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睁眼,光从睫毛间渗进来,上下左右一片白茫茫。
他以为自己飘在云上。
陈星微微挪动身体,撑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刚坐稳,病服下的皮肤有一阵摩擦出的粗糙感。
他用手摸了摸腰间,是纱布和绷带。
鼻子里嗅到的空气有种被过滤过的清新,可能是刚消毒。
床的左边有一道蓝色帘子,把陈星与其他病人分隔开来,帘子后是家属之间细碎的谈话声。
陈星儿时也曾住过院,病房到了消毒的时候,他和母亲在外面等候。
正好是吃饭的时间,母亲捧着一盒米饭配青豆的普通盒饭,两条筷子往嘴里扒拉得很快。
陈星坐在走廊里临时准备的床上,手里抓住白色床单,看着母亲饭盒里一颗颗圆润规整的青豆,两眼放光。
母亲看他一副馋样子,夹了一颗,送到他嘴里。
窗外几声清脆的鸟叫,陈星看见蓝色帘子动了动,后面绕过来一个人。
徐姐手里端着新装满水的热水壶,看他已经起来了,连忙嘱咐他躺下。
“我……没有那么难受……”
“没有也得躺下。”徐姐扶他的肩膀,给他背后垫了枕头,“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接下来不能有闪失。”
三天……
三天的医药费,应该不少了。
徐姐拉过凳子在一旁坐下,轻声道:“我们那边有贼就算了,这边居然还有抢劫。”
她叹气:“那帮人下手可真够狠的!”
抢劫?
不必说,肯定是徐飞翼编的谎话。
陈星往床头瞅了瞅,没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
徐姐看出他的意图,打开床头柜的门,回道:“你的东西都在这儿。”说完,手机和钥匙被摆在上面。
陈星安心地笑了笑。
他心生一计,两条腿迅速跨下床,就要站起身,嘴里念道:“我必须现在出去。”
徐姐忙拦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事情还没做。”
徐姐一把把他按住,让他坐下,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陈星说要买花。
“嗐,这有什么,等我弟过来,让他去买。”
陈星又问徐飞翼什么时候过来。
“下午吧。”
“下午什么时候?”
“白天……”徐姐掐着指头算,“也可能是傍晚,他现在店里挺忙。”
陈星心一沉:“那我还是得走。”
“什么花非买不可?”
陈星解释道:“他们在做活动,今天就要截止了,正常价格贵出两倍还多。”
陈星抹了抹眼,挤出点眼泪:“本来今天就要去的,谁知道现在躺在这里了……”
情真意切的,徐姐也跟着犯难:“可你还没好利索……”
“所以拜托你,”陈星一把抓过她的手,“帮帮我。”
陈星和她说,那个花鸟市场在奶茶店往西过三条街,能见到一片湖水,湖边有一棵大树,树下顺着那条小径走,就能到目的地。
花鸟市场里第几排第几列的架子上,就有他想要的“满天星”。
他一通话下来,又重重地道了声谢谢,徐姐招架不住,沉默地应下。
……
“你这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猫打翻了一盆花,老板作势要打它,猫的动作灵活,左扭右扭地从他脚边溜走了。
老板追到门口,猫突然停下,不跑了。
老板呼呼地直喘气,不知道是该先训猫,还是先感叹一下自己走两步就不行的身体。
他直起身,发现有一条长长瘦瘦的人影在门口。定睛一看,是陈星。
“哎呀,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
老板走出去,拍拍他的肩。他的伤处有些被震得痛起来,不过陈星没好意思说。
他的脸本就瘦削,被白天的阳光一照,更显得面无血色的惨白。
“听说你伤得挺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
猫缩在主人脚边,安安静静地看他。
陈星蹲下来,以友好的姿态想摸摸它。
猫叨了他一口。
老板手疾眼快地往猫脑门上一拍,才没给陈星的手留伤口。
“你还玩不够,还要干嘛?”老板朝它呵道。
猫飞速窜回屋里。
陈星的嘴角勉强勾起笑。
流光石带来的美好“副作用”终究还是消失了。
本以为是幸运之神眷顾,让这只猛兽能对他……以及徐飞翼有友好态度,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
焰只看中了奶茶店,陈星想她估计是忽略了隔壁这只不起眼的小玩意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怎么就会想不到呢?陈星质问自己。
他一思索,收回了想法——还是别想到的好。
如果猫惨死在焰手里,老板会不会伤心呢?
这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了。
老板看了眼奶茶店紧锁的门,提醒他:“他刚刚才出去了,应该是去看你吧。”
陈星起身答道:“我知道。”
徐姐深感奇怪,她在这边转悠这么久,别说什么满天星,她连那所谓的花鸟市场的影儿都见不到。
她口袋里的手机一响,接起来,那边的声音说陈星也见不到了。
是听隔壁病床的人说的,他办理了出院手续,人先走了。
徐飞翼回到店里,没见到陈星。
他的一切痕迹被抹除得彻底,仿佛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一楼没有,二楼没有,三楼……留下几样东西。
三楼的阁楼,床上是一串归还的店门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面是被尽力抚平的,上面的彩色线条纷乱飞舞,勾勒出一个叫不上名的不规则物体。
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潦草的画面,那份如同有血液在流动的生命,此时在天上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