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云上神要成亲了?”
“和谁?”
“一把剑。”
“他疯了吗和一把剑成婚,我记得那把剑还是无灵之物来的,这跟和块石头结婚有什么区别?”
“难说,上神的心思咱们理解不了,更何况云上神疯魔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是想做什么,挖南海至宝皎月珠、入万魔窟收集尸血……做的荒唐事还少这一件吗?”
“哎,可惜了,据说这云上神以前也是个风流倜傥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却成了这般……果真是事事不可预料……”
……
桑非晚盘腿坐在屋顶上,支着下巴听下面商贩叫卖,还有客人们嘈嘈杂杂地讨论修仙界大大小小的事。
要说近几天最劲爆的消息,那当属云无上神与其佩剑喜结姻缘这事儿。
原因有二。
一来这云无上神算得上是个杀神,实力强劲,手里沾的鲜血几乎能染红整片北海,这样的人竟然要跟人结亲,光是这个消息就足够让人惊掉下巴。
二来这个杀神结亲的对象也不同凡响,不是人,是一把灵剑,虽然修仙界向来尊重个人喜好,但这情况放奇葩遍地的修仙界也是相当炸裂的了,炸得众人连夜吃瓜;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拍板一响,继续讲那云无上神和自家佩剑的爱恨情仇,看官们在桌边磕着瓜子闲聊,一旁的桑非晚也听得津津有味。
奇怪的是,人群来来往往,却好像没人注意到一身青衣劲装,孤身坐在屋檐处的他。
而他本人,就是大家口中那把要结婚的那把剑——的剑灵。
-
桑非晚是个任务者,好不容易兢兢业业做完了任务,按照协议他现在应该早死早超生了,可一睁眼不仅没死,还莫名其妙落到这儿来了,旁边飘着个熟悉的白团子。
“我不应该死了吗?”听了半晌说书,他才偏头理一旁忐忑不安了半天的小白团。
小白团支支吾吾给他解释。
“……局里说好像是因为主角们想要你回来的意念深重,怨气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剧情线……所以天道不得已把你拉了回来,要你抚平他们的怨气……”
“……”那谁来抚平他的怨气。
听到这个鬼理由,桑非晚无fake可言。
小白球口中的“局”全名叫“剧情维护管理局”。桑非晚和他们做了个交易,桑非晚作为任务者帮忙维护剧情,他们给予桑非晚彻底的死亡。
说到“彻底死亡”就不得不提到他身上的“诅咒”了。
桑非晚是个死不掉的人,无论是毒药、火烧、剑砍他都能慢慢恢复原状,只要时间够长。但他本人对活着没什么兴趣,反而热衷于五花八门地作死。
加入局里的终极目标就是“成功死亡”,结果天道这一拉,直接搞泡汤了。
想到这,桑非晚掀起眼皮子瞅了眼天空。
系统许是看出他的不爽,忙不迭又承诺道:“不过宿主,局里也知道这事儿不厚道,可以在你原来的愿望基础上,再增添一个小心愿……”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变小了下去。
因为他终于迟钝地想起来,桑非晚许的愿望是“无痛的彻底死亡”,一个求死之人,连自身生死都不在乎的人,能有什么其他愿望。
他在系统空间无措地搓手,还想争取说些什么抚平自家宿主的怨气,就见桑非晚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居然淡淡颔首道:“嗯。”
“诶?”系统虽然蒙圈,但总算松了口气。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桑非晚垂眸看热闹嘈杂,人流如织的街市,时间太久远,他完全认不出这是哪儿了。
“噢还有天道会合理化你的复活——”系统急急忙忙把剧情传输给桑非晚,后半句话随着传输一起落下,“这是你当剑灵的那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典型的龙傲天式复仇爽文,龙傲天叫云见,父母被蒙面仇人所杀,他隐姓埋名调查真相。桑非晚是他的佩剑白玉剑的剑灵,陪云见从青涩走到剧情中期,最后在剧情点成功领便当,助力主角反杀反派。
接收过往剧情的同时,桑非晚也想起来一件事,他走之前送了主角一份“大礼物”,怪不得云见把他强拉回来,估计是气得。
云见生气他能理解,毕竟那份“大礼物”的确挺“惊吓”人的,可转念想到方才说书人口中“云见和配剑结亲”的八卦,桑非晚又有点困惑,云见气归气,怎么还要拉着自己结亲?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死的时候白玉剑就断了?
再加上他死了,白玉剑也跟着失了灵气。
一把无灵的断剑,龙傲天怎么想的和他结亲?
