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打了个哈欠,不想和季延多费口舌,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打发走了。
见黑衣少年愣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以为马屁拍的太过,引起了薛琼玉的反感,站在原地的少年迟疑,并未离去。
“怎么?”薛琼玉坐下,晃了晃手中着了墨水的毛笔,打量少年一眼:“没听到我的话吗?”
风呼呼地刮,时候确实不早了。
薛琼玉看了手中的庚帖一眼,顺便补充了一句:“早些休息吧,明早,随我出去一趟。”
季延这回终于听话些了。离开之时,顺手把门给带上,隔绝了屋外的寒风,少女烛台上的光亮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庚帖上用鎏金色的颜料,自上而下书写着原主与蔡峰的生辰八字,毫无疑问,两人的八字命理十分相配。
用算命老头的话来说,两家若是结亲,之后的生意可谓是风生水起,节节高升!
但眼下蔡峰被季延所杀,这喜事转瞬变成了丧事,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说来也巧,原主和这蔡峰真是一对怨侣,夫死后五年,妻亦被同一人灭门。
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少女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庚帖上属于原主的生辰八字,松了一口气:“好在,我和这原主也只有名字相同。这出身,喜好与样貌,生辰,皆不一样。”
薛琼玉暗自安慰自己道:“或许,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伏案的薛琼玉在烛光下,勤勤恳恳熬了半柱香,宣纸散落四处,上面歪歪扭扭写出几个“现代字”。
什么“季延”“陈清荷”的关系,甚至是改命的突破口,她都写了下来,生怕自己忘记。
次日清晨照镜子,帮薛琼玉梳头的婢女疑惑地问一句:“小姐,您昨夜怎么如此用功?”
“啥?”薛琼玉转头朝着铜镜一瞧,不知何时,脸上被墨水弄脏,好生狼狈。
婢子拧干毛巾,替她清理污渍,调笑道:“老爷若是看到小姐这般用心读书识字,想来做梦都要笑醒。”
“我是不良学生?”薛琼玉安静地眯起眼,让婢女帮她抹脸。
“小姐若有三分淑女之姿,何愁婚嫁?”婢子束发的手一顿,补充道:“自然也不用和蔡公子婚配了。”
看来薛府的众人实际上都不太看好原主和蔡峰的婚事。
薛琼玉好看的眉毛一蹙,这场婚事,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蔡峰死了,我还要再嫁吗?”薛琼玉看向铜镜中的婢子,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带着冷漠。
婢子忽然浑身冒出一股冷汗,手中握着的木梳一下子滚落在地:“是奴婢多嘴了!”
这还没完,小婢子低垂着脑袋,自顾自地掌起了嘴。
薛琼玉呼吸一滞,被婢子的反应给吓到,默了片刻,抓住了婢子的手腕:“住手!”
这蔡家到底什么来头?这场和蔡家的婚事又到底有什么玄机?
薛琼玉觉得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起来。
但那婢子也只是缓了片刻,又继续扬起了手。薛琼玉有些嗔怒:“住手!我说的话也不算数了吗?”
这回儿总算是消停下来了,薛琼玉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我答应你,不会怪罪的,至于蔡家的婚事,你好像不太喜欢蔡家人?”
不是不喜欢,是深深的厌恶。
婢子不敢看她的眼睛,吞吞吐吐:“奴婢不敢。”
薛琼玉试了几次,婢子仍是眼前的这一副颤颤巍巍模样,她便知无法再从此人口中问出想要的话。
蔡峰死了,尸体放在灵堂内的棺材中,停尸七日再下葬,仪式还是要办的。
无妨,那她便去会会这蔡家。
薛琼玉一身素色孝服,也不敢戴什么珠玉宝钗,一身轻简便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掀开车帘,少年正双手环抱着一把宝剑,脊背依靠在一侧,微微和目,似在犯困。
薛琼玉昨夜和他约好今日早起出发,便是要到蔡府参加蔡峰的丧事之礼。
她往日出门都会带上婢女,但此番只带了季延,一来,是这种场合不适合带太多家眷,不合礼数。
二来,薛琼玉深深地看了一眼靠在车窗上的季延,微微眯起的眸子,有意无意地落在少年的宝剑上。
二来,是想试探他。
虽说史书上的记载,蔡峰却是是季延这个深藏不露的奸臣,在得道飞升之前,杀的其中一人。
但那日在楼船上的刺客,带着青色的鬼面,只顾着害怕的她,哪里还有闲心去猜测此人的真实身份?
至于到底是不是季延,她还要试探一番。
蔡家祠堂在小小的张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庄严,光是修建时,便请了上百个工匠做活。
薛琼玉下车,季延紧随其后,她脚步一顿,斜睨了一眼:“你的衣着……似乎不太妥当。”
在场的要么穿白要么穿黑,这家伙一身黑衣,她不说什么,但内衬居然是绿色的!
