谱了。更别提还是圆桌骑士。这有违布里塔尼亚的基本国策，也即对编号领地进行区别对待。而这个枢木朱雀能爬上这个位置，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陛下为何会准许？无论是为了稳定十一区民心，还是给这个野心勃勃之人一点甜头，都不至于让他得以接触到这么核心的组织。圆桌骑士拥有直接面见陛下的权利，单就这一点就十分危险了。

……倒不是说，他不信任陛下有能力摆平。

只是就这短暂的接触来看，金斯利从此人身上感知到的危险也是确实的东西。数字者出身，爬到了这个位置，放在谁身上都是值得天大的吹嘘与自满。但是这个枢木朱雀则不然。何止是没有自满，他的行为也好，礼仪也罢，堪称完美的“骑士”。一个绝不过多追问、忠诚执行任何命令的部下。这放在任何一个其他本土出身的骑士身上都不奇怪，但是，放在这个人身上——

那就太奇怪了。

不仅奇怪，而且还很危险。

因为这样的态度，这样逼迫自己将一切执行到近乎完美的行为，无疑意味着他背负着某种更沉重的东西。金斯利眯起眼睛。是仇恨吗？还是野心？他想爬到更高的位置，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瞄准的目标是哪里？第一骑士之座，还是——王座？

无论哪种，这个人对布里塔尼亚帝国都是一个威胁。

虽然，把可利用的威胁留在近处确实像陛下的做法，但……

他看过来了。

枢木朱雀的眼神打断了金斯利的思考，敏锐的军师没有错过那冷淡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试探的机会来了。

他缓缓勾起嘴角，拉长声调，用尽可能惹人生厌的口吻质问道：“怎么了，枢木卿，和我出行让你坐立不安吗？”

一瞬间，投出去的问题像是沉入湖底的石子。那双绿眼睛直直地看过来，沉默。

“只是执行任务而已，我本人对此并无好恶，金斯利阁下。”他缓缓开口道。

看。完美的回答。

越是这样，就越是勾起他的好奇。这个名叫枢木朱雀的男人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他又会为了守护那份秘密、那份坚持，做到什么地步？

然而此时此刻，朱利叶斯·金斯利只是慵懒地开口评价说：“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时间还很长，他总能把那些秘密都挖出来的。不过不是现在。

金斯利用手撑在丝绒沙发的扶手上，头靠向手背，罩在左眼上的眼罩发出一阵“叮当”响声，是紫水晶吊坠撞上金属镶边的声音。

列车驶过一片阴云，厚重的云层将阳光遮挡，最后一丝逃过制裁的光芒借着玻璃照到那颗紫色的水晶上，一瞬间仿佛闪烁的眼神。那道光反射到朱雀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年轻的骑士想道：无论经历多少次，他果然还是对朱利叶斯·金斯利喜欢不起来。

这个有着鲁鲁修的外表、鲁鲁修的声音，却绝非他本人的人……不，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继承了和鲁鲁修相似的某些特质，这让他会不时在此人身上看到昔日挚友的影子，但这样反倒更加剧了他的反感。他宁可金斯利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这样他的厌恶也就更加干脆利落、名正言顺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掺杂着许多粘滞的附着物。

这是计划的一环，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在这里出岔子。

他还记得初见朱利叶斯·金斯利时自己腹中那种仿佛要将隔夜的晚饭呕吐出来一样的苦涩感。那个时候他还未搞清楚自己对鲁鲁修的情感到底是怎样，圣彼得堡之行可谓煎熬。事实上，即便是现在他也很难说得清。那是爱吗？可是，人会想要爱人体会切肤之痛吗？那是恨吗？可是，人会想将仇人揉碎进自己的灵魂中，让他永远无法离去吗？

那最后一抹经由紫色水晶反射出来的光让他忍不住将目光移向对方的面部。柔顺的黑发比之前长了许多，服帖地垂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右眼虹膜是罕见的紫色，眼罩虽然遮住了左眼，但坠下的那颗水晶仿佛变成了另一只眼，冰冷却妖冶。

毫无疑问，那是一张美丽的面庞。许多年前朱雀就这样感叹过。仅靠外表，鲁鲁修就已经让许多人为之倾倒，朱雀曾想，也许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员。

和鲁鲁修略有些忧郁的内敛不同，朱利叶斯会把那份美丽张扬地展现给世人，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引诱人们将手伸向禁忌之果。这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明明是同一副容貌，却可以展现出如此不同的气质。

然而，就是这样才麻烦啊。

“怎么，看我看得入迷了？”

看似正在百无聊赖地欣赏窗外景色的金斯利不知什么时候把眼神放回了朱雀身上，正危险地眯起眼睛，嘴边勾起揶揄的弧度，像吐出信子的毒蛇一样不怀好意地问道。

第七骑士在心里干巴巴地想道：他这么说倒也没错。

“如果骑士大人不嫌弃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在旅途中发生什么更加亲密的意外事件。”

在得知了此次与自己同行之人是传说中的“白色死神”——第七骑士之后，金斯利便对其进行了一番彻底的调查。和骇人的威名不同，第七骑士本人的行事作风可以说是“正派”得令人咋舌。这样的人会讨厌朱利叶斯这样狡猾且傲慢的角色也在情理之中，但若是还抱有什么其他的情绪，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真是意料之外的突破点。

然而，身穿白色制服与深蓝色披风的骑士只是叹了一口气：“您这算是在诱惑我吗，金斯利阁下。”

见对方没有上钩，朱利叶斯意外地抬了抬眉毛。他几乎可以肯定刚才从那双湖绿色的眼中撇到了一丝深藏的**，便想到以此试探这位骑士的底细。不过看起来对方也不是那么容易掉入陷阱的人。

“就当作是这样吧。”朱利叶斯故意把声调拿捏得暧昧而粘腻，“您如果什么时候改了主意，我随时奉陪。毕竟，您的那张脸我还是挺中意的——”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朱利叶斯就讶异地瞪大了眼睛。枢木朱雀不知何时竟然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身来，俯身向前，用手撑住了沙发的靠背，那张冷峻的面孔不可置信地逼近。近到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份炙热的体温。

“还请您注意自己的发言，金斯利阁下。”对方的音色变得低沉，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道。在朱利叶斯·金斯利看来，这对于一直戴着完美骑士面具的枢木朱雀来说倒是头一遭。

他生气了。

朱利叶斯不知该如何描述此时第七骑士的表情，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东西。是他刚才说的话触动了对方的哪根神经吗？还是说，他真的对自己全无兴趣，那一瞬间晦暗的眼神只是他的误读？

留下那句话之后，骑士便离开了包厢。留下朱利叶斯在空荡的房间里陷入沉思。刚才的进攻思路是对是错，他还有许多的时间用以验证。这个奇怪的第七骑士的秘密，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揭露，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他最重要的人。

他最重要的……人。

那就是……

诶。

……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