桑非晚继续接受后面的剧情,天际传来的一遍遍呼唤声打断了他。
“桑非晚……桑非晚……”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嗓音听着低沉微凉。
随着一声声呼唤,他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圈红棕色的线——这大概就是系统口中的“合理化复活”结果。
红线的一头圈着他,一头延向天际不知道是牵着谁,同时他的灵魂处传来一阵阵的吸引力。
一股力气死死拽着桑非晚,朝红线牵着的另一头方向拉,顺着这股力道,桑非晚的魂体飞快掠过大街小巷,山川林木……最后被拉到一个挂着大串大串红灯笼的宅院,速度逐渐变缓。
桑非晚抬眼看过去,整座宅院是大片大片的红,本该是喜庆的颜色,但因为里面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声,那铺天盖地的红也显得萧条。
很显然,这是一座寂寥的结亲宅院。
桑非晚大概能猜出这是谁的结亲宅院了,这个时间点,这般大手笔的布置,还没邀请什么亲朋好友,除了冷冷冰冰,不爱社交的云见,也没别的人选了。
而云见的结亲对象是自己的佩剑。
换句话说,这也是桑非晚自己的结亲现场。
紧接着,他便被拉进了一具冰冷的壳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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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的房梁上挂了红绸,窗帘上贴了“喜”字,罗帐床被皆换了喜庆的红色,看着热热闹闹,可明明是一人一剑的大婚之夜,只有人在呼唤着故人之名。
“桑非晚……桑非晚……”
冷哑的唤声散在空气中。
说话的人坐在床旁,乌发被金冠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身极艳的新郎红袍,衬得那张冷峻的脸仿佛都多了几丝情意。
他垂眼注视着红床被上的剑。
那是一柄玉白配色的剑,莹泽透亮,仔细看能发现剑刃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一处极细微的裂痕,它被仔细放在红床被上,其下画着一个血红色的法阵,复杂精妙,正泛着光运转。
桑非晚便是被拽进了这把剑的壳子里。
这是他曾经的剑身,本该随着他死去断裂,不知道云见是用了什么法子给它修补好了,又把他魂体召集回来,使其复灵。
抛开喜庆的洞房布置,其实很像过去桑非晚和云见相伴的场景。
剑灵懒散不爱动,虽然他自己也带着剑悬在空中飞,但他喜欢拜托云见拿着剑身,自己则系抹灵力在剑上,任灵体在后面晃悠悠地跟着飘。
人是旧人,剑是旧剑,只是他们中间隔了数百年的光景,云见也从一个小冰块长成了一个大冰块。
他看着血色法阵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中间的剑亮了一瞬又恢复原样,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醒过来了,还不睁眼吗?”云见冷冽的声音落在桑非晚耳边。
他身体僵了一瞬,云见作为布阵人能知道他魂体已经回来了他不惊讶,但听这冷冷的语气,果然云见还是记得他那份“礼物”。
那时桑非晚刚接触任务,没什么职业操守,云见又是他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性格冷冷冰冰,不近人情,哪怕是面对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小剑灵,通常也冷着脸。
简直像块百年不化的冰。
桑非晚那时实在好奇云见这个小冰块裂开是什么神色,到底要发生什么,他才会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让冰山融化,劝娼妓从良,人的本性里大概是藏着些反叛因子的。
于是,出于这种堪称恶劣的想法,桑非晚在他的剧情杀来临的十秒前,对着云见笑着扯了句谎话。
他说:“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这当然是句假话。
不要轻易相信骗子的话,是他送给小冰山的“礼物”。
紧接着,桑非晚就当着云见的面燃烧灵力,献祭自身燃成了一把火。
他的剧情点是破开大反派的牢笼结界,以云见当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解开,所以才有了桑非晚的出现,作为剑灵待了十年只为了这一个瞬间,为了完成这个剧情点。
这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火光映天,未烧到身为主人的云见分毫,只是循着剑灵的心意,燃烧那本该牢不可破结界。
剑灵是天生地养最精纯的灵气,他自燃的冲击自然不容小觑。
咔嚓一声,结界应声而破。
同时,挂在云见腰间的白玉剑裂成两半,砰得摔在地上。剑与剑灵共生共长,剑灵已燃,剑自然也碎了。
云见骤然变了神色,冰山裂开了缝。
漫天火光中,云见的身影朝桑非晚的魂体飞奔而来,向来端庄的白衣变得凌乱,衣袂翻飞,像扑火的飞蛾靠近火光中心,
那双一向淡漠的眼睛难得地出现了无措。
他看到云见颤抖着手抓起地上裂成两半的白玉剑,紧紧攥着剑,不可置信地唤他的名字,雪衣沾灰,周身气场恐怖又悲恸。
原来小冰山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真稀奇。
这是桑非晚在这个世界最后一个想法。
那时他并不在意,作为任务者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接近任务目标的身份、感情……都不过是为了合理化完成任务所扮演出来的存在。
换言之,他只是个骗子,不折不扣的骗子。
他和云见相依为命那十年是假的,说会永远陪伴云见是假的,保护云见的心也是假的,勉强能说真的或许只有说谎那一瞬恶劣的心思。
一个用谎言堆砌而成的故事,哪里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呢。
但如今问题来了。
被骗的受害者千辛万苦把他唤回来,还变得阴郁又鬼气森森,明显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架势。
甚至,已经发现了他醒来的事实。
他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安抚这个已经变态化的“云见上神”?