薛琼玉无语了,随手摔下一定银子:“换一身行当再过来找我。”
便径直地走入了蔡家祠堂内部,一入门便是浓重的香火气息。
祠堂正中央处,下方跪着一排人,有老有少,正前方则是几个道士服饰的法师,拿着一把桃木剑做法事。
薛琼玉在蔡峰母亲身旁,还算规矩地跪在软榻上,她环视了一周:“母亲?”
这个称呼应该没错,原主虽说没有和蔡峰成礼,但或多或少都是她的婆婆。
蔡主母摇了摇头:“峰儿已逝,不用这般称呼我。”
薛琼玉点了点头,面前的檀香熏得她眼泪直流,眨巴眨巴珍珠般黑亮的杏眼,泪水直下。
一只手闯进了薛琼玉的视线之中,还拿着一方手帕,粉色的帕子散发香甜的女子香。
女孩善解人意地冲她笑了一下:“薛姐姐,给你帕子,擦一擦吧。”
她抬眸,只一眼,便被眼前少女身上国色天香的气质给震惊到。
呆呆地看了少女几秒,薛琼玉才试探地询问一句:“你是?”
“清荷?”蔡主母将手中的三支香火插入铜器之中,缓缓转过头,便看到了薛琼玉和女孩的互动,她蹙了蹙眉:“回来。”
被唤作“清荷”的女子,瞧起来十六七岁,年纪虽小,却姿容艳丽,难掩美色。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和薛琼玉道了一句:“薛姐姐,我叫陈清荷,你不记得了?”
薛琼玉还没来得及回她的话,少女便匆匆回到了蔡主母身旁。
陈清荷?
薛琼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少女便是陈清荷,怪不得她方才觉得眼熟,却迟迟想不起来。
薛琼玉刚想和季延的白月光展露友好的微笑,却被耳边兀自响起的锣鼓声,震了一惊。
少女缓了一会儿,才放开捂住耳朵的手,朝着棺材上探看。
薛琼玉被一旁正在抚琴的男子吸引,视线锁定过去。
男子一身白衣,修长的指节在古琴上游刃有余,他似乎感受到了少女的视线,一曲终了,直直抬头和薛琼玉对视上去。
看清那人的容貌后,薛琼玉好看的杏眸微微一蹙。
好生眼熟。
薛琼玉许是盯了他太久,那名身穿素衣的男子,索性冲她笑了笑,但也只是勾了勾嘴角,至于有没有笑出声来,薛琼玉听不见。
法事一了,薛琼玉揉了揉发酸的双膝,和众人一起站起身来,朝着红亮的棺材深深地鞠了一躬。
“后厨开了饭食,请各位宾客一起挪步正厅。”
蔡主母身旁的管事话音一落,众人便纷纷跟着身后,叽叽喳喳。
薛琼玉刚想走,陈清荷便和她肩并肩,少女容貌着实美丽,但因年龄太小,还未长开,先前自己一时半会儿竟没有认出。
再怎么说,上辈子也是被陈清荷关切过一回,她自知陈清荷为人正直善良,便放下心来。
“清荷妹妹是哪里人?”
薛琼玉听着陈清荷的口音中,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生涩,便猜测陈清荷幼时不是在此处长大的。
她还在现代当社畜时,做的是最卑微的销售,嘴皮子虽不算得上六,但还蛮会根据不同地区的客户,推荐各地家乡的土特产的。
“姐姐竟听得出我不是张镇人?”
少女比薛琼玉矮了一截,但明显安静得许多,许是性格使然。
陈清荷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天真:“我在张镇生活了十年,还从未有人听出我的乡音,姐姐先前离开过张镇吗?不然怎么如此灵通?”
薛琼玉大小在张镇长大的,自然不可能有这么丰富的阅历。
她摇了摇头,只得编造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未曾离开过张镇,不过我们薛家世代经营着渔家买卖,自然要和五湖四海之人打交道,听得懂一些外地话,也是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之下的结果。”
两人调笑,继续跟着大部队朝着前厅走去,许是步调太慢,或是聊得投机了些。
薛琼玉再一抬头,眼前便出现了两条岔路。
“清荷妹妹,这……我们走哪一边?”
陈清荷自然熟悉这边的道路和地势,笑着刚想开口,却被一人抢先一步。
“走左边岔路。”
这道清润如春雨的嗓音,是从身后传出的,薛琼玉一回头。
一名白衣男子,年岁看起来比薛琼玉大了几岁,正扛着方才在棺材旁弹奏的古琴,朝着两人走来。
薛琼玉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便是弹琴时朝着自己笑的男子。
那男子双手作揖,朝着薛琼玉和陈清荷行了个礼。
抬眼看向陈清荷,笑了笑,温润道:“拜过嫂嫂,”陈清荷点了点头,男子转目看向薛琼玉时,分明愣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怎么称呼。
陈清荷替他解围:“薛姐姐,这位是泉小叔,他也是应该唤你一声嫂嫂的。”
薛琼玉明白方才为何眼熟了。
原来是蔡峰的亲弟弟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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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