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愈 第31章 第31章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蔡俞靖沉默得像一尊雕塑，只有紧握方向盘的泛白指节，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医生的诊断书正躺在他的西装内袋里，薄薄的一张，却好似重若千钧，压得他喘不过气。

回想病床上蔡父曾经威严如今却苍白如纸的面容，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极大的怨愤——凭什么？

凭什么明明是姚舒安做错了事，最后反而是他们家落到这样岌岌可危的下场？

无名怒火席卷了他的思绪，眼前明亮宽敞的道路，在逐渐扭曲的视线中，忽然变得曲折狭窄起来，弯曲颠倒的世界让他头晕想吐，身体燥热发汗，额上沁出汗滴，手脚却冰凉如铁，毫无暖意。

上天待他如此不公，为何他不能肆意张狂一回，让那些做错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蔡俞靖眼睛发红，自顾自沉浸在复仇的快意幻想中，脚下油门一个用力，车身便猛然提了速度，穿过一辆辆并行的疾驰而过。

“咚”！

蔡俞靖下意识偏过头去看，是睡着的徐长念头砸到了车窗上。

下一秒，睡眼惺忪的徐长念瞪大了双眼，脸色前所未有的惊恐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着前方，来不及组织更多语言，只厉声呵道：“刹车——！”

蔡俞靖下意识照做，然而车速太快，猛然刹车，两人都因惯性狠狠砸向前方。

在轮胎刺耳的尖锐爆鸣中，车险之又险地停住，与右方驶来的大货车擦肩而过。

死里逃生，两人一时间都沉浸在巨大的庆幸和后怕中，双双失去言语，跌坐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货车司机停靠在路边，第一时间报了警，随后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狠狠踢一脚车门，对着驾驶证破口大骂：“操了，没看到红灯？赶着去投胎？想死就去跳河，别踏马出来开车害人！”

蔡俞靖脸色越发难看，喉咙发紧，竟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徐长念先回过神来，他握了握蔡俞靖的手，声音还有些发抖：“冷静一下，没事了，没事了，我来处理。”说完，他解开安全带，抱了抱蔡俞靖，随后打开车门，下车与货车司机沟通安抚去了。

车内，蔡俞靖失去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借方向盘挡住自己的脸——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脸面面对任何一个人了。

晚上，收到消息的何薇丢下工作匆匆赶来，动用了派出所的关系，支付了一大笔赔偿，与货车司机协商私了后，将两人捞了出来。

猜到母子两或许有话要说，徐长念没逗留太久，自觉告辞离开。只是临走前还不放心地看了蔡俞靖几眼。

蔡俞靖低着头，一言不发。

自下午事情发生后，他一个字也没有再开口说过，面色颓败灰暗，只差把万念俱灰四个字写在脸上。

初闻此事时，何薇是愤怒、甚至责怪二人的，明明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为什么还要出门，为什么还要让蔡俞靖开车？

但见到蔡俞靖这个样子后，她满腔怒火顷刻偃旗息鼓，只剩满腹的愧疚与挫败。

她和蔡鸿文——也就是蔡父——两人各自忙于事业，对蔡俞靖的成长和生活少有插手和关怀，直到蔡俞靖?突生变故，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责与疏忽究竟酿成了怎样可怕的后果。

千万番心酸后悔，此刻皆化作一声叹息。

到了家，何薇把蔡俞靖带到书房。

工作和家庭的重任都落在她一人身上，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压力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小。

王妈进来给她们端了两碗热茶压惊，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水杯就走了。

蔡俞靖拘谨地坐在小沙发上，垂下的睫毛不住颤动，双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唇角紧抿，好似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惊惧不安，把自己埋进土里。

何薇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蔡俞靖几乎结合了她和蔡鸿文所有优点，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让他们在同辈里收到过不少艳羡。但他也拥有着同样明显的缺点，过于顺利的人生让他骄傲自大，经不起一点挫折和打击。

罢了。

她喝了口茶，收起那些多余的情绪，用与往常无二的语气，淡淡道：

“你爸那边，我联系到了国外的医生，他们有新申请的专利成果，对你爸要做的手术很有把握。”

蔡俞靖动了动，这算是近期以来，难得听到的好消息了。

何薇又道：“你的签证还有效，和你爸一起去吧，有你陪着，我也放心。”

当然，这只是说给蔡俞靖听的，事实上她还联系了一家疗养院，这次打算把两人一起送出去治病，远离国内这糟糕的环境，恢复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些。

蔡俞靖终于开口了，他看了看母亲，问道：“那你呢？”

何薇：“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公司不能没有人。”

蔡俞靖思维一片混乱，既担心父亲病情，又怕母亲过于操劳，他摇摆不定，一时做不出决定。

但何薇已经习惯为他打点好一切，她道：“之前怕你接受不了，没和你说，我和你爸已经立好遗嘱，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们的东西都会留给你。”

“除非你要买飞艇游轮，否则，这笔遗产足够你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蔡俞靖猛然抬头，夺眶而出的泪水因过大的动作溅到一旁，他咬着牙，声音僵硬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什么遗嘱，什么遗产，我不要！”

他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盯着何薇，语气坚决：“我不走。”

何薇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你留在这里，对我来说反而是麻烦。今天的事，我不想再处理第二次了。”

蔡俞靖：“那我就不出门，或者找司机。要么你把我的腿打断，不然你送我出去，我总有办法自己回来。”

“为什么？”何薇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这么抗拒出去，她心情复杂道，“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

蔡俞靖自嘲一笑，“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工，我跟过去，对我爸一点用也没有。”

“如果……如果你们都不在了，我一个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就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去找死吗！”

何薇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情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厉声呵斥，桌上茶杯都被拍得一阵颤动。

蔡俞靖闭了闭眼，眼泪滑过嘴角，尝到满嘴的苦涩与悲痛。他此刻反而平静下来，道：“我说了，我不会出门，也不会自己开车了。今天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我会定期看医生，吃药，不会让你们担心。”

“别送我走，我还有用，我可以帮你们的……”

说到最后，他甚至有些哽咽，而何薇早已背过身去，不让儿子看到自己泣不成声的模样。

书房里陷入沉默，在命运的玩笑面前，他们都显得如此软弱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走向绝境。

半晌，何薇认输，摆了摆手道：“随你吧。”

“如果还有下次，就是打断你的腿，我也会把你送出去。”

“公司的事，我会交一部分给你，前提是你要做到你答应的那些。”

蔡俞靖声音沙哑，真心诚意道：“谢谢妈。”

他想起什么，看了一眼何薇，却又好像有所顾忌，没有说出口。

何薇直接道：“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了，没有就给我滚去休息。你不累，我还累了。”

蔡俞靖心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他也不藏着掖着了：“能不能让徐长念住咱们家？”

何薇也是在职场摸爬滚打的老狐狸，早就修成人精了，这几天蔡俞靖和徐长念的相处模式她哪里没看出猫腻，只是不愿细想，一想就心烦，干脆装作不知道。

她眯着眼，语气十分不善：“蔡俞靖，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

蔡俞靖充耳不闻，继续给自家老妈添堵：“我不能没有他。”

何薇：“我反悔了，你还是给我滚出国去。”

蔡俞靖：“那我自己再爬回来。”

话题好似鬼打墙一般，转来转去，又转回了起点。

何薇实在不想看儿子从一个坑里爬起来，转头又摔进一个更深的坑，更何况，儿子从前表现得也很正常，从未见过这方面的苗头。

真是讨债的冤家。

她沉声道：“你认真的？”

蔡俞靖生怕她看不见，用力地点着头，眼巴巴道：“他就是我的药！”

其实原本是打算直接写小蔡看完爹受刺激要振作起来，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变成出柜了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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